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音：武老师您好，今天我们来说一说父亲和女儿之间的关系。最近我周围的一些朋友发现一个现象，如果男人与妻子的关系出了问题——两个人走到了离婚的边缘，这个时候该如何面对孩子？如果孩子是儿子，好像就比较容易离婚；但如果是女儿，男人就会非常纠结，会觉得对不起女儿；甚至会担心如果妻子再婚，无法接受女儿要面对继父的事实。
所以对于想要离婚却没能离婚的人来说，好像家里有女儿的情况下，比家里有儿子更加麻烦。这说明什么问题呢？是因为我们常说的“女儿是男人前世的情人”，还是说女儿比儿子更加让人操心呢？因此在面对离婚这件事时，男人们会很纠结。
武志红：这个问题确实是“异性”的原因占据很大的比重。我们之前提到过“俄狄浦斯情结”，也提到过孩子会对父母有“恋父/恋母情结”，但是反之，父母对孩子也有“恋子/恋女”的情结。“婆媳关系”的实质是妈妈恋子，你所提到的这个现象就是爸爸恋女。
爸爸们都会认为，自己绝不能把女儿让给另外一个男人，比如继父。他会担心继父会对女儿做出性骚扰、性侵等不好的事。在爸爸们的想象中，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所以，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男人在心理上把女儿当做了妻子，他维护了自己的位置使得婚姻能够继续下去。如果孩子是儿子，男人们则不会担心，因为儿子所恋的是妈妈，他便可以顺利地离婚。
青音：父子之间有一种强烈的竞争关系，而父女之间除了不能发生性关系之外，父亲对女儿的感情是真切的爱。我曾经听过不止一个男人说：“自从有了女儿之后，我才知道什么叫爱。”我很诧异，“难道你对太太的感情不是爱吗？”他说：“那是不一样的！”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太太是会非常难过的。
武志红：我也听到过这样的故事，我的一个朋友说“有女万事足”，还有人说自从有了女儿，自己心中的缺憾被弥补了。其实如果在爱情中活出这样的感觉，要比这种情况好很多。
荣格的理论提到：“女人的心中住着一个男性原型，叫阿尼姆斯；男人心中住着一个女性原型，叫阿尼玛。”
所以我们都需要把这个部分投射出去，在爱情中完成这一部分，男人会把自己心中的女性原型投射到妻子身上，而且这种情况是两个人有意识地活出来。但是血缘关系会给人这样一种幻觉——“这就是我的女儿/儿子，我心里的缺憾被弥补了”。
实际上这是“偷懒”，它不像是在爱情中，男人在追求女人是挺不容易，两个人都活出爱也很不容易，但是这种意识上的努力是完全不同的。而“有女万事足”的想法，使得男人会不自觉地把妻子放在了第二位，把女儿放在第一位，那么家庭的序位就错乱了。
青音：说到这，我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例子，都真实地发生在我身边。有一次，一个男性朋友出去喝酒，喝着喝着就哭了，他的朋友们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结果他说：“我女儿来例假了！”大家都觉得很可笑，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因为我是心理医生，后来他也跟我倾诉过：“女儿有了生理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是个女人了，爸爸不能再触碰她，她也不再属于我了！女儿以前是个小公主，我可随意抱她、跟她在一起，但她现在是个女人，我得跟她保持距离。这对我来讲是很伤心的事，这说明她不再是我的。在生理期之前，她是小小的女人，是属于我的，有了生理期之后，总有一天会成为别人的，而妻子才是我的。”这个过程对他来说很残忍。
武志红：我有一个朋友也是，他女儿小时候非常漂亮可爱。我们知道，当一个小女孩还没有性特征的时候，父亲不会对她产生性的交流。等到女孩到了八九岁时，变成了一个大姑娘，我的这个朋友很气愤地跟我说：“她长大了！我再也不能像过去一样，对她想亲就亲、想抱就抱，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如果还是维持原来的举动，就会产生性的交流。
青音：对于爸爸来讲，有女儿的爸爸确实需要处理很多心理焦虑，而且这里的焦虑在之前的经历中很少能够接触到。
武志红：其实这一部分的交流是很正常的，比如作为父亲会觉得自己心爱的女儿即将属于另外一个“臭小子”时很生气、很嫉妒，这是可以理解的。关键就在于，问题怎样处理。
青音：我有一个朋友，他的女儿已经上小学了，但是因为他和妻子的关系处于长期冰冷的状态，女儿至今还睡在他们俩中间。这样的状况是不是很糟糕呢？
武志红：这确实非常糟糕，女儿的恋父情结会因此得到满足，她会发现父亲把自己列在了第一位，战胜了妈妈，同时女儿也会感觉到父亲对她的“恋”，这就导致女孩在未来找男朋友时会变得很困难。
因为女儿年纪越来越大，性的能力和欲望也越来越强，和父亲过度亲密会使她产生性刺激，于是她会否认自己性的意识、压抑自己的性欲，这会让女儿以后的性生活受很大影响。
青音：也就是说，女儿的性心理会出问题。
武志红：严重的话，甚至会导致女孩对性别认同出问题，她会怀疑自己到底是女孩还是男孩。如果她承认自己是女孩，她会发现自己对父亲的性欲太强。我见过这样的个案，女孩干脆把自己想象成男孩。
青音：或者说，也会出现同性恋的情况。在家庭中，父亲越依恋女儿，夫妻关系就会越糟糕。
武志红：关于这个现象，它最好是这样发生——丈夫由衷地把妻子列在第一位，而且两个人的情感世界也很饱满。这种情形之下，丈夫怎样爱女儿都没关系。我们不能因为男人的“恋女情结”就让爸爸刻意远离女儿，这是没有必要的。但是男人在爱女儿的同时也要很爱自己的妻子，他应该明白妻子才是陪同他走一辈子的人。
青音：就像我一开始所说的，男人很早就知道自己对妻子没有那么爱了，但是他通过对女儿的爱来填补，而且他会自我催眠说“我是一个伟大的父亲”。
武志红：这样就会产生很多麻烦。比如我当年在网上看到一个女孩，她非常有才华，各种信息也能看出她长得很漂亮，她的父亲是大学教授，她在十七岁至二十四、五岁期间写的一些诗，真的可以用惊艳来形容。但是她到二十五、六岁时还没有交过男朋友，而且经常出现“惊恐发作”，比如在自己的房间里经常出现窒息感，而且她房间的门要留出缝隙，因为她父母会随时进去。
从我对她的理解来说，这个女孩受到父亲很大的影响，爸爸对她太过依恋，导致她觉得交男朋友是对父亲的背叛。但是她又很想去谈恋爱，毕竟处在这样的一个年龄。她怕父亲会不高兴，所以会导致“惊恐发作”。
我们可以看到，父亲恋自己的女儿，会让女儿在潜意识中觉得自己才是父亲的妻子，对女儿走出自己的小世界构成极大影响。
青音：这也是一种心理上的“乱伦”。我们先不说夫妻关系是怎样的，因为很多家庭的夫妻关系已经很不好。当一个男人由于跟妻子的关系得不到满足，而把感情过多地投入到女儿身上，看起来是在爱女儿、催眠自己是伟大的父亲。但事实上是在害孩子——借由女儿毫无抵抗力、毫无选择性的角色来满足自己，是非常自私的。
武志红：我有一些四十岁还没有结婚、没有正经谈过恋爱的个案，跟她们谈到潜意识深处时，她们会说：“爸爸是我的，谁都不能抢走他！”这样其实很残忍，爸爸确实把她放在第一位，爸爸也觉得她是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但结局却是四十岁还没能建立自己的家庭，甚至没有谈过恋爱。这是一件令人可怜的事情。
很多父母都不知道什么是爱，他们对孩子的爱是很不一样的，因为各种爱都指向亲密，而父母对孩子的爱指向分离。所以父母越爱孩子，越应该知道如何让孩子健康地离开自己。这是他们对孩子的爱的非常重要的一个表现。
青音：爱情是为了在一起，亲情是为了健康地分离。父母如果真的爱孩子，就要教给孩子跟自己分离的能力，只有这样才是真正地爱Ta，才能够成为有道德的、负责任的父母，其他的一切都是软弱的借口。
希望我们今天的对话能帮助到大家，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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