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樊迟学稼”

　　——《论语》乱谈之二十三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论语》13、4）

　　身为老师的我，常常发现有些学生的兴趣爱好比较怪异，显得与众不同，所以我们永远不要担心那些比较冷门的“行业”会绝迹失传——至于某些实在生僻的行业在现代社会中因为用处不大而被淘汰，其实这也未必就是坏事——适者生存的理论不只是适用于生物种群，同样也适用于号称有“三百六十行”的各种行业。孔子的学生樊迟就是这样一个属于兴趣爱好有点与众不同的特例，有一天他突然“心血来潮”地向孔老师提出想跟老师学种庄稼，孔子要么是谦虚要么是自知之明反正干脆利落地以“我不如老农民”来拒绝，谁知樊迟同学依旧固执地非要献身于当时的农业事业，又请求跟孔老师学种蔬菜，我想孔子当时表面不动神色心里却有些窝火的：把我这个中国第一所、规模最大的“民办学校”的校长当什么人了，难道我已经堕落成一个靠传授农业技术为生的老农民了？于是孔子没好气地又以“我不如老菜农”的借口来拒绝。樊迟两次请求，孔子两次当面拒绝，却没有当面指出之所以拒绝的原因，而是等樊迟退出之后，很不“厚道”地斥责樊迟为“小人”——类似的情节在宰我身上也上演过，当个性学生宰我对当时守丧三年的迂腐做法表示反对并与孔子抢白起来时，孔子也是在宰我退出之后在背后斥责他“不仁”。虽然孔子待樊迟出去后解释了反对樊迟“学稼”和“学为圃”的原因，但还是在中国历史上给人留下了诟病的把柄：歧视农民，看不起“下贱”的体力劳动。孔子斥责樊迟为“小人”，我们必须明确这里的“小人”应该和我们今天常说的道德品质低下恶劣的“小人”的意思不同，此处的“小人”当是“习行小道之人”，是目光短浅没有远大志向、只是重视具体的知识技能的人。孔子也许觉得自己应该是属于担当社会大任的“君子”，他要推行大道，匡正社会，故而要求弟子学习“礼、义、信”等大道，所以他曾经对子夏说：“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意思是要子夏做一个把道德修养放在首位的儒者，而不是只掌握某种谋生技能的“小人儒”。结合孔子“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等话，孔子认为只要做到大道推行，“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所以“焉用稼”呢。我总觉得孔子对学生的培养目标有点“好高骛远”，有些理想化，或者干脆说比较空洞，在现实中难以行得通也就不难理解了。孔子培养了一群狂言“扫天下”而不愿意“扫一屋”的读书人，眼高手低，华而不实。联想到我们现在社会上莘莘学子都以考公务员作为自己工作的首选，这似乎和孔子的职业观是一脉相承的，劳心和劳力的界限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西方有些国家对技术工人十分推崇，社会地位也远远超过政府官员，他们认为职业只是社会分工的不同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所以老外很难理解中国人千军万马去挤公务员这座独木桥的怪异现象。我常常告诫学生，宁做一个学有一技之长可以凭此立身处世的“小人儒”，也不要做一个坐而论道、夸夸其谈实无一用的“君子儒”。按此思路，樊迟做一个农业专家甚至做一个小菜农也未尝不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