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完了“河”，就会马上联想到“渡河”，尤其是冬季的“渡河”。我母亲讲过的故事中，有关冬季渡河的故事我记忆很深，因为她常用的一句口头语：“死要面子活受罪”，就是因冬季渡河而引发来的。
在上节石坚讲述的冬季过拒马河的那一段故事中，为什么有的人，像他那样“迅速脱了裤子渡河”，而另有“许多同志穿着棉裤，水湿透后艰难地上岸，冻得浑身发抖，只好点燃地里的柴草烤干再穿”，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景？
这个问题的回答先放一放，我讲下一段故事，然后一起回答。
1946年10月的几天后，大同、集宁战败后张家口的危机局势已经非常明显，郭天民指挥的怀来阻击战已经打响。那些富有战斗经验的领导人，未雨绸缪已经在悄悄安排后路，不等聂荣臻拿定主意，开始将自己所管辖的部门向根据地的山区转移过去。
我母亲也跟随机关大队后撤，当时她的顶头上=司，是从延安过来的二纵政治部主任向仲华的夫人，同行的女同志二三十个人，首长太太占了一半。起码到1947年的4月底刘少奇、朱德来到晋察冀以前，晋察冀野战军是要求女同志跟男同志一起上前线参战的。
我知道的，抗战时期的一分区杨成武，严禁一切女同志随部队上前线去。所以抗战神剧《诱狼》中出现女同志前线作战的镜头，在实际中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然后就是朱德到来之后，晋察冀野战军也严禁女同志随部队出征作战。
晋冀鲁豫部队千里跃进大别山，也是一样的规矩，没有例外。看皮定钧旅为中原突围率先吸引敌军的主力向东，皮旅二十多个女同志，其中有两个女同志在突围途中生孩子，部队硬是顶住了敌人争取时间，直到把孩子生下来，真的是难极了。
张家口、宣化撤退，由于怀来阻击战打得正酣，从北平过来的国民党军队被冀察部队组建的二纵野战军阻隔在怀来一线，前进不得，每天国民党空军重点轰炸怀来前线，陈正湘四纵把守的张家口西线怀安地段反倒平静了许多，于是当时撤退的部队走西线的很多。
走西线，过洋河，错过了大桥，就要涉水过河。男同志没问题，几下子，脱得精光，然后扛着衣服、枪支、背包过河，可女同志就为难了。
承接故事开始的部分，我谈谈女同志渡河难、特别是冬天渡河更难的问题。
战争年代，实行供给制，按干部战士级别的供给制。营以上干部，除军装外是有衬衣和裤头（裤衩）的，营以下的连排干部和战士们只有军装，没有衬衣和裤头，所以渡河时一脱掉上衣裤子，就只能精赤条条无遮拦。你再“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要求“洗澡避女人”，但渡河时怎么办？你无法让女军人都回避、都闭眼呀。
此外，男女不穿内衣裤头，当时在战争环境下有一大好处，就是少招虱子，那些习惯于穿衬衣裤头的，都快成虱子窝了。可渡河时女同志怎么办？你不能让女同志也脱个赤条条呀？即使是那些里面穿着衬衣和裤头的首长夫人，你也不能让她们在男人面前亮大腿呀。
在石坚的笔下，那些宁可穿棉裤涉水过河的人，女同志占了相当部分。这就是我母亲说的：“死要面子活受罪。”在北方河水浅，行不得船的情况下，没有渡船，只能涉水过河。很多女同志宁可穿棉裤过河，大冬天湿透了活受罪，也要面子、不肯在男同志面前露大腿。
幸好在洋河边上专有这么一个谋生的行当，叫“背夫”，总有那么一二十、二三十个精壮汉子，守候在洋河边，专门背不肯在众人面前脱裤子过河的人——有身份的富贵人和女人。那一次领导上开恩，雇佣了十几位背夫和一些战士，把这些女同志背过了河。
再回到连接狼牙山一分区和平西挺进军之间的拒马河。
有一张署名沙飞拍摄的晋察冀抗战老照片，几名八路军战士脱=光衣服过河。照片的解释不一，其中一个解释是：“1939年，八路军偷渡拒马河，开辟冀西抗日根据地”，另一个解释是：“八路军挺进军的游击队，偷渡拒马河，袭击紫荆关的日军据点。”
照片上有几个内容可以肯定：
1、拍摄于1939年的夏天，那一年整个华北大雨成灾，连天津市都被水淹了，在市区内可以行舟。保定日军乘坐折叠式冲锋舟来攻打狼牙山的八路军。
2、当时平西挺进军正在进行第二次整军，从第一次整军时的三个旅级规模的支队（邓支队、宋支队、抗联高支队），整编为四个主力团（六团、七团、九团、十团）。
3、沙飞当时去平西挺进军采访，照片上是他从平西返回阜平晋察冀军区，在紫荆关附近渡过拒马河时的情景，那几个战士是护送他过河的挺进军战士。
当年的规矩是“阶段式护送”，沙飞在挺进军采访后回军区。因为沿途要经过游击区和敌占区，于是肖克吩咐警卫连几名战士，三到五名吧，沿途护送到下一站，驻守在涞源县银坊的一分区三团。三团再派几名战士，出走马驿往南，到达阜平。
很长一段时间，处在紫荆关据点严=密=控=制下的拒马河也不是那么好渡过的。
起码在1940年以前，1940年3月，挺进剧社从平西去阜平、唐县，从易县大龙华据点到东团堡之间，日伪军还没有设立据点，可以在大白天自由自在过拒马河，到达一分区。自1940年春季之后，日伪军在紫荆关周边设立了几个据点，切断了平西和一分区之间的联系。
当年，日伪军在紫荆关长驻一个日军的加强小队、伪军一个中队，但主要目的是照看易县、涞源县之间的“易涞公路”，隶属当年日伪军建立的“王安县”。这里明显属“一分区的地盘”，出了挺进军的管辖范围，所以，挺进军几个人绝不会去捅紫荆关这个马蜂窝。
1940年10月，正是涞灵战役的涞源战场结束之后，灵丘战场还在进行，从晋察冀返回到平西的挺进剧社因归途被日伪军阻断，所以专程拜会了一分区司令员杨成武，杨成武下令二十五团用一个营，帮助挺进剧社返回平西。当时二十五团的防区包括良岗、牛岗一带。
隔天，部队另行择路，这一次当天下午从良岗出发后，直奔涞源县，到东团堡这个大据点附近，已是夜半时分，于是在这里夜渡拒马河，折向涞水县境。连走半天一夜，百来里路，直到黎明时分才回到平西挺进军政治部所在地蓬头区福山口村。
你看，几乎绕到了拒马河的发源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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