老子论仁

【出处】《庄子·外篇·天运》

【原文】孔子见老聃而语仁义。老聃曰：“夫播糠眯目，则天地四方易位矣;蚊虻噆肤，则通昔不寐矣。夫仁义惨然，乃愤吾心，乱莫大焉。吾子使天下无失其朴，吾子亦放风而动，总德而立矣!又奚杰杰然若负建鼓而求亡子者邪!夫鹄不日浴而白，乌不日黔而黑。黑白之朴，不足以为辩;名誉之观，不足以为广。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译文】孔子拜见老聃讨论仁义。老聃说：“播扬的糠屑进入眼睛，也会颠倒天地四方;蚊虻之类小虫叮咬皮肤，也会通宵不能入睡。仁义给人的毒害就更为惨痛，乃至令人昏愦糊涂，对人的祸乱没有比它更大的了。你要想让天下不失淳厚质朴，你就该仿效风起风落似地自然而然地行动，顺应自然规律行事。又何必那么卖力地去宣扬仁义，好像敲着鼓追赶逃亡者呢?白天鹅不需要天天沐浴，毛色自然洁白，黑乌鸦不需要每天染黑，毛色自然乌黑。乌鸦的黑和天鹅的白都出于本然，不足以分辨谁优谁劣;名声和荣誉那样的外在东西，更不足以播散张扬。泉水干涸了，鱼儿相互依偎在陆地上，大口喘息来取得一点儿湿气，靠唾沫来相互得到一点儿润湿，倒不如将过去江湖里的生活彻底忘怀。”

【故事】

孔子壮年时第一次见老子，是在周朝首都，河南洛阳。老子那时任国家图书馆馆长，一个笑咪咪的和蔼可亲的老头子。孔子那时年轻，难免自视甚高，一见面就和老子高谈儒家的仁义学说。

老子说：“听你宣传讲演，就像簸糠扬尘眯了眼，天旋地转;听你讲演宣传，好比蚊虫叮咬牛虻，通夜失眠;喝了你的仁义汤，如同陷入迷幻，心烦意乱，好不惨然!我说，老弟，请给人间留半点纯朴吧。你肯稍稍屈尊，俯顺民风，很容易把握天赋的正德，虽然于国无补，自己活得总算像个成年人啦。何必高举仁义大旗到处叫卖，就像丢失小孩，沿街打鼓寻找似的，惹人发笑。天鹅不洗依然白，乌鸦不染还是黑。天鹅乌鸦禀赋了白黑的基因，代代不变。仁义穿上了名誉的外衣，也伟大不起来。是什么到头来还是什么，宣传讲演白费唇舌。你来看我，友我，爱我，都是多事。临别赠你一首诗吧。”说完他便朗诵，楚声苍老悲凉，诗曰：

“天大旱，水涸源，江断流。

老鱼悲，小鱼愁，雌鱼哭，雄鱼忧，挤在无水荒滩头。

腮对腮，口对口，你吐给我湿涎，我吻给你唾沫，互相抢救。

大难临头成好友，死前结婚成佳偶。

啊!说什么情深谊厚，还不如从前水有道，

你在五湖玩耍，我在蜀江悠游，

你不友我，我不爱你，

水各一方永远不碰头!”

孔子大受感动，走出中央图书馆的大门，耳边犹有楚声缭绕。回到驿馆，伏案深思，不和学生谈话。

三天过去，有学生忍不住近前问：“前天见到老子，老师从哪方面规劝他的?”孔子说：“不管你们信不信，活到现在我终于看见人中之龙啦!龙啊，一团灵气，聚合成人形，扩散成雯彩。他哟，身坐在近前，魂游在天上，腾云驾雾，飞翔阴阳二气之间。我惊呆了，张开口闭不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能规劝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