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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4年一名韩国游击队员被俘,获释后成为工程经理,却遭刑警敲诈

1952年1月9日凌晨,人民军南部游击军庆尚南道委在智异山世石坪的居林谷召开了紧急会议,尽管会议议程拖了很久,但最后还是做出了一个简单的决定:“道委和下属各团体立即以小单位为组织散开,自行突围,自谋生路。”

一、金教英其人

时任庆尚南道民宣部副部长的金教英也参加了这次重要会议。金教英,1926年出生于咸镜南道永兴郡,受小学教师影响开始参加抗日斗争,当地民风之彪悍,让日本人都感叹:“这里简直就是韩国的莫斯科”。光复后,金教英加入了永兴郡青年团,次年又以第40832号的身份加入北劳组织。

朝鲜战争爆发后,时任永兴郡副委员长的金教英响应上级号召,作为南下干部被调到河东郡担任民政厅长,他在离开前只来得及匆忙给妈妈写下“我要去统一祖国了,妈妈……”几个字。9月28日,联军攻占汉城后,金教英来不及北撤,只能退入智异山中,12月他被任命为庆南道民宣部部长,一个月后兼任黄梅山区书记,后又被调回到民宣部工作。

电影《南部军》中的游击队员们

当天晚上,金教英被任命为一支小队的队长,不得不带队离开位于智异山天王峰东侧的西里峰。该小队是由负责烧饭的女同志、通讯员和刚从野战医院回归的病人组成,只有三名武装人员保护。按照突围计划,各小队出发前往智异山的各个山谷和包围圈外的山脉,每名小队成员分发一小袋大米和一袋生豆子作为突围路上的干粮。

当金教英离开西里峰时,他回头凝望天王峰,那里已经燃烧了熊熊大火,山下韩军讨伐队的卡车和吉普车的车灯络绎不绝排成一长串,显然讨伐队即将大举搜山。

二、智异山大讨伐

据情报显示,韩军于1952年1月10日发起的智异山大讨伐规模宏大,远超第一次,原部署在东部前线的韩首都师团和第8师团、西南作战区司令部下属的5个警察联队和韩军总部直属的2个预备联队全部出动。包括其他志愿者部队和警务游击队在内,总共约40000多名士兵将智异山、德裕山和白云山三个根据地包围得水泄不通,且事前没有走漏任何消息。

小分队的其他14名成员都看着金教英,彼此一言不发。此时狂风呼啸,金教英则看着手中仅有的三支步枪和几十发子弹,却格外有信心,因为他曾担任过武装游击队的指挥官。金教英认为,当前环境下想要在根据地内强行突破敌人的封锁线比较困难,最重要的是,这支小分队行动力不行,有几名伤员还患有不同程度的严重冻伤。

茫茫智异山

深思熟虑后,金教英决定带着大家先躲藏在从居林谷到大成谷的山坡阴面。因为在之前的轰炸中,联军空军主要轰炸的是山坡朝阳面的目标,而山破阴面积雪很厚,光照不强,适合游击队躲藏。大家找到一处铺满树枝和落叶的隐蔽点,进行集中隐蔽。游击队员们还都人均配有与白雪颜色相同的白色毛毯,铺在身上可以用作伪装和抵御寒风侵袭。

由于配给较少,躲藏期间大家每天只进食一次,一次吃五颗生豆子和三十粒大米,生豆子很甜且没有腥味。根据1951年12月第一次讨伐的经验,金教英预计第二次讨伐将维持两周左右的时间,为了保存为数不多的粮食他只能吃得更少。虽然天气寒冷但却不能生火,大家只能仰面坐着,互相拥抱靠体温取暖,并整日揉搓着伤员冻伤的脚板防止坏死。

从1月10日黎明开始,韩军开始搜查智异山各个山谷和山脊,直升机在空中用高音广播播报和散发传单的方式,要求南部军战士们速速投降。而在大成谷那边,枪声和炮击声不绝于耳。

智异山大讨伐中被俘的游击队员

金教英心里很不耐烦,但也没有办法。“不知道李铉相和道委其他领导是否安全?就算我们成功撑过这次讨伐,下次敌人再发起讨伐怎么办?” 虽然南部军曾自豪地表示,他们牵制了韩军一个师的正规军的兵力,但当敌人把前线的主力部队调来讨伐时,方圆只有区区40公里的智异山区,一旦被敌人占领所有的山脊,这里将成为南部军的葬身之地。

直到1月底,第二次大讨伐才结束,在确认枪声停止后,金教英一行人走出了隐蔽点,几个女同志激动地拍手相拥。金教英将善后事务交给副队长,然后独自赶往大成谷寻找主力部队。与南部军主力相比,金教英一伙确实是幸运的,在韩军将领白善烨主导的这次大讨伐中,南部军主力1.9万余人在大成谷被捕杀殆尽,残存部队不过3千人。

四、德裕山中

1952年4月,金教英调任南部游击军第8独立作战区政治部宣传部部长,随骁勇善战的宋冠一支队长活动了一年时间,宋支队长是1948年丽水顺天事件中从韩军第14联队投奔过来的。1953年4月的一天,尚庆南道委员长金三洪对金教英说:“德裕山支队目前濒临解体,我正要去智异山里补充人员,所以麻烦你和朴文鹤同志一起去重建德裕山支队。”

电影《南部军》中游击队员们在山中休整

德裕山支队目前共剩60人,包括指挥官朴文鹤在内的指挥部人员5人,下辖李满春分队26人和姜东熙分队28人,金教英担任该支队政委。这支小部队又活动了三个月的时间,当7月传来参战双方签署停战协议的消息时,老家在北方的金教英感到非常沮丧,因为已对外公布的停战协议中没有提及游击队员的身份和如何保障他们安全返回。

停战后,韩国军警对游击队的讨伐依然在继续,在看到讨伐队散发的带有“游击队已经被遗弃”字样的宣传单,大家又是好奇又是不解,金教英却步履蹒跚,心想道:“上级一定是另有安排。”9月,又传来了南部游击军司令官李铉相同志遇刺身亡的消息,打这以后,越来越多的游击队员选择在夜里逃亡,每一次为夺得补给品的战斗也成了危及生命的行动。

五,不幸被俘

1953年11月29日,金教英与姜东熙分队长一起前往智异山,向上级递交文件。当金教英刚把文件交到道委联络部部长林正泽手中、正在营地中小憩时,四周突然传来密集枪声——韩军第5师团新一轮的讨伐又开始了。

讨伐游击队员的韩军军警

“金同志,醒醒吧!敌人快到跟前了。” 林正泽一面赶紧把金教英叫醒,一面命令联络部的20名战士赶紧收集文件。在“去草台峰会合”的呼喊声中,金教英急忙向山下跑去,此时的智异山正值深秋,树叶已全部凋零,使得游击队员再也无法躲藏。一颗子弹从后面飞来,击伤了金教英的耳垂,对此他也顾不得多少了。

脱离危险后,姜东熙对金教英说,在回去的路上能不能先顺便到他位于咸阳郡的家中拿点干粮,金教英也没多想就答应了,直到他在黑暗中目送着姜东熙下山时,他才发觉好像还没和对方约好再碰面时的暗号。金教英叹了口气,就这样在姜东熙老家后方的大山上一直等待了一个月的时间,希望能等到对方再度出现。

1954年1月,严寒已严重侵蚀了金教英的身体,他冻伤的右脚趾早已麻木,眼看姜东熙不再出现,他在干粮快吃完后只能独自向德裕山走去。1月9日,金教英抵达了距离咸阳郡西约40公里的德裕山上,在几座坟包旁找到一户盲人夫妇的家,对方给他吃了一碗米饭和一碟泡菜,这是金教英这40天以来吃上的第一顿米饭。

电影《南部军》中受冻挨饿的游击队员

金教英又喝了一杯米酒,蹲在坟包旁晒太阳,晒着晒着就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传来一声:“喂,混蛋,醒醒!这家伙居然还打呼噜。”金教英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让他差点睁不开眼睛再仔细一看,只见身边站着五六个韩军侦察兵,他随身携带的步枪早已被对方缴下,看来是自己睡着打呼噜的时候被他们发现的。

韩军士兵用铁丝将金教英捆住,然后将他押下山,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乌鸦落在坟包上静静地俯视着这一切,1950年9月28日开始的为期三年半的游击生活,对金教英而言在那一天已经彻底结束。

六、战后新生

金教英被俘后,因违反韩国国防安全法第32条,在南原地方高等军事法院被判处10年有期徒刑,并被押送至全州监狱服刑,在狱内,他学习了木工技术,并在1961年被假释出狱。出狱后金教英在水原市当了两年的雇工,1963年在汉城市玉水洞的山上遇到了后来的妻子,两人在汉城市找了一处押金3000韩元、月租金300韩元的住处,开始了新生活。

金教英(左)与统一广场代表权五宪

1965年10月,金教英在一家混凝土作业公司工作时,因为在施工环节发现了一个设计缺陷,而被公司领导认可,被聘任为公司工程师。之后,他在汉城市参与了大约500栋建筑的建造工程,以及几项重要的旧城改造道路搬迁工程,成为了一只经验丰富的土木狗。1978年1月,金教英应聘为大农建设的土木工程经理,大约在这个时候,有人举报其违反了《社会安全法》。

汉城西南区派出所的刑警暗中调查了金教英整整一个月后,约他在忠武路大韩剧场前的咖啡店见面,一见面他们就朝他大喝一声:“金教英,听说你最近不太老实啊!”金教英起初吓了一跳,毕竟他曾被这帮人严刑拷打过,但之后他就镇定起来,还给他们递上一张“大农建设土木部”的名片,把这帮人整的反而说不出话来。

收下名片后,刑警们详细询问了金教英是如何进入大农建设的,每个月工资多少钱,以前是如何成为游击队员的,并要求他当场将这些经历写成自传。一名中年男子被三个凶神恶煞的刑警不断讯问着,这一幕有趣的景象吸引了咖啡店里所有顾客好奇的目光。之后,刑警们还要求金教英每三天向他们汇报一次。

晚年金教英(右)与幸存战友

因为作为土木狗,工地上的业务非常繁忙,金教英显然不可能定期去花费大半天去见刑警们,而且他也不希望自己曾是游击队员的事情被公司知道,便只好向刑警们摊牌。刑警们趁机狠狠敲了他一笔:“你作为大公司的经理,已经赚了很多钱,以后把2/3的工资上交给我们,另外的1/3留给你当生活费,这样你就不用每三天报到了,我们也不会通知你的公司。”

金教英虽然被对方的吃相给震惊了,但为了生计也不得不接受,西南派出所的这三个刑警就这样收了金教英5年的保护费,直到把他的管辖权移交给城东派出所。虽然不用再交保护费了,但为了给女儿找工作开具证明,金教英又不得不孝敬了城东派出所的刑警们一大笔钱,这种事直到1984年7月30日他正式退休后才消停。

七、晚年岁月

金教英退休后,因为有的孩子还在读书,便在吉林1洞开办了大宇旅馆,做起了民宿生意,之后由于生意逐渐扩大,他又租下了文化村的世元客栈。幸运的是,受1987年韩国六月起义影响,两年后社会安全法被废除,金教英的民宿生意也赚了不少钱。1998年7月10日,已经72岁高龄的金教英不再方便做生意,便关掉了客栈。

2021年,95岁高龄的金教英在家中去世,他生前最后的愿望,是能把自己这些年记录下来的关于南部游击军的资料和备忘录用到相关研究工作之中。在战争年代,金教英曾记录了三个笔记本的资料,但在他出狱后,为了不被刑警们发现,只能将笔记本付之一炬。在做民宿生意时,因为比较有空,金教英又开始了笔记本资料的整理恢复工作。

金教英整理的笔记资料

“在巨林谷中被追赶时喝下的溪谷水,饿了几天后接近雪石坪时看见的山丘,在斜坡上用落叶掩埋战友尸体时仰望天王峰上的夕阳……”每一个在旅馆前台值班的漫漫长夜,金教英都在孜孜不倦地写着,直到次日黎明,“1952年1月18日,在大成谷阵亡的同志们的名字,脚部冻伤的伤员身旁漫不经心地盛开着的蒲公英,那天没有去看妈妈就着急坐火车南下的愧疚……”

后注:

1)本文源自2005年,在统一广场代表权洛基的帮助下,根据金教英长达16个小时的口述和访谈所记录下的备忘录,2020年金惠顺代表在备忘录整理时,由于此时金教英年事已高,已经不能再确认事实或回答补充的问题,所以部分细节参考周边人的描述,全部文稿打印了11张A4纸,删掉了许多没用的细节;

2)姜东熙之所以没能来会合,是因为回家后被父亲告发,并被村里的保安队给活捉,事后他同样被关押在南原郡监狱,并最终被释放;

3) 1989 年出版的根据“最后的女游击队员”郑顺德的回忆而撰写的《郑顺德年鉴》中,将李永会支队的政委李昌权误写为金教英,并说由于金教英的被捕和招供,导致很多同志被逮捕。 之后,郑顺德给金教英写了一封手写的道歉信,说:“金先生,请原谅我。对不起。”这个误会也是促使金教英在晚年一直致力于记录智异山游击队活动记录的原因之一。

4)金教英也如实提供了收受贿赂的西南和城东派出所刑警的真实姓名,考虑到事情已经过去了40多年,虽然当事人的真实情况正在进一步核实中,但为了保护其隐私,文中还是没有透露其真实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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