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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4】漫谈李少春


《响马传》李少春饰秦琼,袁世海饰程咬金

    袁:1959年春排演了《响马传》。这在少春来说是期望已久的事情。还在四十年代中期也就是我分搭三班(良、李少春、李世芳的时候少春就曾要我们一同去到马先生的家里当面表示要学马的秦琼戏《三家店》和《打登州》。后来虽然未能上演这个心思却一直没有放下。

    徐:京剧各个行当都分别有自己的几种基本扮如果你还缺那一,即使别的扮相的戏再好,也不能称为全不全面也就难以称为大家。例如(文武)中的秦琼()带太起来软罗帽就可以算作其中的一门。谭家历来《卖耍铜》著称谭富英这出戏从三十年代直唱到五十年代。言菊朋、杨宝森也动过但以单唱《卖马》不带《耍铜》时的为多。马先生在三十年代常演《三家》、《打登州》后来也就收了。所以此时少春卯劲要动秦琼戏也是自有其艺术上的打算的。 

    袁:是这样。这《响马传》实际是把《贾家楼》和《打登州》穿到了一起。我演去《贾家楼》中的程咬金程在这出是用架子花扮演;我也演过《打登州》的扬林对于其中丑扮的程咬金也很熟悉并且我觉得以架子花整个地贯穿下来也的确容易出新。再往后国庆十周年其间,我和少春同台的主要剧目还有《赤壁之战》(少春演过最初的鲁肃后来就由谭英扮演了) , 我俩一起陪梅先生演出《穆桂英挂帅现代戏《林海雪原》、《柯山红日》及《红灯记》。这些剧目有些平平,有些就合并到下面《白毛女》和《战渭南》中一块去谈。

    《白毛女》和《战渭南》

    徐:选择优秀演员的代表剧目可以有不同的标准。比如,可以选择其演出时间最长、所演人物的分量最重的剧目,这是我们通常意义上的标准。另外有些剧目,主演演员所演人物的分量并不重,并且演出时间也不长,但是它们对于剧种、流派今后的发展,往往具有开拓性的意义。至于当时为什么没有形成普遍的社会反响,或许是它们出现得稍早了一些,“生不逢时”罢了。这里,我们选择的这两出戏就属于后者。《白毛女》中,少了一些,“生不逢时”罢了。《白毛女》中,少春演的是第二号人物,只在前半场有戏。但是从演出效果看,他成了事实上的第一号人物。

    袁:对。少春的扮相完全是个穷苦老农民,动作也很象,你看他被叫到黄家之后,黄世仁先假殷勤,叫他喝茶。少春端碗的姿势。就不再是传统戏里捧酒杯的动作,而是手指前伸,指头之间略略分开,用两手的手掌去“夹”那只大海碗。他走路不再是穿厚底儿时的八字步,而是半哈腰,两腿僵直地前挪,完全是一个典型的老农!

    徐:对。可还得是个京剧的老农!

    袁:没有问题。比如,他被按手印的那一连串动作,就是典型的京剧老农了。一般在“五击头”中跪搓步,转身,“洒”胡子,身子后仰,接硬僵尸的身段并不少见;但是少春给杨白劳安排的,就十分特殊了——先是跪搓步被揪去按了手印,然后站起来,步履踉跄地转身,再瞧手,气得发抖,倒步,最后接硬僵尸。这一套就成了很适合杨白劳的了。

    徐:请您谈谈对黄世仁的处理,记得当时有评论说您的黄世仁是个笑面虎。

    袁:这个戏里的地主阶级不只是黄世仁一个人,而是由黄世仁、黄母、穆仁智及狗腿子共同组成的。所以一个黄世仁不能成为整个地主阶级的代表何况黄在戏里的主要行动是骗取喜儿。正因如此,他必须有所伪装,必须隐恶扬“善”,一方面视喜儿为口中之肉,一方面又不能硬吃,于是就必须装出“笑面虎”的姿态。不这样做,歌剧中的喜儿后来也不会对他有幻想了。比较而言,倒是我们让京剧中的喜儿更“高大”了一些,受骗后没有对黄世仁再产生幻想。

    徐:您这个“地主阶级由多人共同承担”的思想,很有意思。也就是说演员不要在排戏时先寻思自己的角色属于什么阶级,那样一来,自己就难免不被符号化,正确的办法,应该是象您那样,根据人物在戏里的具体任务去确定。下面,再谈另一个未能公演、但是堪称少春代表作的戏——《战渭南》。请介绍一下排这出戏的起因及基本情节。

    袁:排这出戏是在1963年,当时青年武生钱浩梁由中国戏曲学校试验剧团调到一团。为了培养青年,我和少春就想到了这出戏。这出戏本来意在反映马超的有勇无谋和缺乏调查研究,主题应该说是积极的。戏里的曹操不同于一般戏里的形象,而是努力使自己由失败者变成胜利者。在戏的前半出《反西凉》中,曹操失败了,但同时也发现马超有勇无谋,无须强攻,只能智取,于是想出来一条反间计,故意把一封写给韩遂的密信,“遗失”在马超手中。马超果然中计,招来韩遂,要他说个明白。韩遂百般解释,马超依然不信,最后马超逼韩第二天阵前与曹操见面,马超自己却隐藏在战旗之后偷看。哪知曹操早就明白内中秘密,于是将计就计,在阵前故意“如此这般”说了一些意味隐秘的话,反倒越发让韩遂有口难辩。韩遂回得大营,左思右想,觉得投曹是唯一生路;但是又想到投曹就等于违背自己一生的志向。实实难下决心……情节大体如此。马超是头号人物,曹操二号,韩遂三号。为了捧青年演员,不但让钱浩梁扮演马超,我还主动帮他想手段。记得很早以前,我曾读过郑法祥的谈艺录,他讲起自己扮演《反西凉》的马超,为了表现他听到父亲马腾被害时的震惊。曾经带着椅子从高桌上跳下,等椅子落地,马超昏迷在椅子上,然后唱倒板……我把这段叙述告诉给钱浩梁,让他想办法试一试。他试着做了,但是效果没出来。因为他是带着椅子“出溜”下来,不惊人,反而让观众感觉到象是失手,而郑法祥则是向空高“扔”,在空中有了一个弧度才落下来的。说着容易,做起的来窍门不是那么好掌握的。总之,马超的这个舞蹈技巧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徐:少春扮演的韩遂效果如何?

    袁:他的戏份量不重,但是在阵前归来的左思右想的那场戏,足有半个多小时。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又唱又念。最后决心降曹之时,难过得背转身去。只一霎那,他又猛地转过身子——只见满脸墨墨,原来少春借用了川剧中的变脸技巧这一变脸,招来剧场满堂彩声。这在当时,被称为反效果,上边看了这场彩排,很不满意。

    徐:这个人物在李少春来讲,具有开创意义。向来的京剧头牌演员,总是要演戏多而又正派的人物。韩遂戏少不说,关键是这个人物的真实寓于他的复杂之中。这么个小人物,这么一点笔墨,就使他如此突出,这不能不说是少春对京剧的贡献。因为在此之前,京剧虽然也有过如宋士杰、莫怀古这样的复杂而真实的人物,然而那都是大戏,人物形象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少春扮演这出戏中韩遂,篇幅有限,但是他借用了地方戏的手段,巧妙、准确、犀利他善于相反相成地加大人物反差,以求生动。

    袁:你的话勾起了我的回忆。相反相成,加大反差,的确是他的一个法宝。五十年代末期,他曾演出过《水淹七军》这出关公戏。戏中,关公与庞德交锋归来,夜观春秋,筹画如何放水,边想边唱高拨子。此时他有一个亮相,行动中急速转身,坐椅子,搭腿,向左一弹胡子,中间一捋胡子,脸朝右前方亮相——这一套动作浑然天成,后面还有周仓托刀相应,这份儿美!我想了很久,才悟到这是借猴戏的路子,亮的却不是猴像!

    徐:太对了。关公在老戏里是具有“神”的待遇的,然而少春竟敢用低于人的猴——的戏路,去“化”(附着)在“神”的身上,胆大包天,也伟大得可以相反相成,加大反差,这一招实在是个法宝!

    不断变革的“他自己”

    袁:总观少春这一生,是南来北往的一生,反反复复南来北往的一生。他早期是以文戏学余、武戏学杨为目标的,等在北京“立”住之后,就逐渐放开手脚,广泛地采取“拿来主义”。于是又学了马、学了周、学了盖,学了这许多,又“万变不离其宗”——这个“宗”就是他自己。

    徐:可贵的是这个“他自己”,一直没有因声名大噪而停滞,他每一个时期都在变革,不但变革“他自己”,而且同时通过艺术上的追求,也变革了同台的演员,当然也就包括了您。于“他”的许多素质也就溶进“您”的身体和脑海之中。同理,您对他也是一样,您把您的追求,通过舞台实践“传”(影响)给了他。这样一来一往,来来往往,于是就“他中有您,您中有他”了。

    袁:是这样。

    徐:作为舞台上的对手,少春的心胸是宽阔的,不仅体现在继承发展的广阔性和深刻性上,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对您这个“劲敌”的态度。因为从当年天津刚刚相遇而合作的时候,他作为李桂春家里的“少老板”,要借重您的只是早于他成名的那种声望。在那个时候,您只是陪他唱。但是经过断断续续的十来年,您二位才意识到谁也离开谁了,才有“起社”时期的真正意义上的合作。后来,您在演出中的地位一直是上升着的,少春对此当然是明白和欢迎的,因为您长本事、长“份儿”,无形中对他是一种压力,逼着他也得发愤图强,继续长本事、长“份儿”。当然,由于客观和主观上的原因,少春后来身体和意志都不是很强盛,于是他因势利导,又采取了“以退为进”的策略——表面上,他退到扮演第三号人物《战渭南》的韩遂和《奥赛罗》中的雅古(后者因故未能实现),但是他把有限的精力“卯”到一起,结果还是很“厉害”的嘛!

    袁:少春与我的合作,已经成为过去。我常常想起我们合作的那股气势,也时常想起郝老师当年与杨小楼、马连良、高庆奎合作中的那股气势。生(老生、武生)净(主要指架子花)合作,往往充满了一种强劲的阳刚之美,这是生旦合作所难以实现的。现在京剧界“阴盛阳衰”,不是正常局面。而目前各种行当的双头牌的合作,往往不是我们讲的“你中有我”和“我中有你”,仅仅是“你还是你”和“我还是我”,彼此之间缺乏交流和碰撞,这就更加不是正常局面。

    漫说“阴盛阳衰”

    徐:我赞成您的观点。京剧作为主要反映封建时代事情的剧种,当然理所应当地把男人之间的矛盾摆在主要的地位。但是为了“好看”,适量地加一些女性的戏也是必要的。“阴盛阳衰”的形成有许多原因,这里的“阴”一方面是指旦角为主的剧目和剧团,已经在当前的京剧界占有绝对优势,另一方面,是指上面的“阴”排斥着一种特型的“阴”——男旦。男旦目前已经绝无仅有,说得严重一些,濒于后继无人的危险了。

    袁:坤旦与男旦相比,培养和使用显得“方便”。她们具有女性的自然美,具有天生的身材曲线,具有天生的女性歌喉,具有让现代观众易于接受的种种优长,但是,如果严格按京剧的要求来看,她们又在对人物的刻画入微上面和男旦有差距。这种差距很难通过后天的努力加以克服。

    徐:对。如果承认京剧属于古典艺术的话,那么男旦就不仅可以和坤旦并存,而且有理由成为旦行的主流。我们论述“阴盛阳衰”的对话,最后要落到同台对手之间的“你中有我”和“我中有你”上面,而目前的“阴盛阳衰”恰恰妨碍着“你中有我”和“我中有你”的落实。为什么这样讲我以为,京剧与其他一切现代艺术有一个不同之点,就是演员性别与角色性别之间的那一种假定性非常之大,大到往往只有“假戏”假到性别颠倒,才可能“做”得真(甚至比真还要美、还要“神”的地步。试想,在某些传统戏中,坤旦若以男性行当的男性演员同台,碰到那些必须“假戏真做”的敏感之处,往往拘泥于演员(而不是人物)的性别而有所退缩,不容易、也不敢把这些地方演成极致。成不了极致,京剧的“气”就释放不出来,而表面的“戏”也就容易雷同于一般的现代的写实艺术,显得平庸而缺少特色。我想,这就是四大名旦与其男性行当的男性演员合作得如此之“(”同时也就是水乳交融)的根本原因。这中间大概有个对“狭义情欲论”的理解问题,至于您和少春的合作,观众“情欲论”的落实则是“广义”上的了。所谓“情欲”,就是一种生理和心理的动力。所谓“狭义情欲”,就是指两之间的性爱。所谓“广义情欲”,则是指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各种求、欲望、情绪、情感的总和。无论是“狭义”还是“广义”,双头牌间的“你中有我”和“我中有你”,都是剧种表演水准提高的关键。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先定准京剧的性质,再勇敢、深入地去研究“情欲的狭义抑或广义”的问题。只有这样坚持去做,京剧的表演水准才可能沿着正确的方向,达到规定的高度、浓度和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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