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那些年》 瑞格格
忠义之士，是古人至高的评价。可是，如果忠而不义呢？
西晋末年名将段匹磾（dī），即是这样矛盾。
所谓“忠”，是对西晋。所谓“不义”，是对兄弟。
忠于西晋的鲜卑名将
段匹磾，辽西鲜卑人。
307年，晋怀帝即位。以段匹磾的父亲段务勿尘为大单于，段匹磾为左贤王、假抚军大将军。
三年后，段匹磾的父亲去世，哥哥段疾陆眷继位为辽西公、大单于。并延续父亲的策略，联合西晋幽州刺史王浚，一起征讨前赵。多年间，他们与前赵大将石勒等人，多有交手。
段家原本强大，可是后来发生内斗，实力锐减。
318年，大单于段疾陆眷去世，儿子幼小，叔父段涉复辰自立为王。段匹磾前来奔丧，可是他的一个从弟段末柸却造谣说，“段匹磾此来，意欲篡位。”于是，段末柸唆使段涉复辰发兵阻拦，随后却乘虚击杀了段涉复辰，自称为单于。之后，段末柸迎战段匹磾，段匹磾兵败，被迫返回蓟州。
此处宕开一笔，说一下这个搅局者段末柸。他是段匹磾的远房弟弟，早些年，在战争中曾被石勒俘虏，大单于段疾陆眷用段末波的三弟做人质将他换了回来。然而，石勒俘获人心颇有一套，先是让侄子石虎与段疾陆眷等人结拜为异姓兄弟。随后，他召段末柸前去欢饮，二人情好日密，最后段末柸竟认了石勒为义父，并且，自此一心附从于石勒。
之后，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段末柸，就一直追着段匹磾打。319年，段匹磾逃到乐陵，投奔乐陵太守邵续，随后又与邵续联手继续抗击前赵。期间，邵续被俘，不改气节，叮嘱手下要尊奉段匹磾为主帅。
321年，已经建立后赵的石勒派兵攻克了幽州辖属的多座城池，烧杀抢掠、残害百姓。段匹磾的弟弟段文鸯激愤出战，却战至力竭而被俘。城内军民见之，无不大惧。
随后，段匹磾打算单骑逃归建康（东晋定都建邺，改称建康），但邵续的弟弟邵洎不听号令，有意投降，并且想抓住朝廷的使者王英送给石勒示好。段匹磾正色斥责他：“你不能遵兄之志，又逼我不能还朝，已经很过分，现在又要抓天子使者，我虽胡素，也真是闻所未闻。”随后，又对王英说了一番话，“匹磾世受重恩，不忘忠孝。今日事逼，欲归罪朝廷，而见逼迫，忠款不遂。若得假息，未死之日，心不忘本。”
好一个“未死之日，心不忘本”。而之后，他也是这样做的。
邵洎将段匹磾五花大绑，送给了石勒的侄子石虎。段匹磾和石虎，曾是拜把子兄弟，他见到石虎拒不行礼，说“我受国恩，志在灭汝。不幸吾国自乱，以至于此。你不让我死，但我也绝不会屈节。” 石虎，起而拜之。
段匹磾被任命为冠军将军。但他的态度始终强硬，人在后赵境内，却常常身著晋朝朝服、手持晋国符节。最后，与段文鸯、邵续一同，被石勒诛杀。
负了兄弟的不义之人
如果，以上就是段匹磾一生的全部轨迹，那么他大概会被当做苏武式的人物，备受追捧。
可是，他杀了刘琨。这在很多人看来，是污点。
刘琨也是西晋末年的名将，山河破碎之际，他不降不迁，秉持气节，坚守中原。316年，因不敌石勒军，投奔了段匹磾。段匹磾非常敬重他，二人结拜为兄弟。
那么，兄弟为什么要杀兄弟？
事情发生在318年，段家内乱之时。段末柸打败了段匹磾，同时俘虏了刘琨的儿子刘群。刘群得到段末柸的优待，遂写密信给父亲，邀请他攻击段匹磾。结果，信件被截获。当时，刘琨不知此事，正来会见段匹磾。段匹磾拿出书信给刘琨看，说：“我没有怀疑你，但这个事儿，得告诉你。”
刘琨回答：“我与你结为同盟，志在扶佐王室，希望依仗你的威望，能雪洗国家之耻。就算这信秘密送到我手，我也不会因为一个儿子忘义背叛。”
段匹磾素来敬重刘琨，本无加害之意，准备让他返回驻地。但这时，段匹磾的一个弟弟段叔军却说了一番话：“我们是胡人，能够被晋人尊重，是因为他们害怕我们势力大。如今段家内斗、自相残杀，正是晋人起事的好时机，如果此时有人推举刘琨攻打我们，我们恐怕就都活不成了。”
段匹磾虽然不是单于，但也是家族的中流砥柱。家族命运，不得不考虑。遂，段匹磾将刘琨留了下来。
刘琨的庶长子刘遵，因为担心被杀，跟刘琨左秘书长杨桥等关闭城门自保。段匹磾发动攻击，城池陷落。
刘琨忠于晋室，素有名望，拘押期间，远近之人尽皆愤叹。也有人企图反叛段匹磾救出刘琨，终因泄密而失败。
318年五月八日，段匹磾宣称，接到晋帝司马睿的诏书（318年三月十日，司马睿称帝，史称东晋），逮捕刘琨，用绳索缢死，时年四十八岁。
对于段匹磾的心态，《晋书》中只一句话，“惧琨图己，遂害之”，而此后“晋人离散矣。匹磾不能自固，北依邵续.....”
段匹磾因为惧怕，杀了刘琨。却也因此，人心尽失。兵将离去，段匹磾实力骤减，无奈，只得投奔于邵续。
忠，而不义？
对于段匹磾之褒贬，从当时到后世，素有交锋。
如卢谌、崔悦等当世官员抨击他：“匹磾无所顾忌，怙乱专杀，虚假王命，虐害鼎臣，辱诸夏之望。”
后来史学家蔡东藩也写过一段话，挺狠，“刘琨志匡晋室，而匹磾杀之，彼固尝与琨结为昆季矣，口血未干，遽下毒手，对琨则不义，对晋即不忠。至杀琨以后，人心不附，迄为羯胡所虏，犹授石氏冠军将军之职，临难不死，徒著晋服，持晋节，自命为晋室忠臣，欺人耶？欺己耶？李陵答苏武书，有虚死不如立节之言，而后人鲜有为陵恕者，何于段匹磾而独嘉之也？”
但是《晋书》对段匹磾的评价却是非常高的：“段匹磾本自遐方，而系心朝廷，始则尽忠国难，终乃抗节虏廷，自苏子卿以来，一人而已。”
总之，历史对段匹磾的评价，似乎始终处于矛盾之中。而他自己又何尝没有挣扎，他绝非那种手刃兄弟还心如止水的冷血之徒。他也是反复思忖后，才决定下手。
历史的悲情，往往就在于如此。是非黑白，哪能那么容易说清道明。至于人，更是如此，纵然是历史名人，又有几个能是赫拉克勒斯式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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