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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后期吴楚鸡父之战

春秋时代历经中原诸侯内乱时期、齐桓公霸政时期、楚国北侵时期、晋楚争霸时期及短暂的弭兵休战时期,战场地域由中原地区转移至淮河流域与长江下游地区,战争主角演变为吴楚两国,战争之目的亦成为了攻城掠地。

古之淮河上游支流甚多,汝水、颖水、涡水等支流在今河南、安徽段冲积成一大平原,西淝河会合于州来、涡(guō)河会合于钟离,州来与钟离成为淮河地区水陆交通之总汇,楚之州来邑地处淮河流域中心、钟离邑居东、居巢邑居南,三邑互为犄角,既是楚东南边界防御战略要地,又是进入楚都郢(时楚都郢为今湖北省襄阳市宜城市之楚皇城)的必经之路,而州来恰是三邑之中枢,战略意义非凡,故吴楚乃至以后之秦楚对州来都进行过长期的拉锯战。

吴楚州来之战(前584年)是吴楚战争之开始,也是楚国逐渐迈入战略收缩至自顾不暇境地之开端,直至被吴国攻破都城而短暂亡国。吴楚初期之战历经吴王寿梦、诸樊、余祭、余昧、吴王僚,至于前525年长岸之战,前后六十余年,虽然吴国是胜多败少,可并未达到其目的,前529年,吴国占领了州来,但六年之后,即前523年,楚国又收回州来,并筑城以防吴国,吴军若要踏上楚国国土,拿下州来首当其中。于是,前519年,吴王僚率公子光等,再次进攻州来,吴楚战火复燃。

前519年七月,楚平王令司马薳越统率楚、顿、胡、沈、蔡、陈、许七国联军救援州来,使令尹阳匄带病督师,吴公子光见楚联军力量强盛,军力众寡悬殊甚大,则避其锋芒,将围困州来之师移驻钟离,伺机行动,不料,楚令尹阳匄突然病死军中,楚联军失去主帅,士气低落,司马薳越自知资望过浅,无法驾驭联军,乃率军退回鸡父,准备休整后再作行动。

楚联军不战而退的反常行动,使吴公子光料知楚联军中必有变故,建议率军尾随之,公子光随后探知楚令尹阳匄已死及顿、胡、沈、蔡、陈、许之军皆为胁迫参战,“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公子光立即捕捉这一战场有利要素,于七月二十九之“晦日”(古代晦日不打仗)果断出兵,先以三千囚徒为诱兵,攻打胡、沈、陈组成的联军先头部队,因囚徒未接受军事训练,一经交战即溃散退却,三国之军见状则奋勇贸然追击,纷纷进入吴军主力之伏击圈,吴王僚之中军、公子光之右军、公子掩余之左军同时三面突然出击,俘杀了胡、沈国君及陈国大夫夏啮(niè),三国将士一边狂奔逃命,一边叫嚷:“吾君死矣!吾大夫死矣!”,许、蔡、顿三国军队见此状况,军心动摇,阵势不稳,随之也流汗狂奔,而此时后方楚军不明前方战况,信息仍停留在胡、沈、陈三国追赶吴三千囚徒之时,楚军继续向前推进,猛然间发现漫山遍野的败兵铺天盖地而来,诧异之间未及列阵而亦仓猝溃退,吴军大获全胜,并乘胜攻占了州来,鸡父之战宣告结束。

鸡父要冲之战略意义。楚国在其扩张进程中,思路十分清晰:晋楚城濮之战(前632年)使其北进锋芒受挫,遂转而向东发展,前623年灭江,前622年灭六、蓼及群舒,楚自灭取六、蓼两国之地后,即以此二地作为经营淮河流域之根据地,屯驻重兵,相机东进,于是,楚开辟了由楚都郢穿越大别山至蓼、六之山地通道,寥国故地鸡父位于大别山之西北麓,系蓼、六军事基地南端之重镇,州来、六及群舒诸小国环绕其东南;胡、沈、陈、顿、项、蔡、息、江、道诸小国屏列其西北,故鸡父既有统领诸小国之号令作用,又有楚之钟离、州来、居巢后勤补给及楚东疆第二道防线作用,楚若居之,则东进可以战,西退可以守,并可控制淮颖地区诸小国,确保其东方之势力范围;吴若得之,则可西进大别山,长驱直入楚国腹地。故鸡父之战,极具战略意义,直接影响吴楚战争之胜负。

鸡父之战影响深远。楚以横暴侵凌中原,蹂躏东夷,盖百年有余,然齐桓公仅能屈其使臣作召陵之盟(前656年);晋文公仅能挫其锋芒于城濮(前632年);晋悼公仅能制止楚不能北上与之争郑、宋,而真正使楚丧师失地者却是新兴之吴国。鸡父之战是吴楚为争夺江淮流域而在楚地进行的一次重要会战,在我国古代战争史中具有典型的研究意义:第一,吴国地处东南,长期与中原隔离,对中原之战争形式、方式、方法、排兵布阵等均不清楚,故打法异常灵活机动,不像楚国在与中原诸侯争霸战中形成了一套墨守成规的作战方案,一时受制于拘泥之中,面对吴军可谓束手无策、不知所措;第二,楚国自立国起,一直处于不停的对外战争之中,人财物日遭削弱,国势颓落,而吴国乃东南新兴之国,朝气蓬勃,精力旺盛,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兵峰咄咄逼人,在人气上已占上风;第三,自楚之亡臣申公巫臣偕其子屈狐庸奔吴后,本身擅长舟楫作战的吴国又辅以陆战,可谓相得益彰,如虎添翼,其练兵对楚作战具有极强之针对性,战场指导失误较少;第四,面对瞬息万变的战场局势,吴军统帅往往能准确地判明和掌握敌方的情况及动态,敢于主动出击,并巧妙利用对手的弱点,可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故能以少胜多,以寡敌众;第五,吴国异常注重情报作用,善于分析敌方将帅、士兵心理,早在前573年,晋悼公置百官时已有候奄之官,而吴人建军取法于晋,孙子曰:“故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而知敌之情也”,此鸡父之战,吴公子光不但探知楚令尹阳匄之死,士气低落,还得知胡、沈国君年少轻狂,陈大夫夏啮强项而顽固,许、蔡两国痛恨楚之虐政,六小国之军乃胁迫而来,作战难以齐心协力,故吴军以示形动敌,诱敌冒进,设伏痛击,乘胜猛攻,不予敌方喘息之机,以达战场胜利之最大化。

鸡父之战使吴国占领了楚之东方防御战略要地州来,迈出了控制淮河流域之关键一步,吴在战略上有了“进可攻,退可守”的地域资本,楚国自此进入消极防御阶段,极少主动出击吴军。“屋漏偏逢连雨天”,楚军于鸡父之战大败后,代帅司马薳越收集残部退驻薳澨整理军务,期间,楚国太子建的母亲出走投奔吴国,楚司马薳越追之不及而羞愧自杀,《左传》昭公二十三年(前519年):“(越)乃缢于薳澨”,薳越死后,为人奸诈贪财的公子子常继楚令尹,愚昧地遵从其祖父子囊加修楚都城墙以防吴之遗言,在郢城之南筑新郢城,民疲不堪。次年,即前518年,吴国的边境城邑卑梁和楚国的城邑钟离两个女孩因争抢桑叶而发生口角,矛盾从两家大人上升至守城长官,吴守将带兵扫荡了钟离,楚平王调拨军队攻占了卑梁,吴王僚于是派公子光率领大军进攻楚国,楚之钟离及居巢终落入吴军之手,后人将这场因争抢桑叶而引发的大规模征战称之为“卑梁之衅”,借以讽喻因无谓的小事而引起的争端和杀戮。以史为镜,可知是非;以事为镜,可戒后人,“卑梁之衅、血流吴楚”之典故,应为后人所警戒。

鸡父之战、薳越自杀、卑梁之衅,对楚国之打击可谓“纷至沓来”,使楚国一时人心向背、萎靡不振,楚之州来、钟离、居巢三邑尽归吴国,楚东方防线顿时尽失,淮南地区主导权牢牢为吴国所掌握,为日后吴国覆楚打下了基础。

注释:

鸡父:今河南省信阳市固始县东南鸡备亭。

州来:今安徽省淮南市凤台县。

钟离:今安徽省滁州市凤阳县东临淮关。

居巢:今安徽省合肥市西北。

长岸:今安徽省马鞍山市当涂县西南长江岸边东、西梁山一带。

顿国:今河南省信阳市商城县南故南顿城。

胡国:今安徽省阜阳市西北胡城。

沈国:今河南省周口市沈丘县。

蔡国:今河南省驻马店市新蔡县。

陈国:今河南省周口市淮阳区。

许国:今河南省平顶山市叶县。

江国:今河南省驻马店市正阳县,都城在正阳县东南、淮水北岸一公里。

六(lù)国:今安徽省六安市一带。

蓼国:位于今鄂豫皖三省交界地带,其中心区域在今河南省信阳市固始县境内,都城在今固始县东北的蓼城岗。

群舒:是指春秋时期分布在今安徽省六安市舒城县周围的若干个舒族小国,可考的有舒、舒蓼、舒庸、舒鸠、舒龙、舒龏、舒鲍、宗、巢等九国,桐国与群舒邻近,也疑似群舒国,还可包括英和六。群舒故地在今安徽江淮地区,又可南及皖南沿长江地带。以江淮分水岭为界,可大体把群舒故地分为北部淮河流域区、南部长江流域区和东部环巢湖区。

候奄:候即斥候(古代侦察兵),奄即反复审查而加以判断。

薳澨(shì):今湖北省荆门市钟祥市南。

卑梁:今江苏省淮安市盱眙县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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