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友人言：最近也看到一些谈新文人画的文章，认为新文人画家的创作既不是有意识地继承传统，也不是有意识地进行创新，而是全凭个人的心情、随心所欲地进行艺术创作。对此，你怎么看？
对曰：凭个人心情、随心所欲地进行创作不对吗？“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这是中国画创作的不二法门。如果在这个问题上还存在异议，那么就难以开展关于中国画的所有讨论了。这个问题，说的恰恰是新文人画派的核心价值所在，同时也为当今满眼的、充满制作意味的当代水墨和当代工笔找到了思想来源。
朱新建，卧花图
我认为，任何艺术从本质上说就是随心所欲，这是常识，问题在这个“心”。中国人语境中的“心”实际上是“思”和“想”。而一个人的“思”和“想”，绝对与他所处的时代有关。时代给与人们的外部条件是一样的，有人对这些条件熟视无睹，有人则能产生新的与众不同的思想。这就是这个“家”、那个“家”高于常人之处。为多数新文人画家所自诩的出于心性的创作，其实没有什么高深之处，说穿了就是艺术上的按部就班，因为谁也不能否定自己的心性与所处的时代无关、与外部环境影响无关。
这里以朱新建先生为例说一下这个道理。朱先生无疑是公认的足以代表新文人画派的重要画家。他的绘画堪称天马行空，当代画家中最具性情的莫过于他。然而当你读到他的画语录、访谈录，就会发现，他的内心是有原则的。他不与时人同流，在于他的心中有齐白石、黄宾虹和关良，他认为今天还没有“特别伟大的，需要我去不停地像学习经典一样地学习他的画家”；他深谙，“一把米养一个恩人，一担米养一个仇人”这样一些最接地气的生活经验；他推崇中国传统思想中的的圆融、和谐和讲究天人合一；他认为，给活着的人建造什么展览馆、艺术馆等，犹如古代魏忠贤之流造生祠；他申明，每个人要凭自己的认知和良心做事情；他明确表示，艺术是有标准的，是有高低的，审美是需要修炼的；他认为，人类如果不有效解决环境、战争、种族矛盾和人口问题，迟早要灭亡，而且离灭亡的时间不会太长。从这些思想观点中，我们还不能深深地感到朱新建是那样地敏感和关注自己所处的时代，敏感和关注自己从事的艺术；我们还不能深深感到他的所思所想，与这个时代的密切关联。他那些看似远离主流和现实的创作题材、他那种看似不合法度的表现手法，实则有着深厚的传统文化素养和现实生活基础。朱新建对中国画的理解和他的创作实践，说到底还是遵循了中国画创作的基本法则——外师造化，中得心源。
朱新建，观花图
20、友人言：听说你很喜欢郭德纲的相声，相声也是一门传统艺术，好像也遇到了中国画继承发展中的的一些问题。这方面有相似之处吗？
对曰：我是“纲丝”。我认为郭德纲的相声，忠实继承了传统相声搞笑的行业宗旨以及基本的包袱技巧和套路，现挂了当今时代的世间百态和人情冷暖，在说学逗唱中融入了众多当代元素，促进了相声艺术的振兴。不要小看郭氏相声。相声界出了一个郭德纲，绝不是突然冒出一个搞笑鬼。郭德纲的相声，最大的成就是找到了当下人们对相声艺术的需求，接续了传统相声的命脉。新文人画派在中国画创新发展中的地位和贡献，意义也大致如此。不要以为这个比较对新文人画家们有所贬低，实事求是说，从对一门艺术的贡献而论，只会高不会低。这是因为，郭德纲的操作思路要比新文人画家们更清晰。
21、友人言：新文人画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几乎一统中国画创作的天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消失了，短短一二十年时间，与中国历史上的其他画派相比，它的生命似乎短暂了一些。
对曰：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美术史现象，可惜今天很少有人关心它、研究它，包括这个画派的众多画家们。
关良，绘晴雯补裘图
我认为新文人画派一个值得研究的重要课题就是，这样一个充满朝气，由当代一流画家作为主要成员的画派，居然在不到20年的时间里基本上销声匿迹了。我想这里面的原因一定是多方面的，能想到的大致是三个方面：其一，市场经济的突然兴起。可以说中国由计划经济转型为市场经济的过程十分短促而迅捷。在市场规则还不十分健全，尤其是人们正常的市场意识尚未真正形成之前，市场的基本理念——逐利首先深入人心。一切奔着利益去，成为几乎所有行业的行为准则和价值标准。新文人画派那种沙龙式的组织形态和明显带有研究探索性的绘画实践，自然难以在以金钱为核心的价值判断面前持续下去。本来，新文人画派是靠这样一种组织形式和创作实践凝聚起来的，当这种凝聚剂归于消失之时，新文人画派也就土崩瓦解了。我们今天说的新文人画家和新文人画创作，也由学术概念演化为市场概念。其二，新文人画派自身的问题。相对于以往出现的绘画流派，新文人画派自身有三个明显的不足。一个是它缺少一个或者几个在本画派内有号召力和凝聚力、在整个美术界有重要影响的代表人物，从而导致了组织性不够坚强；再一个是它没有为自己整合出比较系统的艺术理论，从而缺少作为一个学术流派必要的思想支撑；还有一个不足，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新文人画家中的一部分人因为主观和客观的原因，没有在今天创造出新的艺术辉煌，从而导致这个画派整体力量的削弱和艺术影响力的消减。其三，艺术创作和消费的多元化。这些年中国画创作中带“新”的东西不断涌现，画家群体和中国消费群体出现分化，这个现象在一定程度上也造成了新文人画家们前进方向的迷失，导致他们不能像当年那样理直气壮地高扬起“文人”的大旗。在这些原因中，最重要的是，新文人画家这个群体的成员，没有处理好市场与艺术的关系，在艺术追求上没有与时俱进，甚至有所倒退。这当然是一个局外人为新文人画派找的一点原因，未必准确。但在我看来，正是这些原因，越发显得新文人画派当年的努力和取得的成就的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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