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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风云》之四:五胡归一

栾氏春秋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北魏的历史上,一共有三位谥号带“文”字的皇帝,而有四位谥号带“武”字的皇帝。如若我们再仔细看一下这些皇帝所处的时代,就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三位“文”皇帝正好处于北魏皇朝的繁荣昌盛期,他们分别是第五位皇帝文成帝拓跋濬,第六位皇帝献文帝拓跋弘,和第七位皇帝孝文帝元宏;而四位“武”皇帝呢,则处于皇朝的两头:发展壮大期和衰败灭亡期,前期有道武帝拓跋珪、太武帝拓跋焘,后期有宣武帝元恪、孝武帝元修。从这样的排列中,我们也颇有规律可寻:一个国家在稳定兴旺的时期,文治的重要性远大于武功;在刚刚兴起的时候,需要不断发展,扩大地盘,这个时候的武功无疑居于最主要的地位;而在国力衰败,接近灭亡时,中央政府的控制力大大削弱,从内到外,战事频起,这时候的国家,也需要靠武力去改变尴尬的状态。所谓君主,正是国家意志的体现。

  所有这些“武”皇帝中,最引人注目,争议也最大的,无疑是那位“太武皇帝”。“太”字,也通“大”。换而言之,仅从谥号的用字中,我们就可以知道:北魏一朝诸君之中,武功之盛,莫过于这位小名“佛狸”、在位时间长达三十年的拓跋焘。

  中国的历代帝王之中,常出现“隔代亲”的现象,明朝的成祖与宣宗,清朝的康熙与乾隆,例子不少。拓跋珪与拓跋焘这一对祖孙“武”皇帝之间,似乎也有这样的亲近的感情。拓跋焘出生时长相就很奇特,令祖父大为赞叹,欣慰之余,说出了“成吾业者,必此子也”的话(当年拓跋珪自己随母依附刘库仁时,刘库仁曾对拓跋珪说出了类似的话:“光扬祖宗者,必此主也。”可见上天对于拓跋氏的首领们颇为眷顾,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吝于施与他们才干)。

  祖父对于孙子的喜爱,也影响到了拓跋焘早期所受的培养。拓跋焘成年后,颇识事体,生活十分清俭,并不讲究奢华,这一点在当时的胡人统治者中间是十分难得的。究其原因,一是拓跋鲜卑的内部组织相对还比较简单,生存空间是大漠出身的君臣们所追求的主要目标,生存质量等等尚在其次;此外,拓跋焘也的确吸取了十六国统治者们失败的教训,逐渐认识到合理的制度才是不重蹈覆辙的重要保障。灭夏后,有不少大臣向拓跋焘提出,加固京城的城防,并且加强城建。拓跋焘不以为然,说:“古人说得好:‘在德不在险。’赫连勃勃造了那么坚固无比的统万城,最后不还是被朕攻灭,国破家亡。如今天下还没有平定,朕更需要人力上战场去打仗,而不是发动老百姓去建造房屋城墙。”而作为国本的军事上的开销,拓跋焘则绝不吝惜。

  另一方面,拓跋焘本人也是武艺出众,马上马下皆非等闲之辈。他喜欢亲自带领轻骑兵,冲杀于敌阵,虽贵为皇帝,在战场上却又毫无特殊之处。即便是左右死伤惨重,他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从容指挥余下的军队继续作战。这可比南朝那些目光短浅、身处深宫(刘裕这样的开国君主除外)的皇帝们要强过太多。士兵们由这样的君主率领,无不拼死搏杀,所向披靡,加上北魏骑兵强大的冲击力和机动力,在北方几乎可以驰骋千里,无人能敌。对于手下,拓跋焘赏罚分明,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法者,朕与天下共之,何敢轻也。”他的眼中容不得沙子,大臣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他在执法过程中也存在处罚不当、刑罚过严的问题,最终造成了后来崔浩被杀的悲剧,自己也被自己的残忍送上了不归之路,这些待到后面我们再细说。

  凭借个人的魅力与群臣的努力,拓跋焘统领的北魏大军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神麚四年(公元431年)在夏、宋两条战线同时获胜,使拓跋焘有足够理由坚信,统一北方的一天并不遥远了。他班师回朝后,便大封百官,在战场上立下大功的太尉长孙嵩被加封为“柱国大将军”(这是北魏所独创的一个封号,起初基本上等同于“总司令”,是武将中的最高级别。“柱国”这个名字后来沿用至西魏、北周两朝,成为统率府兵的重要军事将领),在战略谋划上起了决定性作用的崔浩被加封为司徒,另一名将军、长孙嵩的侄子长孙道生被封为司空。然后,他又颁布诏书,认为大敌已除,国家要把重点转移到文化建设上来,授予当时北方名士卢玄、崔绰、高允等人为中书博士。

  灭掉夏国之后,北魏的西边已经一直延伸到了凉州的南面,与黄河西面沮渠蒙逊的北凉接壤,小小北凉无力对抗强大的北魏,北魏则暂时没有精力跟这个弱小的邻居翻脸,双方互相遣使,北凉向北魏称藩,北魏封沮渠蒙逊为凉王。

  西南的吐谷浑在北方大乱的一百多年中,一直游离其外,大多数时间是在做一个旁观者。事实上这一支力量与拓跋氏也是渊源很深,他们是慕容鲜卑的旁支,吐谷浑的远祖名字就叫吐谷浑,是当年慕容部单于慕容涉归(参见《纵横十六国》)的庶长子。作为庶子,吐谷浑是处处受到歧视打压,终于因为牧场马匹的问题发生冲突,与嫡传单于慕容廆争执不下。吐谷浑一赌气,率部西迁,长途跋涉,翻过阴山,到达今日陇西、青海的高原之上。后来慕容廆有些后悔,派人追赶长兄,终于没有追回,甘肃一带曾一度流传过一首《阿干歌》(鲜卑语“阿干”意为兄长),相传为慕容廆怀念吐谷浑所唱:

  阿干西,我心悲,

  阿干欲归马不归。

  为我谓马何太苦?

  我阿干为阿干西。

  阿干身苦寒,

  辞我土棘住白兰。

  我见落日不见阿干,

  嗟嗟!人生能有几阿干!

  吐谷浑部族逐水草而生,不断扩大活动的范围,经过几代的传承,到了公元五世纪前期开始强大,与东面的西秦发生了冲突。西秦灭亡后,他们又与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夏国正面交锋,一举击破铁弗人最后的一支骑兵。吐谷浑首领慕将俘虏的赫连定交付北魏的同时,向拓跋焘提出了土地与财物的索求,其中核心的一点,是要求占领西秦国的故地。北魏方面自然不会轻易地答应,只是名义上封慕为西秦王,对他的进一步需求置之不理。从此吐谷浑并不十分热衷于与北魏通好,而是周转于魏、宋之间,两边讨要好处,于夹缝中得生存。

  同样生存在夹缝中的还有氐族杨氏建立的仇池国。历史上的仇池国一共有两个,前仇池在前秦苻坚统一北方的过程中被消灭,后仇池和北魏等国一样,是杨氏在淝水之战后乘天下大乱而复兴起来的。后仇池仅保有武都、阴平的一隅之地,并向南朝的宋国称藩,后来又攻取了汉中郡,成为北魏西南面的一个小国。

  再看看北面,柔然老可汗大檀刚死,力量损失太大,几年之内都无力南侵,北魏的长城也已经修好,六镇之兵开始组建,这个边患远没有从前那么严重了;南面的宋国,虽有元嘉治世聊以自慰,但那样的规模尚不足道,第一次北伐彻底失败后,刘义隆忙于处理内部的事务,北部边境全面防守,这个敌人也用不着担心。

  于是,拓跋焘的矛头便对准了东面的“海夷”北燕,这片区域是他祖父拓跋珪三十多年前讨伐后燕时,所遗留下的小小“历史问题”。

  北燕从创建伊始就是苟延残喘的局促小国,冯跋在位时,着手缓解鲜卑人与汉人的矛盾,并与南朝和柔然等国连横,才没给一下子灭掉。他的弟弟冯弘靠着兵变上了台,一开始的根基就不稳,北魏于延和元年(公元432年)对它发动进攻,辽东一带的六个郡同时投降了北魏。北魏连续几年攻打北燕,冯弘的策略是“乌龟不出头”——固守城池,然而国土被蚕食得厉害,眼看已经守不下去。

  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冯弘的心思却还在自己的家务事上。他宠爱小老婆慕容氏,把元配正室王氏给废了,连带着把世子冯崇也给废了,改立慕容氏的儿子冯王仁为世子,北燕的内部,被他搞得污七八糟。冯崇听从同母弟弟冯朗、冯邈的建议,一起叛降北魏。

  冯弘扛不住北魏的强势,只好主动把小女儿送到拓跋焘的后宫,向北魏请罪称藩。拓跋焘说:“称藩可以,不过你还得把世子给我送来(即相当于人质地位的世子)。”冯弘哪里舍得,执意不肯。大臣刘训劝他:“我们虽然与北魏通婚,但是不遣侍子的话无法彰显我们的诚意,若是北魏大举进攻,如何能敌?吴、蜀两国有大江山川之阻,照样被司马氏所灭。当年晋国能强得过如今的魏国吗?我们燕国又能强过当年的吴、蜀么?于今之计,只有老老实实地送侍子,然后休整内政,赈济民乏,劝课农桑,国家社稷或许还能保全。”刘训的见解虽迂腐,却也是当时那样情况下无奈的选择。冯弘把自己宠爱的儿子看得比政权社稷更为重要,当场大怒,杀了刘训,绝口不提送侍子之事。

  冯弘日夜难寐,要想做个土皇帝看来是不大可能了,宋国那边是称了藩,然而实在是够远的,不如投奔自己的传统属国高丽,以待后变。想到此,他便派尚书阳伊出使高丽,请求救援。

  北魏太延二年(公元436年),冯弘的使者忽然入贡北魏,并主动请求遣送侍子。拓跋焘心说,你这不是耍我嘛,我屡次提出要你送,你不送,现在无故变卦,其中必然有诈。他一面派人去高丽国,不许高丽王收容冯弘,一面派大将娥清、古弼率一万精锐骑兵,与平州刺史拓跋婴的辽西军会合一处,攻打北燕。

  魏军一路凯歌,杀到北燕国都和龙(今辽宁朝阳)城下。阳伊领着高丽的数万救兵,也正好赶到和龙城的东面。冯弘绝望之下看见救兵,喜出望外,便下令全城军民跟随阳伊等人迁往高丽。和龙城中鲜卑贵族众多,自慕容燕建立以来久居此地,并不愿意迁徙。城中发生内讧,尚书令郭生借着民怨,决定率部投敌,打开城门迎接魏军。

  郭生是个傻人,既然真心投降,却又不派人去魏军大营联络,莫名其妙大开着城门,怪得跟空城计一般。娥清、古弼等人不信,魏军没人进城。郭生急了,只好转过头来攻打冯弘,冯弘命高丽士兵进城,将郭生乱箭射死。和龙城被高丽兵大肆抢掠,落得一片狼藉,乱成一团。冯弘放一把火,烧了宫殿,举城东迁。北燕灭亡,幽、平两州入于北魏。

  拓跋焘本有意征讨“不听话”的高丽,苦于山高路险,地处偏远,一时难以发兵。次年,高丽王受不了骄矜跋扈的冯弘,将他杀死,没有再生事端,北魏继续东征的计划也就暂且作罢。冯氏北燕,到此结束,而冯氏家族,还将在数十年后的北魏政坛上,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北魏灭燕的同年,南朝的宋国却死了一位重量级人物,他就是北府兵的最后一位见证人——檀道济,这一点,在《南北朝》的《南朝烟雨》中已有介绍,此处不再赘述。

  北魏平定了关中和陇右,但其统治并没有预想的那么稳固。这些地区半个世纪以来都是前后秦和夏国的势力范围,大量匈奴人、氐人、羌人聚居在这里,与入关后的鲜卑人冲突不断。北魏延和年间(公元432年至434年),陇右地区的匈奴休屠部人和羌人屡次起兵,令拓跋焘十分头疼。拓跋焘调用强将守卫重镇,前往镇压,仍不足以平定乱况。皇帝本人于延和三年(公元434年)领兵亲征,勉强将势力并不十分强大的休屠部人制服,这一带各地镇将的相互攻伐才告一段落。

  关东自前燕以来,除却前秦苻坚短暂的十几年统治时期,一直是鲜卑人称大,至此已有八十多年,所以拓跋氏即使是统一了北方,其统治重心也没有离开过冀、并、幽这几个州,关东的人口与重要程度也远大于关中。关中的问题,崔浩早就对拓跋嗣分析过,即“华、戎杂错”,民族矛盾远较关东复杂,如果说北魏在关东需要重点解决的是鲜卑人与汉人的对立问题,那么在关中不但要解决胡汉之间的对立,还要解决各胡之间的对立,十分头疼。关中成为北魏统治的薄弱环节,一直到一个世纪后北魏分裂、东西魏争战时期也没有改变。有趣且略带讽刺的是,南北朝的最终统一却反而是由来自于关中的军事势力完成的,此乃后话。

  关中之外,匈奴人还有一个主要活动区域,那就是山西的并州地区。刘渊的汉国当年从此起家,一百多年后以前的匈奴人已经散落中原各地,在他们的大本营最为活跃的,是所谓“山胡”。

  山胡,也称稽胡、步落稽,是一支族源比较难考的胡人。按照正史的说法,山胡是刘渊南匈奴五部的苗裔,但也有人认为他们是春秋时期就活动于陕西北部的山戎、赤狄的后人,还有人认为山胡中可能还夹杂着西域人种,血统非常复杂。北魏时期,山胡在今天的山西、陕西两省的北部部落繁多,居住于山谷之间,一度是北朝内部的隐患,北魏末年更是掀起了大规模起义。由于他们的活动区域较大,且易守难攻,北魏统治者对付他们并不轻松。

  拓跋焘在解决了关中诸胡之乱后,移师隰城(今山西汾阳),想乘胜把山胡也给摆平。他命阳平王拓跋它督领大军进击山胡首领白龙,自己则带了几十骑登上附近山头观战。山胡虽然不是什么正规军,但却熟悉地形,也懂得擒贼擒王的道理。白龙在山中的十几处险要之地埋伏了部下,拓跋焘的小队伍一经过,就忽然杀出,围攻拓跋焘。拓跋焘坠马,几乎被擒,亏得贴身侍卫挺身而出,与山胡人展开肉搏,连杀数人,才保护拓跋焘脱身。这也使得拓跋焘不敢再轻视这些隐蔽在山中的敌人,北魏军队与山胡仔细周旋,终于大败山胡部众,斩杀白龙。

  搞定了这几场内部的小乱,拓跋焘又要率领大军北伐柔然了。

  柔然在吴提继位可汗后,军事力量一蹶不振,主动遣使求和,拓跋焘正忙着对付其他的外敌,也不为难吴提,同意双方和亲:拓跋焘把西海公主嫁给吴提,吴提则送来了自己的妹妹,到北魏宫中做左昭仪,同时还让自己的哥哥秃鹿傀献上两千匹好马,拓跋焘龙颜大悦,也赐给柔然不少东西。

  友好的关系并没有持续多久,仅过两年,吴提就单方面断绝关系,举兵犯塞(也不管自己妹妹死活了)。拓跋焘无比震怒:柔然果然是头白眼狼,只能靠拳头来教训他。太延四年(公元438年),拓跋焘亲率大军从五原北伐,乐平王拓跋丕与永昌王拓跋健各督十五员战将出东西两路,拓跋焘的主力则为中军,从浚稽山(今蒙古土拉河、鄂尔浑河上游以南一带)一直走到天山。这一次吴提早听到了风声,提前往西北逃窜,魏军登上白阜山(今蒙古抗爱山脉西北),不见柔然踪影,回军途中碰上漠北大旱,一路没有水草,行军艰难,人马大多饥渴至死。

  吴提很是得意,派了使臣到西域、北凉等地散布谣言:“魏国天子亲自来打我,可怜士兵马匹疾疫而死,大败而回呀,他弟弟拓跋丕还被我生擒活捉了。现在魏国已经衰弱,天下以我柔然最强,以后你们这些国家也不用恭迎魏国派来的使者了。”

  北魏在灭掉夏国以后一直与西域通使,尤其是通过西域各国的宗主国北凉进行各方面的交流。现在听说北魏吃了败仗,这些小国都不愿意搭理它了,北凉更是大为怠慢。沮渠蒙逊的继位者沮渠牧犍与嫂子李氏私通,兄弟一起搞群交,后宫简直混乱不堪。李氏嫉恨牧犍的正室夫人——北魏与北凉和亲时拓跋焘嫁过来的妹妹武威公主,便拉了牧犍的姐姐一同在公主的食物中下毒。拓跋焘闻讯,急派御医去给公主解了毒,李氏的阴谋没能得逞。拓跋焘命沮渠牧犍交出李氏,牧犍不理,只把嫂子安置在酒泉,还拨了一笔钱给她花销。

  拓跋焘明白若不消灭北凉,难以慑服西域各国,便与崔浩商量。崔浩指出沮渠牧犍叛心已露,不可不诛。北伐柔然虽因非战斗减员,但主力尚存,凉州弱小,伐之必克。拓跋焘大为赞同,又在殿上召集群臣商议。

  北魏刚吃了没有水草的亏,弘农王奚斤等人反对出征,说:“沮渠牧犍小国而已,虽有不臣,但还是向我们称藩的。我国刚打过仗,需要休整。而且听说他们那里土地荒凉,没有水草,沮渠牧犍若再坚壁清野,大军一到,怕是会重蹈北伐的覆辙。”

  尚书古弼、李顺等人也说:“姑臧城(北凉国都)百里之内,都是不长草的荒地,只有城南山上积雪融化流下的水以供灌溉。我军若去讨伐,他们决断渠口,我们兵马不就都渴死了么,奚斤大人所言极是,万万不可西征啊!”

  李顺和崔浩一样是汉人,父亲一代就从后燕投靠了北魏,曾多次作为使者被拓跋焘派往凉州,显然关于凉州的话题他应是最有权威的,偏偏崔浩不信他。

  崔浩与李顺是儿女亲家,崔浩的弟弟娶了李顺的妹妹,而弟弟的儿子娶的又是李顺的女儿。按理说关系应该很铁,可是崔浩就是有些自大,看不起李顺,两个人之间矛盾很大。崔浩当面反驳说:“《汉书·地理志》里就有说了:‘凉州之畜,为天下饶。’要是那里没有水草,怎么放牧啊?而且汉人的居住地,历来就是依水草筑城。积雪融化的水,足够引来灌溉么?你说的根本就是谎言,经不起推敲。”

  李顺急得面红耳赤,辩道:“耳闻不如目见,我是亲自看见的,你凭什么跟我辩?”

  崔浩冷笑:“我看你是收受了人家的钱财,为他们说话吧,别以为我没亲眼看见就好欺骗!”

  李顺果然心虚,一个字也说不上来了。他出使北凉时,沮渠蒙逊曾给了他不少好处。回来后,他就上下打点文武大臣,传播“凉州无水草”的言论。崔浩的一句话戳穿了李顺的谎言,坚定了拓跋焘西征的决心。

  太延五年(公元439年),拓跋焘把太子拓跋晃留在平城监国,大将军、长乐王嵇敬与辅国大将军、建宁王拓跋崇以两万人屯兵漠南,防备柔然,然后自领大军从平城出发,浩浩荡荡,开往凉州。师出有名,他又命手下人拟了一份罪状,斥责沮渠牧犍的叛逆行径,劝他早点投降,以保性命。

  北魏这次进军,还找到了一位好向导,那就是南凉的最后一代君主秃发傉檀之子秃发破羌。南凉灭亡后,秃发破羌投奔北魏,拓跋焘欣赏他仪表堂堂、行事机敏,赐他爵位,并封为将军。秃发氏与拓跋氏同源,拓跋焘又赐姓名“源贺”。源贺对拓跋焘说:“姑臧城本被我秃发氏占据,现在城外有四部鲜卑,都曾是我父亲的臣民。我愿领兵在前,宣扬我们大魏的军威,那些旧部必然来降。到时我们再围攻姑臧孤城,取之易如反掌。”魏军依计行事,很快招降了河西大部军马,数万部落,牲畜十几万。

  沮渠牧犍被孤立,只得固守姑臧,派人向柔然求救。柔然可汗吴提吹牛虽然不打草稿,真打起仗可不怎么行。他领兵犯塞,遭遇北魏司空长孙道生拒守,兄长企列归又在阴山北面被嵇敬、拓跋崇击破。吴提不仅没帮成北凉,还害得自己损兵折将,远遁漠北。

  拓跋焘来到姑臧城下,眺望四野,水草丰盛,心中赞服。他兴奋地对随军的崔浩说:“爱卿所言,果然应验。”崔浩答道:“微臣不敢不说实话,倒是那个李顺,接收了沮渠牧犍父子的贿赂,欺骗陛下,几乎误国。”拓跋焘原本还挺宠信李顺,经过这一连串事件,开始厌恶李顺。崔浩乘机在他耳边说些李顺的坏话,又有凉州人告发李顺受贿的实据,拓跋焘终在三年后下令将李顺斩首。(崔浩的谋略屡屡成功,是拓跋焘信任他的主要原因,但他利用这些公报私仇,对李顺极尽打击报复之能,把人往死路上逼,就不够厚道了。所以崔浩虽然见识非凡,在北魏朝中却结怨颇深,为拓跋氏谋了一辈子还是惹了杀身之祸。)

  沮渠牧犍内外交困之下,带文武百官面缚出降,凉州入于北魏版图,沮渠氏的北凉灭亡。沮渠氏政权还有个小小的尾声,牧犍的两个弟弟无讳和安周逃到西域,攻占了高昌国,多熬了那么二十几年,终灭于柔然之手。

  几年后,北魏又攻占了宋、魏之间氐人建立的仇池。鲜卑人成为北方博弈的最后胜者,除北魏以外所剩的两大势力:柔然和吐谷浑,也都是鲜卑的旁支或苗裔。

  拓跋焘结束了十六国纷争的局面,一百多年来,北方胡人的部族首领拉上几支骑兵就可以割据、称帝甚至称霸的局面一去不复返了。与以往石赵和前秦的两次统一局面相比,北魏的这次统一要稳固长久得多,延续了将近一个世纪。为什么雄踞中原的最终霸主,会是这支起于漠北、弱小且落后,一开始并不被众多势力看好的力量呢?

  首先是“天时”。拓跋氏在起初使用“魏”这个国号时,就有了志吞天下的决心。从拓跋珪、拓跋嗣,再到拓跋焘,三代帝王,综合素质未必比石勒、苻坚、慕容垂等人强,但其平均素质绝对高于十六国中间的大部分君主。首领素质的均衡性与一贯性,是北方任何一个国家都比不上的,甚至南面的宋、齐等同时期的朝代,也都远远达不到这一点。这里面有天意的成分,同时也得归功于比较合理的北魏储君制度,基本上每一代君主,在即位之前,都经历过战场的洗礼,也经受过政治的考验。“子贵母死”的制度,则更保证了皇室的权威性。有了优秀的君主,战略方针和政策就得以一代代地传承下去,而不至于半途而废。从北魏建国到统一北方的五十年里,我们可以看到,北魏的扩张具有很明显的阶段性和渐进性。这个马背上的部族并不像赫连勃勃那样只知用骑兵进行冲杀和游击,而是一步一个脚印,一边在战场上取得土地,一边在战场下巩固自己的成果。除了拓跋嗣时代主要对柔然用兵外,每隔四到五年就取得一项新的战果,这种时间间隔是相当合适的,既给了己方巩固消化的时间,也没有给敌人留下太多的可乘之机。此外,北魏也常得到老天的眷顾,赚了不少便宜,比如参合陂之战中黄河突然封冻,生擒赫连昌的战役中又正好碰上狂风大作,等等。历史的进程具有必然性,但又往往在关键时刻由某些偶然的小事件改变其轨迹。

  其次是“地利”。北魏的发祥地位于偏僻的漠北,经济文化落后,看起来是一个很大的劣势。然而事实证明,地理上的条件恰恰是导致拓跋氏脱颖而出的一个优势。这一地区的周边多为鲜卑、高车等原始游牧部落,并不比拓跋氏先进和强大,北魏在发展壮大的军事过程中,得以先易后难,先弱后强,不但避免了迅速的失败,还大量地掠夺了各种资源,尤其是人口和牲畜。北魏与后燕的冲突,源于马匹资源的矛盾,经过长期征战,中原地区的马匹数量已经大幅度减少,慕容宝等人索马的要求,反映出当时燕国战马数量的不足和素质的低下,在马匹决定胜败的骑兵对战中,兵强马壮的北魏可以说是占尽了优势,不仅远远超过战马稀缺的南方邻国,也胜过游牧为生的北方劲敌柔然。各割据势力与他们对抗,唯一能够相持的手段,只有守城,而这一手段,在北魏的力量不断强大后,也不再成为阻挡魏军取胜的障碍。

  当然胜利也离不了“人和”。北魏刚刚兴起时的组织结构十分原始,其实也给了那些受过“先进文化教育”的汉人更多施展身手的空间。拓跋鲜卑的文化素养并不高,但其首领是比较有见识的,他们认识到只有依靠中原人士才能够统治中原,对于中原文化,更是推崇备至。在收服割据势力的兼并战争中,他们也就不断得到附近的汉族士人的支持和归顺。北魏又十分注意网罗人才,只要是士大夫求见,无论少长,都由皇帝亲自接见,详细交谈,凡有才能者,一律根据具体情况录用。这些有识之士面对北魏几乎白纸一片的规章制度,既能引入汉人成功的统治手段,又可以吸取汉人失败的教训,从而逐步建立起一套比传统制度更为完善的政治制度。到了拓跋焘时代,汉族士人在北魏的地位已相当重要,北魏的统治阶层形成了鲜卑贵族与汉人士大夫共同合作的模式:武将以擅长骑射的鲜卑人为主,比如长孙嵩、长孙翰、奚斤等猛将,而文官则多以汉族士大夫为主,比如崔宏、崔浩、张衮、刘洁等名士,猛将名士如云,加上一位具有开拓精神的统帅,组成的队伍自然战无不胜。

  拓跋焘的胜利对于南方的“正朔”王朝是一个刺激。刘宋立国之初,对付北方的政策是拉一派打一派,他们一方面接受北燕、北凉等小国的称藩,甚至与夏国订立盟约,企图以此来牵制逐渐强大的北魏。北方越乱,南方的统治也就越安全,宋文帝的元嘉之治,正是在拓跋焘出击各国、无暇南顾的十几年间得到的富足偏安的局面。等到拓跋焘结束纷争,终有机会再次南下时,南方的“幸福生活”就将好梦到头了。

  檀道济死后,刘湛在朝中的势力渐大。司徒右长史刘斌是刘湛的宗亲,被刘义康擢升为左长史。刘义康又先后提拔了王履、刘敬文、孔胤秀等一批大臣,都是些阿谀谄媚之徒。刘义康权倾朝野,刘湛自以为有这位皇上的弟弟做靠山,朝上朝下越来越显得放肆,私下里多次与刘斌等人说:“当今皇上一旦驾崩,就应该继立成年的皇室成员做君主。”

  前文说过,宋文帝身体比较差,有一次病情又转危,就把刘义康召入宫中,与他商量起草顾命诏。太子刘劭还是十来岁的少年,不懂政事,宋文帝自是心思重重,对着弟弟千叮咛万嘱咐。刘义康出宫后,泪流满面地对刘湛、殷景仁等人讲述当时情景。刘湛听罢,也不顾忌听众,便说:“天下局势艰难,幼主哪里可以统治!”这话一出,刘义康、殷景仁都哑口无言——这位刘湛先生,果然有点胆大包天的意思了。其实刘湛也该想想清楚再开口,刘义康也就算了,他有没有意图篡夺皇位暂且另说。当时在场的殷景仁是宋文帝的亲信,说这样的话,怎能不让人起疑。此时的刘湛恐怕已为权势迷了心窍,一心只想让刘义康上台,自己也就可以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辅臣了。这种想法只可藏在心底,到时机有利时再付诸行动,怎可不分场合,随口而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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