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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县长写给上司的信,言辞诚惶诚恐如履薄冰,读来让人唏嘘不已

我有幸获得您的接见已经好多年了,开始时也曾受到您一些称赞。

我本贫贱之人,一直为了生计而奔波,所以不能早晚经常拜见。此后,您的地位越来越尊贵,依附侍候在您门下的人越来越多。随着您的地位越来越尊贵,跟贫贱的人就会一天天地疏远间隔;伺候在门下的人越来越多,需要您关照宠爱的人就越来越多,而对于旧友的情意就难免忽略。

我的品德修养方面没有加强,而所写的文章却一天比一天出名。品德方面不完善,那么贤德的人就不会赞扬;文章越来越有名,那么我与同辈的人就会妒忌。

起初,您我由于经常不见面而疏远,以后您不专望我来拜见,以不再交往的心情,听信妒忌者的谗言,由于这些原因,您的门庭之中,就没有我的足迹了。

去年春天,我也曾经去拜见过您一次。您面色温和,好像是接待新近结交的朋友;谈话连续不断,好像同情我穷困的处境。

告辞回来,我非常高兴,还把这些情况告诉了别人。

此后,我回东京去接妻子儿女,又不能朝夕连续与您相见了。等我回来后,我又曾经拜访过您一次。您表情冷漠,好像不体察我个人的苦衷;沉默寡言,好像是不理会我的情意。告辞回来,心中恐惧,不敢再登门拜见。

现在我恍然大悟,非常懊悔,心里想:您那种冷漠的表情,是责怪我不常去拜见的缘故;谈话很少,就是暗示这种意思的缘故。对我性情愚钝的责怪,我是无法逃避的。

我不敢马上去拜见您,就自己写信和分析陈述事情的缘由,同时献上近日写的《复志赋》等十篇文章作为一卷,卷有标签和轴。《送孟郊序》一文,用生纸写成,没有装饰,并且有涂改和加字的地方,因为我急于向您解释误会表示道歉,所以来不及重新誊写清楚。希望您接受我的心意,不计较我的礼节上的不周之处。

我诚惶诚恐,再拜。

这位七品县长,是阳山县令韩愈。

这为正五品上司,是门下省给事中陈京。

唐朝门下省给事中,正五品,从职位上讲,大约相当于现在部委的一位司长吧,不过这个职位,位不甚高而权重,分判本省日常事务,具体负责审议封驳诏敕奏章,有异议可直接批改驳还诏敕。百司奏章,得驳正其违失。

说到底,接近机枢要地,皇帝身边的人,别说正五品,就是没品的太监,不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而韩愈,唐宋八大家之首,后世德高望重的文学家思想家哲学家政治家,鉴于己贫贱,慑于其官威,行文诚惶诚恐,如履薄冰;表达战战兢兢,仰望鼻息,如一受气的小媳妇儿,低眉顺眼,满腹委屈,倾诉衷肠,泪眼婆娑。

我对韩愈最初印象是来自“推敲“”的典故故事:

贾岛初赴举在京师,一日于驴上得句云:“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又欲“推”字,炼之未定,于驴上吟哦,引手作推敲之势,观者讶之。

时韩退之权京兆尹,车骑方出,岛不觉行至第三节,尚为手势未已。俄为左右拥止尹前。岛具对所得诗句:“推”字与“敲”字未定,神游象外,不知回避。退之立马久之,谓岛曰:“‘敲’字佳。”遂并辔而归,共论诗道,留连累日,因与岛为布衣之交。

此时的韩愈,任京兆尹——长安城最高长官,兼礼部侍郎,外出时仪仗先行,锣鼓喧天,春风得意,不可一世……

今夕何夕,不复当日。

正直者,还如此对上司唯唯诺诺,刻意逢迎,则不怀好意别有用心之恶人恶吏,又怎会无所不用其极?

又想起李白,一代诗仙,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曾传力士脱靴,贵妃捧研,一生豪放不羁,从不向权贵低头而摇尾乞怜。

但,前日读到其《与韩荆州书》,为其初出江湖之时,为求得荆州长官韩朝宗举荐,而写给韩的一封信。

信中开篇极赞韩氏:

白闻天下谈士相聚而言曰:“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何令人之景慕,一至于此耶!岂不以有周公之风,躬吐握之事,使海内豪俊,奔走而归之,一登龙门,则声价十倍!所以龙蟠凤逸之士,皆欲收名定价于君侯。愿君侯不以富贵而骄之、寒贱而忽之,则三千之中有毛遂,使白得颖脱而出,即其人焉。

意思是:

我听说天下谈士聚在一起议论道:“人生不用封为万户侯,只愿结识一下韩荆州。”怎么使人敬仰爱慕,竟到如此程度!岂不是因为您有周公那样的作风,亲自做吐哺握发之事,故而使海内的豪杰俊士都奔走而归于您的门下。士人一经您的接待延誉,便声名大增,所以屈而未伸的贤士,都想在您这儿获得美名,奠定声望。希望您不因自己富贵而对他们骄傲,不因他们贫贱而轻视他们,那么您众多的宾客中便会出现毛遂那样的奇才。假使我能有机会显露才干,我就是那样的人啊。

后人均不认为文中李白有屈节之辞,只是事实如此,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几多磨难挫折,几度强颜欢笑,才有后来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独为我白伤心,非为我白羞惭。

官场千年如此,思来不禁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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