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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两年是王者,小人蛊惑下竟成青铜,终因残杀大臣为楚国挖下巨坑

早在楚成王时代,楚国令尹子上就曾揭示出一规律:楚国国君,常常都是年少者得立。在楚康王五兄弟的王位争夺战中,这一规律也生效了——最为年幼的公子弃疾,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当上了新一代楚王。

对这位新楚王,其实人们并不怎么看好。

在联合两位兄长推翻了楚灵王统治之后,公子弃疾却诈称楚灵王率军杀回了楚都,趁机逼死了子干与子皙,成为螳螂捕蝉游戏后面的“黄雀”。虽然狡诈往往是政治圈中适者生存的一项重要特质,但公子弃疾却是踩在三位兄长的尸体上抢得王位,无论如何都显得过于残酷无情。如此残酷无情的楚王,能成为一位明君吗?

在夺得王位后,公子弃疾立刻效仿楚灵王,改名熊居,即后来的楚平王。刚一继位,他就作出了两件令人意外之事。

第一件令人意外之事,是楚平王让陈、蔡二国复国。陈、蔡二国在楚灵王执政期间,先后被楚国所灭,楚平王甚至是灭陈的直接参与者。可这次楚平王能篡得王位,陈、蔡二国军队功劳巨大。为报答这两国之人,同时也是履行当初这两国之人的承诺,楚平王正式继位后,就让两国复国了。

第二件令人意外之事,是楚平王命人找回这场王位之战的最大功臣观从。如果没有观从,楚国的这场内战根本就不会发生,楚平王也就根本不可能坐上王位。然而,观从效忠的对象是子干而不是楚平王。子干登上王位之时,观从曾建议杀了公子弃疾以免后患,可子干却没有听。因害怕楚平王报复,观从见子干不听劝,立刻就放弃了一切逃走了。所以,观从就是楚平王的政敌。楚平王掌控国政后,千方百计派人找回了观从,并宣称楚国职位任由他挑选!楚平王居然能不计前嫌地想重用观从,可见他并不是一位心胸狭隘的昏君。

从这两件事看,楚平王能信守承诺,心胸也开阔,让楚人对他有了一番全新的认识。


刚继位的楚平王,给楚人及其盟友所带来的惊喜还不仅仅是如此。

为了全面对外交好,楚平王索性将许、胡、沈、道、房、申等等在楚灵王之前被灭的诸侯国纷纷复封,以寻求各诸侯国的认同。

此外,楚平王还一度计划把犨(音仇,今河南鲁山东南)、栎(今河南新蔡北)二邑返还给郑国,以结好中原诸侯。为此,他特派大夫枝如子躬访问郑国,前往交接此事。可枝如子躬到郑国后,却闭口不谈此事。郑人事先已听到了风声,见枝如子躬不开口,便主动前来询问。见郑人来问,枝如子躬才不情愿地答道:“下臣未曾听说有此命。”作为楚国大臣,枝如子躬对于楚平王频繁送出土地之事,确实极为不解。所以,他干脆违背楚平王之命,拒绝归还郑国土地!

回到楚国后,楚平王问他事情办得如何,枝如子躬直接脱衣请罪:“下臣违背君令,未曾归还此二邑给郑国!”

枝如子躬虽然违命,楚平王却暗暗赞叹他的忠心。他赶忙上前拉住枝如子躬,亲切地抚慰道:“您不用这么折辱自己,先回家去吧!将来有事,还得多劳烦您!”

虽然归还郑国土地不成,但楚平王想改变楚灵王时期的扩张战略,与民休息的意图已极为明显。

公元前529年10月,楚灵王生前多次征伐的吴国,趁着楚国大乱一举将州来(今安徽凤台县)给灭了!数十年来,州来一直是吴、楚征战的焦点区域,在两国间已经数次易手。这年夏,楚灵王派往围攻徐国的楚军都被吴国趁乱击溃,吴人还俘虏了五位楚国将领;现在吴军竟然得寸进尺,入侵楚国而将州来给灭了,这是一次严重的挑衅!

令尹蔓成然为此气愤不已,立刻向楚平王请求伐吴!

但楚平王却极为冷静,拒绝了他的请战:“我还未能安抚民众,也没修筑好防御工事。国家还没安定就强迫民众作战,万一打了败战,将后悔莫及!州来在吴国,就相当于是在楚国。我们还是暂且等待时机吧!”

楚国刚刚经历一场残酷的内乱,不充分休养生息,怎么敢与强敌作战?


公元前528年夏,楚灵王命然丹在宗丘(今湖北秭归县)训练楚国西部之兵,屈罢(音皮)在召陵(今河南漯河郾城区东)训练楚国东部之兵。在两位大夫练兵之际,楚平王还命此他们顺带抚民,履行他去年“安抚民众”的承诺。两位大夫在所负责区域里扶贫抚弱、拯孤养老、救灾免罪、禁邪治恶、举功善贤,让楚国民众得到充分的休生养息。为此,楚平王还公开向楚人承诺,五年之内绝不对外用兵,让楚人有充分时间来恢复元气。

但楚平王并非一味地怀柔;对于那些威胁到他统治的人,不管是谁,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

楚国历史上,发生过多次王位的争夺战,常常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丢命。王位战争的胜利者,其部下也跟着鸡犬升天,走上了楚国政坛的最前沿。像楚灵王的心腹蒍罢,在楚灵王篡位成功后就被任命为楚国令尹;公元前536年在与吴国作战时,蒍罢作战不力吃了败战,居然将责任推到大夫蒍泄身上,将他给杀了以洗脱自己战败的罪责!

楚平王却不是这种任人唯亲、袒护亲信之人。

在推翻楚灵王统治的过程中,蔓成然在国内联合楚灵王的政敌,一同迎接楚平王大军进入楚国,拥戴的功劳巨大。因此,楚平王登上王位后,直接就将他提拔为令尹。可蔓成然当上令尹后,却恃功自大,贪得无厌。他还与名将养由基之后朋比为党,在楚国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势力。蔓成然如此不知进退,楚平王很快就对他产生了忌惮之心。

公元前528年9月,楚平王果断出手,杀死了蔓成然,还将养氏一族给灭了!对于威胁到他统治之人,无论是亲信还是仇敌,楚平王都会当机立断、痛下杀手!

蔓成然是斗氏后人,斗氏之祖子文曾为楚国作出了巨大贡献。为了表示不忘旧勋,楚平王又把蔓成然之子斗辛封在陨(旧陨国,位于今湖北京山市西北)。一硬一软之间,充分体现了楚平王政治手腕的高明。

这位楚平王上任以来,对外结好四邻,对内休生养息,不拘一格启用人才,又能果断地消除政治威胁,对比楚灵王,真是“一个天下、一个地下”!

这位楚王,看来应该是一位真正的“王者”!


比起楚灵王一味好勇斗狠,楚平王显然政治手腕更加高明。这么一位精明而有政治手腕的楚王来带领楚国,楚国难道还会继续没落吗?

可是,意外却随时都会发生。楚平王的意外,是因为他身边的宠臣费无极。

在楚灵王时代,楚平王被封为蔡公,居住在蔡国。蔡大夫朝吴为了复国,主动接近楚平王,成为他的亲信。蔡国复国之后,因为朝吴是自己亲信,楚平王就将朝吴安置在蔡国,方便他控制蔡国。

朝吴作为蔡人,屈身侍奉蔡公长达数年,最终成功地使蔡国复国,可见他绝非等闲之辈。

费无极对于朝吴极为忌惮,便暗中琢磨要将朝吴赶出蔡国。

一天,费无极怂恿朝吴:“大王信任您,所以才将你安置在蔡国。您现在年龄也大了,却还处在下位,难道不觉得是耻辱吗?一定要争取晋升,我会来帮助您!”朝吴原本就不太在意什么名位;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蔡国复国。如今蔡国已复,他夫复何求?所以,朝吴并未理睬费无极这一挑拨。

见朝吴无动于衷,费无极又去挑拨蔡国的执政卿:“楚王只信任朝吴,所以才将他安置在蔡国。你们几人都不如他,官位却在他之上,这不就危险了吗?如果不及早谋划,恐怕会有大难!”

蔡国执政卿听了这番话,果然害怕了,就联手将朝吴赶到郑国去了。

楚平王知道这件事,对着费无极就大发其火:“我是信任朝吴,才将他安置在蔡国。况且如果不是朝吴,我就无法得到王位。你为什么要赶走他?!”

面对愤怒的楚平王,费无极却平静地答道:“下臣难道不愿对朝吴好些吗?但我知道朝吴早有异心了。有朝吴在蔡国,蔡国必然很快飞走。赶走朝吴,就是要翦除蔡国的羽翼!”

朝吴是蔡人,能力如何,楚平王最为清楚。万一他要唆使蔡国脱离楚国,楚平王还真不敢保证能制止得住。听了费无极这番话,虽然不一定是事实,但至少是替楚国消除了一大隐患。手下能有这么一位大臣想主子所想、做主子不方便做之事,楚平王顿时觉得他真是一位难得的忠臣!

这件事过后,楚平王就对费无极另眼相看了。


楚平王的太子建,是他与蔡女的“私生子”,但对这位太子楚平王还是极为喜欢。即位后,楚平王把名臣伍举之子伍奢任命为太子太师;因为费无极的忠心,也将他任命为太子少师。

公元前523年的某天,费无极突然对楚平王说:“太子建已经长大,可以成家了。”费无极不但能替楚平王操心国家大事,连家庭私事都如此关心,真可谓是得力助手!听了费无极话后,楚平王也对太子建的婚事极为上心。考虑了好几天,楚平王决心与秦国联姻:秦国是楚国长久以来的盟友,实力强大;太子建娶了秦女,不但能加强两国关系,后续对于稳固太子建的地位,也不无益处。既然是费无极主动提出此事,楚平王也就派他前往秦国,去替太子订亲。

然而,意外就此发生了。

到秦国后,费无极见到了秦女,顿时惊为天人——这么漂亮的女人,为什么不给国君而要给太子呢?费无极立即赶回楚国,怂恿楚平王自己娶了秦女!

费无极赶走朝吴,让楚国消除了外患;劝楚平王娶秦女,又让楚平王得到了一位美女。有这么一位想领导所想、急领导所急的属下,真是太幸运了!从此,楚平王对费无极的信任到了极点,对他无话不听,无言不从。

费无极虽然费尽心机赢得了楚平王信任,却得罪了太子建。为确保自己将来不会被下一代国君怪罪,费无极又开始琢磨如何来除掉太子建这一潜在的威胁。

公元前523年夏,楚平王建立水军,准备去讨伐濮地(楚国西南少数民族部落)。费无极趁机离间楚平王父子:“晋国之所以能称霸,是因为他们临近中原诸侯国;楚国则处于偏僻之地,所以无法与晋相争。如果能在城父(今河南宝丰)筑城,并将太子安置在此与中原诸侯加强交往,国君您则一心一意地征服南方,那么就可得到天下!”

费无极的建议,符合楚平王结好中原的外交方针。况且,地缘政治因素确实是楚国争霸时不如晋国的一大劣势。所以,楚平王觉得费无极之说极为有理,就接受了他的建议。

从此,太子建就离开了楚平王,来到了城父。


就在费无极在楚平王心目中已无人可替代之时,楚人对楚平王的本性也看得越来越清楚了。

公元前523年秋,在休生养息五年后,楚平王命人在州来筑城,正式向夙敌吴国发起了挑战。这时楚大夫沈尹戌却突然断言:“楚人必定会战败!当年吴国灭州来,国君承诺要安抚民众后再发起反击。可如今民众未能安抚,国君却在州来筑城以挑衅吴国,能不败吗?”

沈尹戌近侍听了这话,觉得奇怪,说:“国君继位以来施舍不断,已经让民众休息了五年,应该可以说是安抚民众了!”

沈尹戌长叹道:“我听说安抚民众,在内要节约用度,对外要树立美德,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境内平安无盗贼。现在楚国大建奢侈宫室,百姓天天都处于惊恐之中,辛苦劳累却不知死所,连睡觉吃饭都顾不上,这哪叫安抚百姓?”表面上,楚平王是与民休息,可实际上他的奢侈却更增加了楚人的负担——这怎能算是安抚民众?

楚平王声望逐渐降低,可更糟糕的是,此时他已掉入了费无极的陷阱,再也爬不出来了。

公元前522年春,费无极突然诬告太子建与伍奢:“两人将率方城之外反叛,想自成一国;晋国和齐国在背后支持他们,将来必然是楚国之害!他们的叛乱马上就要成功了!”要是旁人平白无故地说出这番话,楚平王肯定不相信。但费无极数年来的努力奉承,已经让楚平王对他失去了防备之心。楚平王对他的信任,甚至早就超过了自己的儿子!

因此,楚平王信之不疑,立即逮捕了太子太师伍奢,并派城父的司马奋扬去杀太子建!奋扬不忍心下手,便私自把太子给放走了。在费无极的唆使下,楚平王最终将伍奢及其长子伍尚杀了。可伍奢的次子伍员,却逃往了吴国。

楚平王内失民心,又被费无极蛊惑,终于从曾经的“王者”堕落成了“青铜”。此后,虽然在楚平王时代楚国还没有遭受大难,但在与吴国的对抗中却已是每况愈下:公元前519年,甚至连楚平王夫人也被吴人劫掠而走!强大的楚国,何曾遭受这样的屈辱?


楚平王篡夺王位的头两年,堪称真正的“王者”;却不想在小人费无极蛊惑下,一步步堕落成了“青铜”,成为楚国乱政之源,这究竟是谁之过?

很多人都把楚平王的堕落,怪罪于小人费无极的引诱;但如果不是楚平王自制力欠缺,他又何至于被小人诱惑?

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实中,像费无极一样善于投其所好的小人都无处不在。往往领导还没开口,费无极们就已知领导心意,替领导办好了。长此以往,领导对他们依赖逐步加深,慢慢掉入了他们精心编制的温柔陷阱,无法自拔。从此,领导手中的权力,也就成为他们作恶的工具。在历史上,这样的事例多如牛毛。

但如果管理者能保持自制力,小人的甜言蜜语再怎么甘甜,都难以撼动其心志。

这一方面,楚平王的祖先楚文王就堪称表率。虽然宠臣申侯让他时刻都难以离不开,但楚文王却不以此为喜,反倒以此为忧:“申侯善于迎合我心意,我想什么事,他总是能在我开口前就做好。与他相处我就觉得开心,离开他我就浑身不自在。我不疏远他,后世圣人将会指责我!”说完,楚文王就把申侯驱逐出了楚国!在楚文王时代,楚国还能保持高速的发展,与他本人这种强大的自制力密不可分。

可惜,楚文王驱逐申侯之举,却没能被他的后人所效仿,以致费无极成功地蛊惑了楚平王,让他为楚国挖下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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