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里·斯奈德(Gary Snyder,1930-),20世纪美国著名诗人、散文家、翻译家、禅宗信徒、环保主义者、BG代表人物之一,2003年他当选为美国诗人学院院士,先后出版有十六卷诗文集,《龟岛》获得了1975年度普利策诗歌奖。
加里·斯奈德被称为“生态诗人”,“垮掉的一代”中的梭罗。他长期生活在内华达山脉的山林之中,家里的房子是他自己亲手建造的,这处远离喧嚣的僻静住所直到20年后,才利用太阳能通上了电。斯奈德是一个身体力行的劳动者,他曾从事过伐木、防火哨员、文献翻译、木工等多种工作。
他说“人们不应该从书本上获得认识,而是应该真正到自然中获得认知。你应该知道在你生长的地方长怎么样的树,开怎么样的花,你生长的地方那些鸟是怎么样的。哪些地方应该种蔬菜,哪些地方应该种树。”
加里·斯奈德的《库拉卡克山上的雪》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首诗,百读不厌。
库拉卡克山上的雪
唯一可信赖的
是库拉卡克山上的雪。
田野和树林
解冻,结冰,解冻,
根本不能相信。
今天,山上起了风暴
像一大团模糊的泡沫,
这是真的。
但唯一的一点希望
仍是库拉卡克山上的雪。
这首诗通过最为单纯的视觉景观,田野、树林和风这些与人类自身紧密关联的自然元素,承载起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理念,这是地球的色调,诗人以一种纯真的方式感受,观察和描写自然中的一角,引导人们去阅读自然这部“天书”,从而建构起关注环境伦理的思想,让我们反思现代文明,追觅人生意义。
“唯一可信赖的”,意味深长,诗人对将要表达的事物,果断地作了定位,无庸置辩。态度之坚决,速度之快捷,让人讶异,但并不让人感觉唐突,大多数读者会心甘情愿被他引领,去破解和获得最后的答案。
毫无疑问,诗人有一颗敏感而内省的心,他不仅要排除什么,还要证明什么。他用诗句的奇特组合,动态与静态,永恒与瞬间,形式一种对比的张力,并用直白的表述,明晰的节奏,不魔化事物的本质,来传达无穷尽的天地信息。
加里·斯奈德,作为一个在世的诗人和一个环保主义者,对人类城市化进程的激烈一定感受至深。我们日夜膨胀的欲望是否还能守得住我们得以生息的地球,我们是否还能守得住“库拉卡克山上的雪”,这是人类必须面对的现实。在大自然的解冻、结冰、解冻的轮回中,人类的位置在哪里?虽然我们已经驯服了地球的植被,并完成了对地球动物界的主宰。但我们真的是地球的主人吗?如果抽掉自然界的一草一木,干净的水源和清新的空气,“库拉卡克山上的雪”也消失了,我们的那一点希望,会不会也随之消失呢。
在诗歌的第5行,诗人再一次用了肯定的句式“根本不能相信”,作为对一首诗歌的完成,这是一种冒险的作法,容易滑入凌空虚蹈的强迫症,导致读者在阅读时产生反感甚至反抗。而斯奈德以对自然的深刻感知,和对人性的深刻理解,轻松地带着读者从此岸抵达了彼岸。诗中没有夸张、雕饰和矫情,呼吸般自然地直指自然的奥义。
“我依然把握着那最古老的价值观,它们可以追溯到旧石器时代晚期:土地的肥沃,动物的魅力,与世隔绝的孤寂中的想象力,令人恐怖的开端与再生,爱情以及对舞蹈艺术的心醉神迷,部落里最普通的劳动。我力图将历史与那大片荒芜的土地容纳到心里,这样,我的诗或许更可接近于事物的本色以对抗我们时代的失衡、紊乱及愚昧无知。”加里·斯奈徳不仅形象迷人,帅酷得一塌糊涂,他的诗也独树一帜,简练,智慧,对大自然具有深邃的洞察力。1975年他以诗集《龟岛》获普利策奖。
加里·斯奈徳诗10首
│松树的树冠
蓝色的夜
有霜雾,天空中
明月朗照。
松树的树冠
变成霜一般蓝,淡淡地
没入天空,霜,星光。
靴子的吱嘎声。
兔的足迹,鹿的足迹
我们知道什么。
│茫茫雨中
那匹母马站在旷野中——
一株高大的松树,一个马厨,
但她待在旷野中
屁股向风,拨弄雨水
我想抓住缰绳
光背骑马,
她一踢脚脱缰逃走
后来在山上
桉树树荫下
咀嚼鲜笋。
│进山
他爬到浪花飞溅的溪涧边上,
他沿着平板似的岩石向上走,
他把手指放在水里,
他转身走相隔在一边的水池,
把两只手放在池里,
把几块石子仍在池里,
他用两手拍打水面,
他高叫,起身站立,
面对激流,面对高山,
举起双手,三次高喊。
│岁月
岁月好像翻滚得
越来越快
我干得越来越努力
男孩长得越来越大
种植着苹果和樱桃。
在夏天赤脚,
在冬天穿胶靴。
小男孩躯体
柔软的腹部,细小的乳头,
肮脏的手
如今草丛穿过
橡树叶和松针而来
我们将再种植几棵树
又观看夜空转动。
│留在苏窦山了望台上的诗
我,诗人加里·斯奈德
五十三岁时在这道山岭
和这块岩石上呆了六周
看见了每个了望台所看见的东西,
看见了这些群山四处移动
又在海面上终止
看见了风与水破裂
头角分叉的鹿子,鹰眼,
而当祷文述说时,了望台会死去?
│我们与所有生物一起发誓
吃着三明治
在树林中工作,
一只母鹿啃吃雪中的睡菜丛
相互观察着,
一起咀嚼着。
一架比莱飞来的轰炸机
在云层上面,
用咆哮充满天空。
它抬起头,聆听,
一直等到声音消失。
我也如此。
│从西埃拉回家
深夜醒来,撒尿,
挡住那奔来的冬日星辰,
生火
到了寒冷的黎明它还在闪烁。
在湖里把煮玉米糊糊的锅洗干净
马粪上的霜
一只灰悭鸟偷看营地。
整个早晨都去卡车那儿
装花岗岩,
和兰伯氏松的树苗。
下到滚烫的平原。
圣华金,货车上的墨西哥男人。
冷雾
草席的气味
海边一杯
绿茶。
│松河
——给哲
自麦楚城堡的顶端
可以看见几英里平坦的庄稼地
山峦,一条长湖。
一个中学生透过架在
城上的家制望远镜远眺。
新落成的商店
把这山顶塔楼变成了侏儒,
就像牛角——
如今没有人
知道他们如何
将这巨大的石料弄到高处。
麦楚代拉一家
是它的主人,
坐在这多风的
了望的塔顶
在冬日:他们
小小的村舍
全都在雪下。
│ 鳄梨
达摩就像一枚鳄梨!
有的部分成熟到你无法相信,
但的确好。
其它部位发硬,青涩
没有多少味道,
取悦那些喜欢熟鸡蛋的人。
而皮薄,
巨大而圆润的籽
在中间,
是你自己的原生自然状态——
纯净,平稳,
几乎没有人劈开过
或者试图看一下
它是否会生长。
坚硬而滑溜,
看起来好像
应该种植——然而
它冲出
指缝——
逃走了。
│ 写给孩子们
起伏的山脉,山坡
不计其数
在我们前面。
陡峭的攀登
万物,向上
向上,而我们都
向下。
下个世纪
或下下个世纪,
他们说,
都是峡谷,草原,
如果我们能够抵达
就会在那里和平相遇。
攀登这些将要来临的波峰
有一句话给你,给
你和你的孩子们:
聚集在一起
学花草
轻装上路
(诗分别选自赵毅衡、杨子、明迪的翻译)
他翻译的寒山诗对他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致使他东渡日本(1956-1968),出家为僧3年,醉心于研习禅宗,1969年回到美国后,与他的日本妻子定居于加利福尼亚北部山区,在北加州Sierra Nevada山上自己盖房子,这期间写了《乌龟岛》里的诗。
他推崇威廉姆斯的“不表现观念,只表现事物”和斯蒂文斯的“不在事物理念而在于事物本身”的诗学观点。
斯奈德与克鲁亚克,两人曾经一路搭车去往加利福尼亚中部的约塞米蒂国家公园,这一经历被克鲁亚克写进了小说《达摩流浪者》,这部小说的主人公贾菲·赖德的原型就是加里·斯奈德(Gary Sny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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