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千的“朋友圈”

文 | 李梦

在近现代一众书画名家中，张大千可谓交友颇广的一位。他一生辗转多地，每到一处必结交名流，同赏山水，切磋技艺。他与前辈齐白石和黄宾虹等素有交往，与同辈如黄君璧、溥心畬和郎静山等过从甚密，对后辈如黄天才和匡仲英等亦提携指点不遗余力。如果张大千也有朋友圈，你甚至会在那一长串名单中见到毕加索的名字。

上世纪二十年代，张大千与兄长张善子创办画室「大风堂」，因两人有幸收入明代画家张大风一幅《诸葛武侯出师图》，也因两人追慕刘邦《大风歌》中「大风起兮云飞扬」的磅礴气势。兄弟二人将那坐落于上海西门路的厅堂当成临摹写画的工作室，也借彼处清静之地传道授业，自此数十年，门生不绝，其中不乏谢稚柳和孙家勤等名家，也有诸如李秋君等丹青才女。「大风堂」下，有师友有同道有世交，往来络绎，称得上二十世纪上半叶中国书画多元缤纷的一丬风景。

与黄君璧：一起「驴友」的日子

渡海三家：黄君璧（左起），张大千和溥心畬

一九二二年,黄君璧二十五岁,新婚燕尔,又在广东省美展上获得「国画最优奖」,称得上事业爱情双丰收。同年，他与张大千相识。张氏彼时借住上海李宅，时常周游全国。两人在广州相遇，旅途中匆匆一见，不想半生引为知音。

后来，两人的会面也大多发生在旅途之中，要么同游峨眉，要么寒游广元，饱览蜀地风光。两人都颇享受「在路上」的状态，张大千自必不说了，黄君璧用今人的话说，也称得上「资深驴友」。不信，你细读黄君璧生平大事记，不难发现，从他二十九岁离开故乡广东往上海与众画家交游之后，便时常变换住处，不但中国境内南北东西都路经，美国和新加坡等地也没少去。

黄君璧与张大千之间最山长水长的一次相遇，要属1969年4月在巴西的会面。当时，张大千旅居巴西，黄君璧去访他，顺道游览伊瓜苏瀑布。谁想，这条悬挂在阿根廷与巴西之间的马蹄形瀑布，竟启发了黄君璧的艺术创作。他似乎迷上了「瀑布」这一意象，相继游览尼亚加拉、伊瓜苏和维多利亚三条世界知名大瀑布，还特意租了一架飞机，绕着瀑布高低起落飞了好几圈，以记录俯仰远近多样面貌。回国后，黄君璧将彼处所见所感揉入画作中，于是有「飞瀑」画作传世，其动中寓静、恣肆奇诡的笔法与格局，引得后世爱画者赞叹称奇。张大千曾说「云瀑空灵，吾仰黄君璧」，可见黄氏笔法之高妙传神。

与李秋君：红颜相惜

张大千与李秋君

「自古名士多风流」这话，在张大千身上有诸多应验。他一生拥一妻三妾，红颜知己无数，其中最特别的，非李秋君莫属。张大千三跪红颜的故事，一直是艺术史八卦爱好者津津乐道的题目。此处的「红颜」，便是欧湘馆馆主李秋君。

与很多浪漫故事的开篇相似，李秋君与张大千的初识，对二人而言都有些「相见恨晚」的意味。李秋君之兄是张大千至交，引介其妹与画家相识。其实，两人在初见前，已相互闻名许久。彼时张大千因善仿石涛画作，在上海画界渐渐积攒起声望和地位，而李秋君出身富庶，自小研习书画，其作《荷花图》被张大千赞为瑰丽脱俗。据传两人初见，李秋君尚为深阁少女，几分活泼几分羞赧，令张大千爱慕不已，竟跪地自谦「晚辈见过师傅」，反倒将本欲拜师学艺的秋君吓了一跳。

后来，一段文艺男女之间的恋情悄然展开。两人作画聊天，形影不离。然而，尘世爱情总难免经受种种纠葛与无奈的磨折，不然，「相见恨晚」便失了意义，张大千也不会钤一枚「秋迟」印章感时伤怀。画家彼时已有一妻一妾，不甘心纳如此玲珑剔透女子为妾，只得又跪，称若因此委屈了才女，恐遭天谴。秋君也聪明，从此不提名分事，随张大千云游，常伴左右。「大风堂」门徒有时经秋君之手挑选，学生喊秋君「师娘」，她也不避讳，可见用情至深。到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张大千去国，两人不得已断了联系，之后半生再无交逢。张大千后来每到一处，便收集当地泥土封于信中，上书「三妹亲展」，别无他话。后世只能由那十几只从未开封的信，揣测画家半生欲言难言的心事。

与匡仲英：亦书亦画

张大千与匡仲英

「大风堂」门下诸如孙云生和孙家勤等弟子，都是二十世纪中国现当代书画艺术中可独当一面的中坚力量。孙云生追随张大千长达半个世纪，由张大千亲授工笔及泼彩技法，并收藏恩师众多粉本作品。孙家勤的父亲孙传芳为北洋高级将领，家学甚笃，曾在黄君璧任教的台湾师范大学美术系就读。后来，孙家勤远赴巴西，拜张大千为师，习得青绿泼彩技法。而湖南人匡仲英，本为孙云生之徒，论辈分，只算张大千的徒孙。后来，因在书画和装裱等方面均有所长，为张大千看中，收入门下。

大风堂另一位门生黄天才曾问张大千，众学生中谁最能继承衣钵，张大千说了匡仲英的名字，因看重其书法功底。匡仲英曾收录老师多首诗作，多用行书体，笔法浑厚而不僵滞，洒脱率真，兼具绘画性，偶有戏剧感。无怪张大千曾题诗，称其「挥毫便可穷殊相，破量真堪拨乱云」。可以说，匡仲英兼具笔意和画境的作品，在「大风堂」内泼彩与工笔等一众名家之外，提供了一个新鲜的审美向度。

后记：

我们时常抱怨朋友圈杂乱，闲时翻看，忽而见旅行自拍九宫格，忽而见美妆护肤代购，忽而又见心灵鸡汤男欢女爱秀甜蜜。再看张大千先生的朋友圈，也不外乎靓女美男，游山玩水，爱情友情惺惺相惜之类的题目，却总显得「高大上」很多。如果你也想学张先生提升朋友圈颜值和审美种种格调，不妨多去读读书看看画吧。等你哪天能随口吟出一首《水调歌头》来祝中秋，你的朋友圈里即便没有毕加索，想必也一定会多出几位姓毕的风云人物。

哦，顺便一提，嘉德香港今秋拍卖将于十月四日至七日在香港JW万豪酒店举行。除惯常书画、玉器、瓷器和家具等拍卖外，一场名为「大风法脉——大风堂师友门生翰墨聚珍」的专场拍卖亦将同场举办。届时，「大风堂」内四十余位门生的笔墨丹青之作以及师生间往来信札等，将亮相拍场。不如，约上你爱艺术的小伙伴，一起去看看那些年的友情与爱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