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勃自代地归来，入朝复命，且言陈豨部将多来归降，报称燕王卢绾曾与陈豨有通谋情况。高祖以卢绾素亲爱未必至此，不如召他入朝亲察行止。于是派使者赴燕，传旨召卢绾。卢绾却是心虚，通谋也有实迹，说将起来，仍是由所用非人，致被摇惑，遂累得身名两败遗臭万年！先是陈豨造反时，曾遣部将王黄至匈奴求援，匈奴已与汉和亲，一时未肯发兵，事为卢绾所闻，也派臣属张胜前往匈奴，说是陈豨兵已败，切勿入援。张胜到了匈奴尚未传讯消息，忽与故燕王臧荼之子臧衍旅途相遇。两下叙谈，臧衍欲报父仇，恨不得汉朝危乱，乃用言语诱张胜道：“君习知胡事，乃为燕王所宠信，燕至今尚存，乃是因诸侯屡叛，汉不暇北顾暂作羁縻，若君但知灭陈豨，陈豨亡必及燕国，君等将尽为汉虏了！今为君计，惟有一面援助陈豨，一面与胡和好，方得长保燕地，就使汉兵来攻，亦可彼此相助，不至遽亡。否则汉帝好猜，志在屠戮功臣，怎肯令燕久存哩！”张胜听了，却是有理。遂违反卢绾命令，竟入劝冒顿单于，助陈豨敌汉朝。卢绾等张胜不至，且闻匈奴发兵入境，防燕攻豨，不由的惊诧起来。暗想此次变端，定由张胜暗通匈奴，背我谋反，乃飞使报闻高祖，要将张胜全家诛戮。使者刚出发，张胜却自匈奴回来，卢绾见了张胜，当然要把他斩首，嗣经张胜具述情由，说得卢绾亦为心动，乃私赦张胜罪，换了一个狱中罪犯，绑出市曹，枭去首级，只说他就是张胜。暗中却遣张胜再往匈奴与他连和，另派属吏范齐，往见陈豨，叫他尽力御汉，不必多虑。偏偏陈豨不能久持，败死当城，遂致卢绾计不得逞，悔惧交并。蓦地里又来了汉使，宣召入朝，卢绾怎敢立即赴汉？只好托言有病，未便应命。
汉使当然返报，高祖尚不欲讨卢绾，又派辟阳侯审食其，及御史大夫赵尧相偕入燕，察视卢绾病情虚实，仍复促卢绾入朝。两使驰入燕都，卢绾越加惊慌，仍诈称病卧床中不能出见，只留两位使者居客馆中。两使住了数日，未免焦烦，屡与燕臣说及，要至内室问病。燕臣依言报卢绾，卢绾叹息道：“从前异姓分封，共有七国，现在只存我及长沙王两人，余皆灭亡。往年族诛韩信，烹醢彭越，均出吕后计划。近闻主上抱病不起，政权均归诸吕后，吕后妇人，阴贼好杀，专戮异姓功臣，我若入都，明明自去寻死，且待主上病愈，我方自去谢罪，或尚能保全性命呢！”燕臣乃转告两使，虽未尝尽如卢绾言，却也略叙大意。赵尧还想与他解释，独审食其听着语气，似含有不满吕后的意思，心中委实难受，遂阻住赵尧言论，即与赵尧匆匆还报。审食其袒护吕后，却有一段隐情。
高祖得两人复命，已是愤恨得很，旋又接到边吏报告，乃是燕臣张胜，仍为燕使，通好匈奴，并未有族诛等情。高祖不禁大怒道：“卢绾果然造反了！”遂命樊哙率兵万人，往讨卢绾。樊哙受命即去。高祖因卢绾亦谋反，格外气忿，一番盛怒，又致箭疮迸裂血流不止。好容易用药搽敷将血止住。但疮痕未愈，痛终难忍，辗转榻中，不能成寐。自思讨英布一役，本拟令太子出去，乃吕后从中谏阻，使我不得不行，临阵中箭，受伤甚重，这明明是吕后害我，岂不可恨？所以吕后、太子进来问疾，高祖或向他痛骂一顿。吕后、太子不堪受责，往往避不见面，免得时听骂声。适有侍臣与樊哙不协，趁着左右无人向前进谗道：“樊哙为皇后妹夫，与吕后结为死党，闻他暗地设谋，将待宫车宴驾后，引兵报怨，尽诛戚夫人、如意等人，不可不防！”高祖嗔目道：“有这等事么？”侍臣说是千真万真，当由高祖召入陈平、周勃，临榻与语道：“樊哙党同吕后，望我速死，可恨已极，今命汝两人乘驿前往，速斩樊哙首级，不得有误！”两人闻命，面面相觑不敢发言。高祖顾陈平道：“汝可将樊哙首级取来，愈速愈妙！”又顾周勃道：“汝可代樊哙为将，讨平燕地！”两人见高祖盛怒，并且病重，未便为樊哙解免，只好唯唯退出，整装起行。在途私议道：“樊哙系主上故人，积功甚多，又是吕后妹夫，关系贵戚，今主上不知听信何人，命我等速去斩樊哙！我等此去，只好从权行事，宁可把樊哙拘归，请主上自行加诛罢。”这计议发自陈平，周勃亦极口赞成，便即乘驿前往。两人尚未至樊哙军中，高祖已经归天了。
高祖一病数月，逐日加重，至十二年（公元前195年）三月，自知创重无救，不愿再行疗治，吕后却遍访良医，得了一名医士，入宫诊视，高祖问疾可治否？医士却还称可治，高祖漫骂道：“我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得天下，今一病至此，岂非天命？命乃在天，就使扁鹊重生，也是无益，还想甚么痊愈呢！”说罢，顾令近侍取金五十斤赐与医士，令他退去，不使医治。吕后亦无法相劝，只好罢了。高祖待吕后退出，便召集列侯群臣一同入宫，嘱宰杀白马，相率宣誓道：“此后非刘氏不得封王，非有功不得封侯。如违此约，天下共击之！”誓毕乃散，高祖再寄谕陈平，令他由燕回来，不必入报，速往荥阳，与灌婴同心驻守，免致各国乘丧为乱。布置已毕，再召吕后入宫嘱咐后事，吕后问：“陛下百岁后，萧相国若死，何人可代？”高祖道：“莫若曹参。”吕后道：“曹参亦已将老，此后当属何人？”高祖道：“王陵可用。但王陵稍愚直不能独任，须用陈平为助。陈平智识有余，厚重不足，最好兼任周勃。周勃朴实少文，但欲安刘氏，非勃不可，就用为太尉便了。”吕后还要再问后人，高祖道：“后事恐亦非汝所能知了。”吕后乃不复再言。又越数日，已是孟夏四月，高祖在长乐宫中，瞑目而崩。享年五十有三。自高祖为汉王后，方才改元，五年称帝，又阅八年，总计得十有二年。称帝以五年为始，故合计只有十二年。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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