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西泠印社“闲泉”石壁上，有一壁龛，曰“缶龛”，内置吴昌硕铜像一尊。缶龛上部筑一亭子，曰“缶亭”。《像赞》中有：“筑亭王震”之句。筑亭的王震是何许人，与吴昌硕又有何等关系？
吴昌硕（1844－1927），字昌硕、缶翁、老缶等。诗、书、画、印四绝享誉海内外，西泠印社首任社长。据吴长邺《我的祖父吴昌硕》一书记述，吴昌硕为探求艺术真谛，自29 岁即到过上海，后又多次前往。上海文人墨客荟萃，他先后结交了高邕之、任伯年、张之祥等东南一时雄彦以及富有时名的艺术家、社会名流，其中就有王震。这就让我想起了吴昌硕曾刻的一紐白文印“白龙山人王震”（图1），印款为“癸丑（1913）九月，昌硕为一亭刻于沪。”斯印六字三列分布，字法、章法、刀法于自然朴素中见精神，气韵高古，可见刻者的熟练程度。
王震（1867－1938），字一亭，别署白龙山人。祖籍浙江吴兴（今湖州），出生于上海南汇县（今属上海浦新区）周浦镇。曾任商务买办，为上海商界名人之一，同盟会会员，资助过辛亥革命和二次革命。他信佛，法名觉器。工书画，花鸟、人物、佛像无所不能。
吴长邺在追忆其祖父时又说：吴昌硕每次来沪，多借居郊县农家，如浦东、吴淞、宝山等地……记得一盛夏之日，王一亭先生邀昌硕老赴浦东东沟花园夜游纳凉，昌硕先生欣然率全家赴游。在纳凉晚会中，昌老兴高采烈，吟诗抒情，欢畅之极。
王震见昌硕先生器宇不凡、学识渊博，诗书画外还精于金石篆刻，感慨能与这样的长者、艺术大师交往，大幸也！愿尽自身之力，支持、赞翊先生在上海发展。而吴昌硕感动于对王一亭谦虚至诚及其勤奋好学的精神，亦欣赏其在诗、书、画艺术上取得的成绩。尽管二人年纪相差二十有三，一亭又非昌硕之入门弟子，但因为情性相投，切磋艺事亦十分投契，大有相见恨晚之意，遂成忘年交。
每当一亭持书画作品向昌硕先生请益，先生不仅赞许，也对出现的瑕疵提出改善意见，时或谈兴正浓时，多作篆寄兴。如昌硕于戊午（1918）年为一亭刻的“明道若昧”（图2）或属此类之作。
“明道若昧”出自《道德经》第41 章。是印朱文有边框，中设“十”字格，字在方块内，疏密、斜正，上悬或下垂多有不同。藩篱添趣，蕴藉含蓄。吴昌硕与王一亭除一起参加某些书画雅集外，时有合作作画或“王画吴题”之举，被誉为“海上双璧”，传为艺坛佳话。
王一亭爱画菊，更爱菊之傲霜标格，并选唐代韩愈《秋怀》诗句“鲜鲜霜中菊”（图3）求昌硕老治石。此印朱文，《说文》无“菊”字，以古字“鞠”为篆。由于吴昌硕在石鼓文书法上的精湛造诣，故于印文的结字、线质，不蹈陈规旧辙而又能冥会古人法度。“鲜鲜”二字取重文写法，五字作四字布局，边框下粗上细，增强了印作的稳重感，加之几处笔画与边框相粘连。全印老辣中透滋润，浑朴高古之韵为前人所不及。吴昌硕刻此印时年已七十有二。同年，昌硕老还为一亭刻了一方朱文印“鹤舞”（图4）。
“鹤舞”二字向两侧靠边，伸长下垂的笔画，或直或斜，或高低顾盼，印面密上疏下，给人以灵动闲逸之感。款云“一亭嗜予刻印，老眼昏花，弗笑弗责，则幸甚。乙卯（1915）年重九，老缶。”读来亲切有味，尤选在重阳佳节篆赠。铁笔生情，寓意深远。
吴昌硕出生浙江湖州安吉，王一亭祖籍吴兴（湖州古称），二人可谓隔代同里。一天，昌硕先生在沪上请王一亭尝鲜老家产的“ 安吉白茶”。两人把盏品饮，吟诗敲句。一首宋代戴表元的《湖州》诗：“山从天目成群出，水傍太湖分港流。行遍江南清丽地，人生只合住湖州。”勾起了游子对故乡湖州的山川秀丽、物产富饶的思念之情，也引发了王一亭寄情山水的畅想。唯有家山不厌书，于是，昌硕老为王一亭刻了一紐朱文印“人生只合驻（按，“住”的古篆文）湖州”（图5）。印款记曰：“甲寅（1914）四月维夏，白龙山人属治石。时梅雨初晴，精神为之发越。七十一岁缶翁记。”读款赏印，盈盈寸石，朱、红、黑三色中表达了同里情怀。
吴昌硕还为王一亭刻有白文印“能事不受相促迫”（作于甲寅谷雨。图6）与朱文印“震仰盂”（图7），印款曰：“乙卯元宵，一亭索刻，老缶。”而吴昌硕为王一亭总共刻了多印？有文章这样说，王一亭是吳昌硕晚年为他刻印最多者之一。恕我孤陋寡闻，有待日后考实，姑且将拙文名为“拾零”。
(2015年12月15日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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