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在 深 圳 的 天 桥 上
飘逸林间 发表在 荷韵轻香|散文 华声论坛 http://bbs.voc.com.cn/forum-5-1.html发表时间:2011-7-9 18:25
在深圳的这些天,每天都要走过一次这座天桥。我所寄身的大赛组委会在世贸广场17楼。每天早晨,出了华强路的地铁口,就看见了它。
它,是深圳的一座很普通的人行过街天桥。它,横跨深南大道,连接着华强北和世贸广场,连接着二个所谓白领的世界。人们行色匆匆,沿着生命的道路穿梭,摩肩接踵,如过江之鲫。
一步。不小心,自己也成了“鲫鱼”之一。
我惊异于自己的角色转换之快,于是,也偶尔留意一下身边这些熙熙攘攘的游鱼们,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游走在这个世界的波峰浪谷,沟沟坎坎。
上桥。今天的太阳,还是那样。不像6点钟的时候,它把我的眼睛掰开让我第一眼看到满眼的鲜活,而是很生猛,以火热的温度夹杂着紫外线,激起人们的燥热。能享受这样充足而旺盛的日光浴,这得得益于组委会那条“人性化”的“龟腚”:每天10点钟上班。使得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和床卿卿我我依依惜别,闲适地调理好自己丰富的早餐,才投入到阳光的怀抱……
我走路的节奏本来就很快。今天,看着台阶中间的斜坡上没有送快递的推车,习惯性地从这斜坡上三步两步跨上去一如孩童时的率性妄为。
现在,我是很怕晒的。这并不是崇拜那种拒绝日光的假白净,而是怕一个月之后回到衡阳,让亲朋好友笑我是逃难回来的“非洲人”。我没有打伞和擦防晒霜的习惯,习惯很坦荡地行走。今天这太阳,晒得人,有点痛。
也许,是天桥距离太阳的中心更近的原因吧,也许是桥面没有遮挡一直曝晒的缘故,桥面的温度格外的高,光线格外的强。我融入这样的环境中,穿行在过桥的人流里,泯然众人,步履匆匆,纤毫毕现,默默地在缝隙里寻找自己行走的光影,和轨迹。
“专业的团队,完美的设计……”男声。听见了。音调虽不高。
他的声音在人海里很独特很突兀,不由寻声回望。声音来自我刚刚走过的后方,只是我视而不见闻言欲止。
他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背着双肩包,穿着时尚。
他站在那里发传单。
这是桥面的终端,台阶和桥面的连接处,也是人流最密集的所在。人们把他看成了不动的雕像,或是,空气。
只有他的动作和声音在昭示,这是人体。这不是行为艺术。
他的眼睛很有神。
他的皮肤黧黑,黧黑得出奇。
我放慢了脚步,观察着,这个桥上的黑人。
“专业的团队,完美的设计……”他试图用声音吸引行人的注意,注意他在干什么,诉求什么。
然而人们无视他的存在依旧游走。
像这样的人,在深圳,太多了,毫不起眼。
他没停。
我停下了脚步。
我看见,经过他身边的人流并没有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荡起波澜。就像,池里的鱼儿不会特别注意到天际的日光,人们很少去接他递过来的那张单一的蓝色的传单。偶尔接过来的人,不是把那纸张胡乱瞄一眼就随手丢弃,就是拿它当做遮阳伞。
他无视,只是重复着单纯而机械的动作。
他拼命地挣扎在川流不息的人海中,努力争取别人的注目和在意。看着他的皮肤,看着他背上白色的盐渍,不可以忽视他的虔诚和执着。
夏日炎炎。所以他黧黑得出奇。他没有任何防御,沐在日光里。因为,他无视。
我折身走近他。
伸手。接过。纸很轻。徐徐,很沉。
他呆住了。望着我,如雕塑。
他的目光,原来,也可以这样锐利。
汗,在他的发丝,慢慢往下渗。漾开,若水波,若海韵。
汗,滴在蓝色的纸上,洇开,如花,如一道异色的光芒。
我把手随意地放在粗大的钢管护栏上。
铁铸钢浇的天桥,把我烙得生疼。他,真勇敢。
我忽然感受不到,桥下的滚滚车流,和万丈尘嚣。
他在人流中,是一个见证烈日和苦雨的人,或许,眼里,人缝中,沧海间,他微不足道。
他同样也有他的梦想。他不比别人差,一点也不。
我走开。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我,不能无视。
看不清纸上写的什么,只是觉得,太阳不那么可怕了。
看起来,他的黧黑很美,很衬他,比纯白的大卫好看。
紫外线照在人脸上,就会有黑色素沉积。晒得越久,黑色素就越多,所以就有了他的黧黑!
毅然转身前行。他一定也会注视我的背影。很怪异吗?很不解吗?
无谓了,心里多了一份敬意,一丝清凉。明白了,遮阳伞和防晒霜,装点的,粉饰的,是什么。
“专业的团队,完美的设计……”声音渐渐远了。
感觉得到,他用这声音,宣誓他的存在。
他用那种黧黑色的光晕,标示着他的阵地,他的坐标,和位置。
于他,也许,这只是他的职业。
于我,这是在昭示这一种精神,一种职业的忠诚和信仰。
视野里,他的身影,和那眼神,轻轻地,被各有胸臆的人丛所隐没。
这个年轻的凡人,在心里,生动而伟岸起来。
像笃信佛教的藏人,对着唐卡、图腾和梵音,在红尘里,在烈日下,崇敬地仰望,谦恭地膜拜。
这种感觉,极其强烈。
下桥了。
于匆忙交替的脚步下,我第一次把铺满桥面的方方正正的瓷砖,看得这么仔细,这么清晰。
台阶上,遇见他的一个同事站在树荫里给我递来那种纸,我愤然挡开。也许,他在嘟囔:“神经病!”
我知道,他很白。如白光。如鲫鱼。
我,下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