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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情并茂唱京剧

关正明(1926-2009)

     [京剧名宿关正明先生久居武汉,幼时学艺上海,风格遵循北京,唱腔不囿于旧的框篱,博采诸家之长,融会贯通,融南北艺韵于一身,根据自身特点加以发展创造,形成甜净委婉、细腻含蓄的艺术风格。近日,本刊记者采访了关正明先生。] 

    封杰:关老师,今年农历正月十一是您83岁寿日,我首先向您老祝寿! 2007年,北京长安大戏院举办重阳节演唱会,您演唱的一段《战太平》给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 
    关正明:谢谢你! 我阔别北京京剧舞台已有几十年,上次是在上世纪60年代初演过《三娘教子》、《举鼎观画》。重阳节演唱会为我们这些老演员提供了一次与戏迷接触的机会,真是和观众,尤其是北京的观众久违了。那次我见到了几十年未曾谋面的老朋友,像我和李慧芳是分别60年后才见到的。 
    封杰:如今再来聆听您的演唱,感到越发严谨细腻。您的艺术风格是怎样形成的? 
    关正明:这要从我的从艺经历谈起。小时候,我经常随母亲到杭州的大世界看戏,渐渐喜欢上了京剧。1940年,我14岁从杭州来到上海,考上海市戏曲学校时唱了一段“一马离了西凉界”就被录取了。因为当时主要跟随北京“富连成”社出身的关盛明老师学艺,故而将我的原名关宝永改成了关正明。这所学校是上海企业家许晓初老先生创办的,他亲任校董事长,他的学生陈承荫先生出任校长。学校的一切费用全由董事会成员承担,这些人都是上海滩有威望的人。地址选在现在的准海路和马当路口,左边是大华歌舞厅,右边是所幼儿园。
    我们入学时大约有120名学生,本地的人都住家,只有极少数的人因为离家远才住在阁楼搭建的宿舍里。聘请的老师有上海的,也有来自北京富连成社、斌庆社的,等等。我的老师关盛明先生在科班里就是位好角,他有余派的基础,又酷爱马派,曾和叶盛兰、袁世海演出过《群英会》,相当精彩,观众送他“活鲁肃”的美誉。后来倒仓没过来,就改成以教戏为生了。我一入校就和周正龙、夏正峰、陈正岩、汪正华同学分到老生组跟关先生学戏,他很喜欢我,下课后还把我留下单独“吃小灶”。我的开蒙戏是《二进宫》,之后学习了《四郎探母》、《汾河湾》、《武家坡》、《甘露寺》等戏。这为我今后的演出打下了坚实基础。 
    封杰:听说这期间您和马连良先生学过戏? 
    关正明:是的。那时我们学校很有影响,很多名演员都来教戏。马连良先生给我说了一出《骊珠梦》,也就是全部的《游龙戏凤》。从正德皇帝坐殿、出宫演起,中间是梅龙镇,接着演接李凤姐进京、凤姐得病,一直演到凤姐托梦结束。
    我们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刻苦练功,以后好成名养家糊口。所以,我们入学l0个月后,就在黄金大戏院演出了《二进宫》,观众非常喜欢。许晓初老先生和校董们也很高兴,嘱咐我们要好好学戏。戏院老板见很有市场就和学校签约,排好一出上演一出,并约定每周六、日演出。由于我们演出上座率好,上海民华影业公司就找到学校商议将薛平贵与王宝钏的故事拍摄成戏曲艺术片。该片由费穆执导,我的薛平贵,顾正秋的王宝钏,片名改为《古中国之歌》。 
    封杰:你们的演出轰动上海滩后又连连演出,尤其是与顾正秋合演的《汾河湾》、《骊珠梦》、《御碑亭》等生旦对儿戏,被上海观众称为“正科双杰”,而一项建议却断送了您的“星光大道”。
    关正明:我16岁那年,学校第一次出去巡演,首站到南京,接着是蚌埠,最后是天津。一天我演完日场戏《捉放宿店》,夜场是我的同学王正昆、刘正宗的《盗御马·连环套·盗双钩》,票已经售出,不巧刘正宗病了,老师就让我接替他演出。演出后忙去小解,风击着汗了,嗓子“哑”
了,从此倒仓了。演出的盛况,使学校看到了前景,学校又见我们学会了不少戏就把老师辞退了,为了赚钱他们就不断地接堂会。可看客们根本不看演出,只是要增添喜庆气氛。而我们这些孩子就在台上调皮捣蛋不认真演出,根本无法保证效果。有时还要“钻锅”。长此以往会影响到我们的演出质量,我很反感这种形式,就向学校提出不接堂会、请回老师教戏、不许打通堂、恢复文化课四条建议,学校没有接受。一次老师又要打通堂,在打完犯错误的同学后,老师刚要打第二个同学时,我一把架住了老师举起的手腕,说道: “我们又没犯错误,再说已经提出了不许打通堂,为什么还打? ”结果我被除名了,罪名是“不尊校规,不尊师长”。这一年,我17岁。
    这时有位厦门银行的陈仲久先生“收留”了我,让我听余叔岩先生的18张半唱片,并请深谙谭派艺术的李文骥先生传授《击鼓骂曹》和《碰碑》。陈仲久先生常讲一些梨园掌故,如当年谭鑫培先生看到刘鸿升先生演出《洪羊洞》唱到“自那日”时,说“看他怎么死”。这些都对我有所启发,就是演是人物、唱也是人物,虽然是写意的,但也要唱出意境来。 
    封杰:您在嗓子恢复后,又继续了演艺生涯。那么,您在搭班后和哪几位演员合作过?
    关正明:当时,天蟾舞台是张云溪、张春华、陈永玲、王铁侠在演出张善昆老板感到老生有点弱,就找到我加盟。这时,我的嗓子完全出来了,演出时,戏迷们称我们是“四大少壮派”。琴师王瑞芝先生亲自为我调嗓和演出伴奏。接着杨菊萍、郭玉昆和我演了一期,之后是和李玉茹在中国大戏院演出,琴师是赵喇嘛。赵先生的绝技是左手操琴,他非常喜欢我,亲自到我家给我说《借东风》、《甘露寺》、《四郎探母》等戏。他的伴奏很令演唱者舒服,傍得很严。我演出时的打炮戏必定是《失·空·斩》、《战太平》、《四郎探母》,按规律和剧场老板签订一个月的合同再赠送 3天义务戏。其中的30天双方按三七或四六分账,老板负责接送和住宿,如果下个码头有人接的话,老板可以省掉送行的钱。 
    和我相继合作的演员有李慧芳、赵燕侠、刘美君、杜近芳、陈正薇、黄松秋等。1952年,我到南京演出,有位唱程派的票友华子献对我很好,他帮我组织了演出。1954年2月,我参加了武汉中南京剧团。 
    封杰:您创演的《宋江题诗》在唱腔方面是以“余派”风格为骨干,融合了“马派”的特色及
“杨派”的润腔,更唱出了自己的风格。 
    关正明:那时期我演出了许多不同题材的剧目,如《关汉卿》、《二子乘舟》、《满江红》、杨继盛》、《金山战鼓》、《崖山烈》、《哭祖庙》和现代剧《焦裕禄》、《赠马》、《红军远征》、《林海雪原》、《芦荡火种》、《渡江第一船》、《龙文忠》等。 
    《宋江题诗》只是全本《浔阳楼》的过场戏。当时,我在南京举办的“戏改”学习班认识了一位解放军文艺干事,他将《浔阳楼》做了适当的微调,单提出了这场戏。回到剧团后,我又在唱词、唱腔上进行了加工。我在设计唱腔时一切从表现人物出发,按照人物的性格特征及剧情的发展,来唱出自己所理解的人物;在表演方法上尽量吸取各派的长处,但又不局限于哪一派,赋予人物鲜活感。1959年演出后,立刻得到了各界的肯定和欢迎,李小春、汪正华都来学了这出戏。 
    封杰:您善于将剧中不合理的地方不断完善,比如您在《三家店》中秦琼一段[西皮流水]“将身儿来至在大街口”的处理,就有您的独到之处。 
    关正明:这段唱腔我在原先的基础上加了两句[散板]:“历城县内铐了肘,好似鳌鱼吞了钩。”
再接这段脍炙人口的 [流水板。我演唱力求达到字正腔圆,腔要服从于字。“将”字在汉语拼音中是一声,为阴平。可现在大家都唱成去声,虽然唱得俏皮,但字唱倒了。当年,余叔岩先生、马连良先生到上海演出此剧时,台下有的戏迷专门听这段唱,如果有倒字,底下会批(骂)死你。就是现在我登台演唱还坚持唱阴平,即使台下有位观众听得懂,我也要让他满意。 
    对于唱词中一些不通文理的地方我也做了适当的修改。例如,“并”改成“或”,“歹人把城偷”唱成“谋财害命犯罪囚”。后面的唱词:“杨林与我来争斗,因此上发配到登州。舍不得太爷的恩情厚,舍不得衙役们众班头,实难舍街坊四邻与我的好朋友,舍不得老娘白了头。娘生儿,连心肉,儿行千里母担忧。儿想娘亲难叩首,娘想儿来泪双流。眼见得红日坠落在西山后,叫一声解差把店投。”我在保持原来唱腔的同时逐字逐句地进行了修正。按秦琼当时的身份地位只是杨林的下属,情节不对。我的词是:“都只为锏打杨林结仇扣,因此上发配到登州。”在唱“到登州”三字时板头撤下来,接“舍不得太爷的恩宽厚,舍不得衙役们众班头,实难舍街坊四邻好朋友,舍不得老娘白了头。娘生儿,亲骨肉,儿行千里母担忧。儿想娘亲难叩首,娘想儿来泪双流。眼见得红日坠落在西山后,叫一声解差你把店投。” 
    封杰:我听您这段唱非常陶醉,感觉您是在唱情。 
    关正明:你理解得很正确,我的演唱不单单是在唱唱腔,也不是在唱声音,是在唱情,一定记住“声腔并茂”这四个字。我在改词的时候,将音符也做了调整。如“泪双流”我就降了半个音唱 “4”,以唱出秦琼思母的情怀。所以,我在修正唱词和音符时并不是为改而改,而是为了使人物和剧情更加贴切、吻合,唱出人物的思想感情。
    我演出的很多戏都做过改动,词变了腔也要调。1962年我还演过《追韩信》,萧何的一段 [西皮慢流水] “我主爷起义在芒砀”唱腔,周信芳先生唱得非常富有感情,我就吸收他原有的韵味改成北派风格,劲头上有所变化,增加了一些俏皮。 



    封杰:武汉京剧最杰出的代表人物应是高盛麟先生,您和他合作演出过吗? 您认为高盛麟先生的艺术特点是什么? 
    关正明:1964年,我们合作演出过《群英会》,我的孔明,他演鲁肃。他虽是武生嗓子,但他嗓子既脆又亮,表演上完全是老的玩意儿。高盛麟先生的《挑华车》、《铁笼山》、《拿高登》和他的猴戏,那是绝对精彩,而他的老爷戏更是经典之作。每次我演完,都来不及卸妆就赶到侧幕边看他演出,不论是踢腿还是拿刀,即使是一个戳刀亮相都是美的,是一种享受。他演出《古城会》中关羽见刘备时,念“大哥! 大哥! ”那种感情,哎呀! 我眼泪都下来了。他演《走麦城》时,关平后面追赶的圆场,高先生是由小见大,越走圈越大,身体平稳匀称,脚底下越来越快,这个难度很大。另外,他还和现今90高龄的郭玉昆先生演出过《战马超》,郭玉昆饰演马超,他饰演张飞,他勾画的脸谱干净漂亮,身上边式利落,正宗的武二花。
    高先生的表演在许多细微地方也作了适当调整,表演真切,感情充沛。所以整理老戏,是对剧本再次进行梳理的最好提高。大的轮廓规范得很,越是小的地方才越见功夫。切记经过修改加工的地方一定要比先前的好,唱出情来。唱好很容易,七个音符胡琴照拉,演员照唱,腔也好办,但内中的范儿最难,要做到精、美就必须下一番功夫了。武戏同样是这样,咱们还说高盛麟先生的戏,他演《一箭仇》有个叠肩儿动作,就是小锞子落地,真是一点声音无有,他是提着气落下的。《拿高登》的表演身上和神气那是一个美。《刮骨疗毒》虽然没有什么表演,可经他演大家就觉得他就是关老爷,他完全化到了人物中,神似啊! 所以没有感情的表演,也就没有味道。京剧充满了无限魅力,程式是为表演服务的,演员只有发自内心地用情,再以综合的表现方式塑造人物才能打动观众。 
    封杰:这就是老先生常讲的“会通精化”,只有精益求精才能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前辈艺术家将能够显示他们鲜活艺术面貌的戏,选其精华为后继者和观众留下了宝贵财富。 
    关正明:对,艺术永远是无有止境的。一个演员需要经历由繁到简的艺术历程,如梅兰芳先生演了很多戏,但最后留下的是“梅八出”;杨宝森先生同样是演过不少戏,留下来的代表作是“杨、失、伍”。这就是艺术规律。大师留下的经典剧目如沙里淘金,百听不腻,百看不烦。
    我会的戏大约有60来出,表演风格不分南北派,只要好的艺术我都吸纳,但最后经常演出的也就是几出我喜欢的戏,比如唱功戏《失·空·斩》、《红鬃烈马》、《四郎探母》、《甘露寺》和《宋江题诗》,靠背戏是《战太平》、《定军山》、《阳平关》、《珠帘寨》、《别母乱箭》等。
    戏曲艺术是写意的,没有南北之分。演出要讲究人物,要会利用“四功五法”为塑造人物服务。看戏实质上是看人,看阵容,上海的连台本戏在出新出奇方面比较多。为什么现在有的演员嗓子很好,非常悦耳,但就是不能感染观众? 因为他不是声情并茂地来演唱。青年演员在继承传统的同时要学会创新发展,艺术是要多风格、多流派的,但最根本的东西先不要动,不是不能动,而是你不具备动的能力。 
    封杰:感谢您接受采访,祝您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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