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108】遭遇女兵的抚摸
一、
东北风吹起,北窗外的桂花树摆动,樟树叶唰唰作响,一团团灰云侵吞着蓝天,一眨眼功夫日光弱了下来。
气象预报冷空气要南下,明天有雨,小刘,你的衣服够吗?教导员关切地问我。
前些日子我请小沈帮我打了一件毛衣,御寒的衣服够了。
呵呵,好。
尤护士入党的事怎样了?我试探着问。
组织上已经有考虑,元旦前安排发展尤护士入党。
小沈为我打毛衣,照理应该是教导员的“政治工作线索”,但他没有追问这事,让我有点想不到,估计这件事在女兵集中的医院里不算什么事,我的心踏实了。
教导员主动操作我与尤护士发展“个人关系”,又告诉我尤护士入党的时间,按理我该兴奋,至少应该内心激动,可我没有,一点也没有,一丝担忧反而升起。一旦尤护士答应和我发展“个人关系”,我怎么办?我和家乡的王爱也在发展“个人关系”,我这不是脚踏两只船吗。再说,你刚刚与蔡护士断了线,怎么又立马要和尤护士接上线呢?你这算什么党员干部,你算什么山东好汉,你不正直,你不忠诚,你也不义气,你不道德。
我有点头疼,有点发冷,两个太阳穴突突跳。
没别的事了吧,教导员?我忧心忡忡着,起身欲告退。我觉得教导员找我要说的事早已说完了,不能继续坐在这里闲聊了。
对了,小刘,组织病号学习方面,你有什么打算。
那个,啊,是这样,教导员,大多数病号希望我给他们上上课,上午大家议论下来,认为每天下午3点到4点在饭堂集中学习一次。我也考虑了,给大家讲政治、军事、科技、文化方面的知识,我考虑以学习《解放军报》的“追科学”、“请你做参谋”专栏的文章为主,我再准备一些趣味数理化、军事地理等小题目,供大家练习。
教导员眉头一展,答道,我向政治处汇报了再说,这是件好事。还有,这个,小刘啊,你给病区,给病人做了不少好事,病区领导都看在眼里,但是,你是来治病的,而且你的病也不太轻,你带着病干那么多事,有没有考虑到别人怎样看你呢?
没有。
清早,南汇县广播电台广播了瓦屑公社一病号感谢你的信,你听到了吗?
没听到。
你知道有人向你们师里写信表扬你吗?
知道,是我们政委收到几封表扬信后,派科长来看我时告诉我的,表扬信展示在师机关画廊里。
小刘呀,你是来治病的,不是来工作的,也不是来学雷锋的,一定要安心治病,才能早日出院,回到部队工作,到那时你再更好地学雷锋。
我能理解教导员的一片好心,希望我减少活动量,静心休养,但当谈话结束起身离去后,心里窝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疙瘩——有病就不能做好事吗?
二、
午饭时,我忍着一身的寒冷和头疼吃了小半碗饭,我对在饭堂吃饭的病号通知说,下午两点,在饭堂集合,教导员传达南京军区退伍工作精神。
我们卫生班也要参加吗?王锦屏低声说,我今年也不退伍。
教导员说了,你、小许、小沈不参加,周班长和鲁野要参加。
向王锦屏要了半碗热菜汤,一口气喝下去,身上有了一点暖,扔下饭碗回到病房,躺下,蒙上被子,只觉得心脏跳得厉害。须臾,全身出了薄薄的一层虚汗,身上的冷和头疼减了分量,就那么迷迷糊糊地躺着。
薛承良躺在他的床上,侧身喊我,我没应,他翻身下床,俯身问我是否不舒服,我眨眨眼,他踢拉着解放鞋去向护士汇报我的情况。周月明护士进来摸摸我的头,说我有体温,返身回去拿来体温表,插入我的口中,周护士踱步五几分钟,抽出体温表。
刘本新,你头疼吗?
有一点。
嗓子疼吗?
有一点。
鼻子塞吗?
有一点。
你怎么老是一点点呐,啊,你这个血尿病最怕感冒和发烧,你现在有点体温你知道吗,我先给你吃一片阿司匹林和克感敏,有什么不舒服马上来告诉我。
吃了药,我开始冒汗,躺在床上翻腾,想起教导员的话,心里纠结的疙瘩也翻腾出来,做好事难道错了吗?做好事是不是也需要一些技巧。苦思不得结果,转而构思给师保密委员会的检讨书,翻身下床伏在床头柜上写了两页报告纸,封装后交院部李文书,请他交我师来的通信员。经室外的冷风一吹,身上一阵阵寒战,汗湿的内衣凉透心。
两点钟前,教导员来看望我,指示我好好躺着,不用参加会议了。周护士来测量我的体温后,王军医来到床前,下医嘱,肌肉注射退烧针。
三、
沈莲芳随着戴大口罩端白搪瓷盘子的尤护士身后走进病房,一想到教导员要为我和尤护士牵线“发展个人关系”,我是喜欢尤护士来给我打针的。小沈小声地向尤护士提出由她为我打针,尤护士迟疑了一下就把方盘递给小沈,小沈谦逊地感谢尤护士给她一次练习的机会。
尤护士大眼珠子扫过我的脸,丢给我一个眼色,我想被大口罩遮挡的尤护士的脸上一定写着“不要小沈打针”几个字,可我想我让小沈在我的屁股上练习肌肉注射又能有什么呢,顶多就是她打的比尤护士打的疼一点,其他没什么。
我对尤护士轻轻摇头。
刘本新,你可要支持小沈学习业务。尤护士甩给我两个无奈的斜眼珠子。
好的。
我爽快答应,右侧卧,褪下病号裤,露出左臀,小沈给我注射。尤护士问我疼不疼,我说不疼。注射完毕,尤护士接过方盘,说,这可是小沈第一次给你打针,你可要记住吆。尤护士说罢,端着盘子离去。听得出,尤护士的话语中带有暗刺,不知道是刺我还是刺小沈。
小沈没离去,她手里的酒精棉球继续按在我的屁股上,三四分钟后,她松开手,用手里的棉球擦方凳,而后面对房门坐在我的病床边。我把病号裤穿好,继续躺下,小沈连忙为我盖好被子。你的胳膊不疼了?我问。
疼。
你住院9天了,对吧。我扭一下身子,躺平。
你吃中药是星期二,我是前一天住院的,嗯,对了,9天了,你记的真准,我一下子真还想不起来呢,嘻嘻。小沈故装傻,还说我的好话。
她说的全是她的小道理。我面无表情地眯着眼看她一眼,不应答她的话。她的嘴越说越滑溜,越说心里越有气,不由地提高一点音量。
哎,她是知道你生病住院的,还要你买东西,她给钱了吗,你写信要她邮一百元钱来,你买的收音机不是98元吗。小沈说着,低头看我放在床底的春蕾牌台式收音机。
这样的女人不配给你当媳妇,要是我是你,早就吹了,早吹早好。小沈忽地站起,啪,屁股下的发方凳倒地。
四、
注射的退烧药让我身上有点燥,额头上有了细汗,我踢开腿上的被子,闭着眼睛,不搭小沈的话茬。
刘本新,我看看你的小腿好吗?没等我同意,小沈撸起我的左裤腿,看了一会说,刘本新,你的腿毛也不多吗?8床的小腿上的毛真吓人,全病区的病号就他活脱脱一个大猴子,好几次我看到他的小腿就感到恶心,你们部队里腿毛多的男兵多吗?
我听出小沈的话外音,她想借机探寻我的躯体,我故无语。
小沈轻轻抚摸我的小腿,像小猫舔的我酥酥痒,两腿内侧一阵热潮直线上升。潮热直冲心,想起上个月做膀胱镜检查前,手术室的女兵小任指挥我脱裤子,当时我是阵阵的寒冷,哆哆嗦嗦地上了手术台——
哎,刘本新,我刚才用发卡划你的脚底板,你没有反应呀,脚趾也不动呀,是不是你发烧烧的。
我无语。我不能告诉她我的膝盖和脚都受过伤。
你知道吧,你现在发烧38°7 ,我刚才听王军医讲,不能让你的体温再升上去。小沈自言自语。
门开了,小沈被尤护士叫出去,二人在门外嘀咕什么。
我的心飞上了天花板,俯瞰住院第一天。我处于昏迷状态,小沈坐在抢救床前看护我,她为我擦脸,抚摸小腿和小臂。我苏醒了,最先听到的是尤护士和小沈在嘀嘀咕咕地对话。今天又是小沈坐在我的病床前抚摸我,又是她俩嘀嘀咕咕地对话。东方哲学认为时间如前进的车轮,周而复始又不重复。但对人来说,只有重复,才能增强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