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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坚毁锐鲁柏山——开国少将王绍南回忆抗战时期鏖战鲁柏山

一九三九年九月,河北石家庄灵寿县等地的日寇,集中了一一千五百余人,在独立混成第八旅旅长水源义重少将亲突击队率领下,向我晋察冀边区腹地——灵寿县的陈庄镇,对我八路军开始了所谓“秋季大讨伐”。

九月二十五日,敌人由灵寿出发,天黑时进占慈峪,从慈峪经北谭庄、岔头到陈庄,这是一条大路,二十六日敌人继续向北谭庄前进。经我津南自卫军抗击后,大概认为暴露与调动我主力的目的已达,便退回慈峪。

二十七日拂晓,敌人以一少部留守慈峪,并把山炮辎重退回灵寿,以迷惑我军,其主力一千余人,改变了原来的路线,轻装疾进沿鲁柏山南麓,经过湾子里、长岭的崎岖山路,于上午十时猛扑并袭占了陈庄。

敌人开始是佯动,继之以假撤退,在撤退中避开我正面阻击,绕小道轻装奔袭。

在敌人看来,这是所谓“新战术”的胜利,无怪乎占领陈庄后,便得意洋洋,一个敌军官的日记上曾这样写道:“不经大的战斗而占领陈庄,这真是指挥者的天才。”

可是,这鬼子军官的自我歌颂,实在夸张到了可笑的程度。

事实上,早在敌人出动之前,晋察冀军区就已侦知了敌人的行动,判定敌人要进攻陈庄。此时陈庄的老百姓已全部疏散转移了,使敌人完全陷入聋盲状态。

而与此同时,我一二0师也从冀中调回路西山地,一过了平汉路就听说敌人占领了慈峪,到达闵镇时得知敌人在两个钟头前占了陈庄,于是军区和师首长决定抓住战机,消灭这股敌人。

战士们虽已经过几昼夜行军,一听说要消灭敌人,谁也不愿休息,立即出发,赶到了陈庄附近。

那天正是旧历中秋节,当敌人正在杀猪宰羊准备欢庆“胜利”的时候,陈庄周围已经布满了八路军的重兵。这样迅速严密的调动,是敌人连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敌人这次占领陈庄是轻装“奔袭”,粮秣弹药都带得不多,占领陈庄后北面又无据点接援,南面据灵寿据点百余里。交通险阻,接济困难,再加上敌人兵力是由各据点临时调来,回防必须迅速,因此,估计敌人不会在陈庄久停,两日内必将撤退。

师首长对敌人的退路也作了充分估计,敌人来时走的西边崎山旧道,这是为了“奔袭”,如今很可能顺大道向东逃跑。这样一方面可以避免我军于其来路设伏,遭受袭击,另一方面可以和慈峪的援敌相互接应,先返慈峪再回灵寿。

根据这样的估计,师部认为与其围攻陈庄,不如在陈庄以东敌人的逃路上设伏,消灭运动中的敌人。

我那时在一二O师七一六团当参谋长,我们团担任了这次战斗的主歼任务。

在师首长的指示下,我们把各营设置在陈庄以东十余里最狭窄处的两侧山包上,形成夹击之势,严密控制着中间的大路。

我们阵地前面是一条小河,河边泥沼中长满了浅浅的水草,河南岸便是峰峦矗立的鲁柏山,其他友邻部队也都设伏在陈庄以东,四团与我团阵地隔河相对,二团在四团东面的山包上;一支队一部设在陈庄以西七祖院一带,他们的任务是袭扰陈庄之敌,迫使敌人退出陈庄,并准备万一敌人从原路退回时坚决阻截之。

部队摆好以后,我们一面命令各营连夜构筑工事,一面和前面七祖院担任警戒侦察的部队联系,等待敌人到来。

这天夜里,一支队不断向陈庄袭扰,敌人向四处盲目还击,枪炮声通宵不绝。

二十八日拂晓,陈庄上空升起了浓烟烈火,鬼子在放火烧房了,这是敌人逃跑的“信号”,约上午八点钟,七祖院村响起了枪声,担任警戒侦察的部队来电话说:“敌人已撤出陈庄,在七祖院打了一阵,大部队向陈庄西南顺来路逃跑了。”

这个消息使我们稍稍怔了一下,难道敌人真的要从来路撤退吗?还是又在玩弄“真真假假”的花招,情况有待于进一步查明。

虽然如此,为了防备万一,我们还是把一营从阵地上撤下来准备插到陈庄以西去追歼敌人。一营还没有全部撤下来,警戒部队又来电话了,说:“敌人改向了,又朝东来了。遵照师首长的指示,我们正向东尾追敌人。”

果然不出所料,敌人终究还是朝这边来了。但是狡猾的敌人并没有顺大路走,只用一小部在七祖院攻了一阵,作为掩护,主力部队却从陈庄以南过了河,避开我们团的夹击,在河南岸崎岖山麓的树木隐蔽下,进占了一营阵地南面的小村——冯沟里。

我们岂能放走敌人?一营立刻向原阵地返回,说来也快,一营刚返回阵地,敌人的大队人马已经来到山下。

战斗一开始,就很激烈。一营阵地有一个伸向磁河的极为突出的山包,一连在上面把守,山上火力可以直接封锁山下的河沟和对岸的冯沟里,它就像一个结实的门闩,死死堵住敌人顺河东逃的道路。

敌人为了夺取逃路,趁我一连上下返回立足未稳,便以两个连的兵力猛烈冲锋,拼命攻占了这个山包。

一营同志在电话上说:“矮山包是我们营的阵地,我们一定要亲自夺回来。”黄团长、金政委同意了一营的请求,就对一营营长说:“一定要夺回山包,卡住敌人,不让敌人通过。”

于是在一连阵地上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从中午十二点直至下午四点,这个小小的山包成为战斗的焦点。

我们攻上去,敌人就疯狂反扑,敌人刚一占领,我们又攻上去,山包上地势窄小,又无坚固工事,在反复争夺中敌我双方都是随占随失,无法固守。

当时我在三营阵地,位于一营右侧,亲眼看到一营战士们奋不顾身、英勇杀敌的情景:他们进行了四次冲锋、三次肉搏,那种动山河泣鬼神的壮烈场面,至今历历在目,只看见山顶上人影在动,刀光闪闪、尘土飞扬,英勇顽强的一营战士在这里杀死了大量的敌人,也付出了血的代价,直到下午四时最后一次冲上山包时,敌人才停止了进攻。

一营付出的代价是值得的,他们不仅大量杀伤了山包上的敌人,而且迫使山下逃跑的敌人,饱尝了我侧射火力的猛烈射击。

我在三营阵地上,对山下敌人逃跑的狼狈相看得清清楚楚。每当敌人夺下山包时,就好像打开了门闩,门扇离了点缝,山下的敌人便乘机向东逃走一批,一旦我们占领了山包,门闩又紧紧插上,敌人又被关在门内。在等待逃命时,敌人成群地拥挤在一起,偏偏门又时开时闭,不能迅速通过,因而敌人争先恐后,乱作一团。

我叫三营的火力一面支援一营,一面从侧面对准山下敌群进行猛烈射击。河沟里的敌人踩着泥水,无法施展火力,行动不便也无处藏身,像割麻似地倒下去,成群地被打死在河里。三营同志杀声震天,边打边喊,情绪十分高昂。

傍晚时分,活着的敌人虽然都已通过了这个狭窄的“门坎”,却在门内丢下了数百具尸体。而我们也争取了时间,在一营和敌人争夺山包的同时,二营已迅速地插到前边,阻挡敌人前进。

下午,三营也以一个连紧跟敌后攻占了冯沟里,切断敌人后路,使敌人不能再缩回陈庄。

其他友邻部队也重新调动了兵力向敌人围攻,除了南面是鲁柏崖陡壁外,其他三面都堵上了我们的部队,敌人花费了那样大的代价刚跨过了门坎,便发觉自己并没有冲出地狱之门。

这时,通信员告诉我说:师里来了电话。我接过耳机,立即听出那是贺龙师长的声音。我激动地汇报了团里的情况后,他就连说带笑地大声说道:“好嘛!打得蛮好嘛!告诉大家,你们周围友邻部队多得很,敌人跑不了啦!放心打吧,这是回到路西的第一仗,一定要打好!”

接着他问我们有什么困难,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没有什么,就是吃的……今天战士们饿了一天,昨天只吃了些红枣。”

我没说完,师长接过去说:“找不到粮食,老乡都跑了,是不是?没有群众我们靠什么打仗呀,告诉大家,我们正在解决这个问题,老乡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师长的声音爽朗而充满自信,给我们增加了无穷的力量。是的,我们的领导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我们的吃、喝、战斗、困难、胜利,以至一切的一切……

占领破门口村的敌人,向四团阵地几次猛攻,都被打垮下来了,夜间,只得蜷缩在鲁柏山下附近的树林里,走投无路地焦急地期待援兵。

当天,八百余敌军从慈峪方面赶来接应,但师里早给他们准备了对头,在白头山附近,援敌遇到了我津南自卫军的顽强阻击,他们一步也不能前进,被围的敌人,援兵无着,突围无路,只好等着挨打。

这时我们是居高临下,敌人则处在一个峡谷里,我们的曲射炮火及各种火力对准敌人进行了猛轰,敌人只能靠着树丛野草掩护,伤亡越来越多。

深夜,我团二营和友邻四团一部又几次冲进破门口村里,对敌人进行远打、近打,弄得敌人又一夜不得安宁。我们部队则轮流进行休息,准备把敌人消耗到一定程度时,再将其全部歼灭。

二十九日凌晨四时,警戒报告说:“残敌登山逃跑了。”

我向南一看,在白云缭绕的鲁柏崖山腰,一群黑影正在向上移动,鲁柏崖很高很险,许多地方是难以攀登的陡壁,残敌在待援绝望之后想从这里偷跑。我想,它既要登山,那就送它上“断头台”吧。

我们立即命令全团发起钳形追击,把敌人夹在中间,逼着它一步步登向崖顶。一面打,一面紧跟着敌人,攀藤扶葛,在峻峭的山石上前进。

敌人忙于奔逃,不敢恋战,也顾不得还手,一路上又丢下不少尸首,有的尸首从崖壁上滚下来又砸翻了后面的敌人,战马和民夫早在山脚下四散跑光了,稍微笨重的东西都已扔掉。

这时,各路友军也一齐向鲁柏崖扑来,漫山遍野,杀声四起,敌人刚刚气喘吁吁地爬上鲁柏崖顶,便四面八方被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敌人遭到数次杀伤后,只剩下二百来人了。他们登上这个险峻的山顶,就好像漂上了一个孤独的小岛,无粮无水,弹药也不多了。

他们曾试图突围,但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碰一阵,都被我们打了回去,我们的炮火运动到附近山头上,对敌人进行猛轰。

部队也进行了几次小攻击,主要是消耗敌人。渐渐地,敌人还击的枪声越来越稀,大概弹药快用完了,但仍然穷凶极恶地挣扎抵抗。

当我们的战士快接近山顶时,敌人就用石头还击,敌人水源旅长这时还梦想突围,向上司急呼求救,战后我们曾看到他亲手签署的电报:“现在西侧鞍部苦战中,部下身边忧虑,望至急以飞机送弹药粮秣,并增派讨伐队。”

飞机倒是真的来了两架,空投了一些弹药和饼干,可并没有挽救敌人的命运。这些带着降落伞的东西很难准确地投上狭窄的山脊,大部分都飘落到我们的阵地上了。

这天我们不仅吃到了老乡送来的热气腾腾的小米饭,还吃到了敌人的飞机上丢下来的饼干。老乡们冒着危险把茶饭一直送到我们面前连连说道:“同志们辛苦了,鬼子一来我们都躲了,叫同志们饿着肚子打仗,这怎么行呀!”说完就一碗一碗给大家盛饭。

吃过饭后战士们精神更为振奋,决心要全部歼灭敌人,天黑后,我们派了几个侦察小组四处寻找冲锋的道路,又组织了几个小偷袭,但都在快接近山顶时被敌人发觉了。

半夜以后,侦察小组和南面的分区部队独立五团联系上了。五团同志讲,他们前面有一个比较有利的地形可以选作冲锋道路。

恰在这时,五连连长郑可全三番五次到团部来请求冲击任务,我们答应了他的请求,并和他一起来到五团前面观察地形,发现这里有一溜斜坡,中间虽也耸立着几块尖石,却都可以绕过,在必要时还可以用来作为暂时掩护物,这时大约已是三十号的三点多了,我团投入战斗已进入第三天。

天色近亮,时间不允许再等待下去,必须在天亮以前全歼残敌,不然敌人白天又来飞机,那就麻烦了。

我握住郑可全的手,再三郑重地把黄团长的指示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次冲击,一定要拿下来!”

他含笑地向我作了保证。我了解这个小伙子,他虽然平时嬉皮笑脸,有点儿游击习气,打仗时可不含糊,越打越硬,是个只折不弯的性子。我嘱咐他一些话后,便按照团长的指示,又重新调配了兵力,命一、二营从这边主攻,三营从背后西北边配合攻击。

部队静静地靠近了冲击出发地,望着山下,等待总攻的信号。

一会儿,信号火堆升起了,一堆,两堆,三堆——开始总攻了!

手榴弹响了,枪声从四面八方逼近,山下所有的炮火和部队一齐支援我团冲击。只见炮弹落处,火光四起,黑烟冲天,山头上的碎石尘土像大雨一样撒将下来。

五连一个排在烟雾中一口气猛冲上去,刚爬上山顶就是一排手榴弹,乘机和敌人混在一起厮杀起来。

这时从西北面进攻的三营也登上了崖顶。炮声停止,展开近战,战士们和敌人抱在一起,上滚下翻,进行着最后的决斗。

敌人虽然顽固,无奈它已饿慌了,累极了,在死亡中挣扎到最后时刻,见我们的战士个个生龙活虎,自知不是对手,不由得心怯手软,不能刀战,大部被捅死在刺刀下,也有的在黑暗中跳下悬崖,企图逃跑或自杀。

那些鬼子都是老兵,是日本侵略者经过多年训练出来的,法西斯教育中毒极深,他们至死不悟,直到最后一分钟,还死心与中国人民为敌,他们按照“武士道”精神行事,打完了子弹就砸坏枪支,用石块、牙齿作战,他们有的伤兵不要我们治伤,还跟我们的卫生员抢夺手榴弹,甚至负了重伤还躺在地上装死,等我们战士走近时冷不防开枪射击,五连有一个战士就是这样负伤的。

我登上崖顶时,战斗已经基本结束了。五连长郑可全踩着一具敌尸,向我叙述了敌人就歼时的情形,一边说一边夹杂着咒骂和嘲讽,显然刚才激战的怒火还没有消,他敞开着胸膛,不时用手巾揩着额上和颈部的汗,一只袖子被扯破到了肘部,刺刀上的血迹直流到枪的护木上。

最后,他又汇报了战士们英勇搏斗的情形,他们个个都是临敌不惧的好汉,可惜现在我已不能一一记述他们的名字了。

我怀着一种难以言状的激动心情,和黄团长、金政委,巡视了这个山顶,这时虽然已是秋天,山风却热乎乎的,夹杂着一股冲鼻子的血腥味。在晨曦中可以看出到处是敌人血肉模糊的尸体,横躺竖卧,有些地方简直无法下脚。这些杀人如割草的异国强盗,终于躺在了我们的脚下。

王绍南(1906—1979.6.8)湖北省天门市人。1931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2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任红二方面军政治部宣传干事,师司令部参谋,红二方面军司令部作战股股长,教导团队长。参加了长征。

抗日战争时期,任八路军一二○师三五八旅七一六团作战参谋,团参谋长,副团长,代团长,旅副参谋长,鄂豫皖湘赣军区第三军分区副司令员。

解放战争时期,任江汉军区参谋长,陕甘宁野战集团军副参谋长,西北野战军第一纵队参谋长,晋绥军政干部学校教育长。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师长,第一步兵学校校长,第一高级步兵学校副校长,汉口高级步兵学校校长,中国人民解放军防化学兵部副主任,顾问。一九五五年被授予少将军衔,荣获二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是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五届全国委员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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