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慧敏
又到清明节了，忽然忆起辞世的长辈，心中有些惆怅，有些感伤。
先生的外公，我生命中最不能提及的老人，因为在我儿子出生的第一个月里，87岁的他永远离开了我们。尽管我们是他生前最疼爱的，在他最后的日子里，我因为坐月子不能到医院看他最后一眼。当时，我只窝在家里，每每想起他，就淌一阵眼泪，并心里默念“到了那里，安好！”
这个慈祥和善的老人，我与他相处不过几年的时间，但他那久经岁月磨练积累的智慧、处事不惊的沉着和从容隐忍的豁达，却时时刻刻在保护和提醒着涉世未深的我们。家里发生矛盾时，他也总是支持我们这一边，仿佛，我们根本不会犯错误似的。
在先生那个人人忙碌的家中，大家很不习惯过多地交流，当我进入他们家时，自然就成了话最多的一个了。每天回到家里，我总会陪他说几句话，后来有心事有压力了，也要找他请教一下，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听我说，耐心地安慰或者指点我。他的人缘极好，无论搬了家还是换了环境，都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拥有一批陪他打麻将的朋友，小区院子里，常常能听到他极爽朗的笑声。
他的知识很渊博，接受能力也很强，身为当地政协委员的他，每天的新闻联播必须看，每天的晚报必须看，我们就什么新闻事件和新闻话题与他交流，根本不存在障碍。
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就是他的孤独，我们没有能深切地体会。每天，到下班时间，他都准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巴巴地等我们回来，虽然开着电视，但他几乎不看，总是急忙和我们讲话。偶尔，一时兴起，我们带他去逛一下公园，他总是乐呵呵地，东张张西望望，仿佛没有看够似的。而那时年轻的我们，总是以“忙”为理由，只顾找同龄人玩。所以，平日里，他只有自己打出租车去公园，回来还自豪地告诉我们“公园对高龄老人不收门票，可以天天去”，每每那时，我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可是，一转眼就忘了，也想不起来要主动为他多做点什么。
现在，有时经过小区里他曾经打麻将的地方，总会得到那些爷爷奶奶们热情地招呼和关爱，偶尔帮助他们做了些什么，他们都会说：“以前，你们的老外公常常夸你，说你有涵养。真的是个好孩子呢！”眼泪不由得又要掉下来。
最疼我们的那个人去了。今天，您老在那里还好吗？
另外一个最疼我的人，是我的外公。他是一名老邮递员，老实巴交的劳模。
在外婆家这边，和我一辈的都是些男孩子，只有我一个女孩。而且，我的学习相对较好，比较听话，所以，经常得宠多一些。在我记忆中，他从来没有呵斥过我，对于我每一次取得的小小的进步都开心不已，一高兴就奖给我一支钢笔。
因为在邮局工作的关系，他每年会给家人订阅很多杂志（其中也包括给我们儿孙辈看的），也会给我们小孩子买很多连环画，只要妈妈带我们一回到他那里，我总是可以把那些花花绿绿的书本翻个不亦乐乎……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每个周末，只要母亲没有时间带我们回去，他和外婆就会过来坐一坐。到我们家时，必定是外婆先去敲门，他则慢慢踱步到厨房窗子外，给我们一个会心的笑容，然后，才走进家来。进来，也不大说话，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听着我们与外婆叽叽喳喳的，偶尔露出一丝微笑。
听妈妈讲，其实，外公像这样悠闲地呆在家里的日子并不多。年轻时，服从组织安排，在边疆工作，20多年与外婆聚少离多。上世纪80年代，调回家乡后，又总是忙于送信，甚至多少年的除夕都没在家吃过一顿团圆饭。有一次，一个华侨寄了一封信回来，收信人的地址含混不清，为了将那封信及时送到，外公连家也顾不上回，除夕夜也忙不上过，推着辆自行车在乡村里查访了两天，才找到了收信的人。这，只是他诸多先进事迹中的一例。
因着他的公而忘私和勤勤恳恳，1983年他被评为邮递系统劳模，到人民大会堂接受表彰。到了那里，我那可敬可爱的外公哟，为了不给国家乱花钱，做出了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譬如：在吃会议伙食时，他总是多吃些米饭，尽量少夹桌上的菜，说是要节约；组织去风景区参观，他就是不愿意进去，非让组织者少买一张门票，自己坐在公园门外等大伙出来……
但，就是这么一个时时刻刻注意节约的老革命，却从北京给我带回了一条在当时看来极其漂亮的粉红色连衣裙。当然，他一再声明，裙子是用他自己带去的钱买的，没有花国家的。我高兴极了，尽管裙子还有点长，快及脚踝了，还是立刻换上新裙子，系了一条新的红领巾，迫不及待地跑到学校参加少先队的活动，在众多小朋友羡慕的眼光中，我美滋滋地过一个自豪的下午。因为，我的漂亮裙子是当劳模的外公从首都北京带回来的！
这些年来，虽然我也看过些世态炎凉，也经历过点风雨，但始终没有对生活完全绝望，没有对世上一切彻底失去信心，我想，是因为这些老人的缘故吧，他们让我看到了人生有多种的可能，不止一面，也不止一种。
我始终相信，生活无非是给自己一些考验、惩罚或补偿，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因为，有这么些长辈的阅历和言传身教，对我成长的这个环境作了最好的注解。
作者简介：王慧敏，职业警察，工作之余笔耕不辍，在搜狐博客开博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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