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基尔施诗选 贺骥译

《乡村之行》（1967）

1．旅行

其一

我最喜欢乘火车
穿越我们温暖的小国
驶过四季：冬天
呈现兔子的足迹被遗忘的菜园
掠过车窗，我看见秃树的边
枝杈周围的柔线一排树开过来
转弯疾驰而去

其二

春天雉鸡走在铁道边
金色的蒲公英状羽毛
使它成为珍禽我正为它担心
它已没了踪影，路堤上
散布着碎土块
在道口小屋附近土地已被
三色堇芍药丛和紫罗兰夷平
我已看见了夏季飞轮
被涂成红色
道口看守员铺好了石子以此
向旅客表达良好的祝愿

其三

贫瘠的粉状的土地黑如煤炱
形成鸢尾的补色1，蓝色的
带有丝质纹理的鸢尾花
披着晚霞，蓝花一晃而过
新的景象在转弯火车很慢
以至我能说出植物的名称
此时飘来洋槐白色和绿色的芳香
石灰窑的粉末纷纷扬扬
落在菥蓂的绿叶上

注1．补色（Gegenfarbe）：两种色光以适当的比例混合而使人产生白色的感觉时，这两种色光的颜色就互为补色。

其四

列车加速驶向我国的边界
我朝大海高山或扎人的铁丝网
走去，在横贯森林的铁丝网后面
人们说着我的语言，和我一样
了解格吕菲乌斯1的悲叹
电视机接收的是相同的图像
但是他们听见的话
他们阅读的文本和看见的图像
与我的恰好相反，我看不见通途
我知道呼哧喘气的火车无法
穿越铁丝网
蓝色的柴油机车在最前方

注1．格吕菲乌斯（Andreas Gryphius，1616—1664）：德国诗人。他目睹了三十年战争给德国人民带来的痛苦和灾难，其诗作充满人道主义和爱国主义思想。著有《星期日和星期五十四行诗集》。


2．白蝴蝶花旁

依照他的嘱咐我在公园
白色的蝴蝶花旁等他
我站在无叶的柳树下
柳树变成了没梳头的老妪
瞧她说道他不来了

啊我答道他也许摔断了脚
吞吃了鱼刺，某条街
突然被封锁或者
他无法逃脱妻子的掌握
许多事会成为我们的障碍

摇晃的柳树嘎吱响
或许他死了当他用大衣
裹着你吻你时他的脸色惨白
也许柳树啊也许
我感觉他不再爱我了


3．牧歌

我坐在德国的雪地上
苍天裂开了
冬天的种子
撒在我身上
头发变成钢盔
牧笛在嘴边碎裂

森林一片黢黑铁丝网
爬上山岩空气中
有股焦味我在边疆
守卫四元素1

我的衣服上有鹅毛
胆怯的鞋子对我说
别激动它不敢
向前迈步

我把自己拴在树上躺在石下
把冰放进衬衣里切除
眼睑以保持警醒：
我的狡诈的羊群
时散时聚的羊群
驯顺而狡诈的羊群
在往常像白云：在冬季
是崩裂的山石

注1．四元素（die vier Elemente）：指水、火、气、土四种原始物质，古希腊罗马和中世纪的自然哲学认为它们是万物的始基。


4．到那时我们已不需要火

到那时我们已不需要火
大地充满热量
森林冒热气，海洋
喷涌，云朵像乳白色的动物一样
挤在一起：一棵高大的云树

辉煌的太阳苍白无光
空气就在手边我能握住它
一阵高音的风
把它吹进我的眼睛我没有流泪

我们赤身裸体
穿过无门无影的住房
我们很孤独因为没有人追随我们无人
无法入睡，群狗
无声它们允许
我走到近旁：它们的舌头
在无声地膨胀麻木的狗舌

围绕我们的只有天穹和泡沫状的雨
不再有寒冷，岩石
皮质的花朵我们的身体如丝绸其间
散发出热量，光明
在我们心中我们的身体银光闪闪

明天你会和我一起进天堂


5．我城的黑雪

我城的雪发黑
沾满泥和烟的狗在游走
在此前后人们
正坐在沙发上
吃热面包

只有鸽子在屋顶咕咕叫
它们想躲进仓库
想起下一个鸟巢
于是拔掉一根羽毛
把它放进壁洞

我穿着黑皮衣外出
友好地劝狗回家
狗疲乏地摇着尾巴用叫声
唤起我对白雪的注意
白雪在犹太人的公墓里


6．海景画

我在海上走钢丝从礁石到礁石
没有学会这门技艺：这点可以忘记，我
提脚，控制机灵的脚趾，当我发出
信号，脚趾就抓住或脱离钢丝

我沿着钢丝疾走，就像穿过大街
走过（早已熟悉的）商店
已看见终点：树张开双臂，草
朝着我生长像灌木丛一样，我的手
已感觉到有棱角的岩石

这时我看到了奔涌如潮的草地
海星在犁过的海底踩高跷
海豚低语，柔和的喷泉
冲凉我的脚底，它们请我下去
溺死者在海里快乐逍遥

我戴上墨镜用手指塞住耳朵
保持平衡越过饱和的土块，跳下来
躺在岸上身体已受伤


7．乡村之行

清晨我喂天鹅黄昏喂猫白天
我穿过草丛走过荒芜的果园
锈铁炉里长着梨树，桃树
枝繁叶茂，篱笆早已坍塌，铁与木
万物皆朽败森林
环抱着丁香丛中的
花园

淫雨过后，我赤脚站在灌木丛
前面看见了深蓝色的伞形花序
天宇如吸墨纸
布满斑点
色彩和芳香使我晕眩蜜蜂
还待在蜂房里荨麻花张开的嘴
失去了魅力，蜂王
有可能
已溘逝于今晨
橡树

孵育瘿蜂1，粉红色的圆球即将爆裂
我很想减轻乔木的重负可是小苹果
太多它们轻松地爬上树冠
猪殃殃拽着我，我在辨别藨草和薹
繁盛的自然

飞鸟和黑蜗牛野草遍地绿油油的
草濡湿我的脚荒草在瓦砾堆上
泛滥淹没了玻璃流入
破床垫我逃到
人造的煤渣路上不久我就会
返回混凝土都市此处不是我们的家园
贪得无厌的春天不断蔓延，用草
塞住我的耳和眼当地人
不读报葳蕤的密林
不知火
为何物

注1． 瘿蜂（Gallwespe）：昆虫纲，膜翅目，瘿蜂科。成虫在植物的叶芽茎或根的组织中产卵，形成虫瘿，虫瘿（Gallapfel）通常呈球状。
注2． 猪殃殃（Klebkraut）：一年生蔓草。全草可作牛马的饲料，但猪食之则病。


8．丽湖水眼

丽湖水眼我坐在湖畔
透过青草和睫毛窥视你的容颜
鱼跃出水面银白的鱼肚
在斜阳中闪烁乌鸦
扇动着拱形的正羽1
飞越湖面，你在本地的
树木当中选择湖岸
松树和阔叶林柳树和桦树
环绕着你，为你的鳞波水镜
镶上精美的边框，但是在翌晨

太阳戴上了纱巾对面的湖岸
朦胧而遥远，覆盖
缓坡的棕榈林
直抵水边，你像
一条缓慢的支流
潜藏着鳄鱼和蛇
密集的红羽珍禽
朝你飞来，我走向草堂
呼唤白脸小猴我要
在湖水中洗彩衣

当我腰酸背疼当
太阳已上升
湖就别有一番风韵
清明的湖奔向马恩河岸
小钢桥多角楼灌木丛
我英俊的兄弟划着轻舟来接我
他请我吃鱼汤他高唱
丽湖之歌湖思念陌生的河与城
就向河飞奔

注1．正羽（Schwungfeder）：鸟翅上具有飞翔功能的大羽毛。


9．奶品小贩邵费勒

来自波西米亚的奶品小贩邵费勒
驾着一辆小马车它像一座房子
雨不能把他淋湿当他下车时
雨水从他的圆帽上滴落，他把足量的牛奶
倒进搪瓷罐和大腹玻璃杯
邵费勒的腰带上挂着一个铃铛
人们能听见他走路时发出的清脆铃声
邵费勒
你有一匹什么样的马？
我有一匹灰斑白马他答道
早晨
我用它来送牛奶因为我有时间而无妻儿
下午我就让它来拉灵车运死人
邵费勒
你有两套马笼头一条
发出乳酪味的蓝围裙
一件黑外套用来表示哀悼
和一顶闪光的圆帽上面
香烟缭绕
还行
奶品小贩答道虽然
我不太喜欢香烟，他登上
乳白色的小马车
开始数奶罐乳酪卷
和棱角分明的黄油块，然后握住缰绳四下环顾
哦他站在车顶盖下说道，这点很重要
按照你的文件我该驶向何方，前进还是倒退
我的结局会怎样？
邵费勒
我们有理由让你笔直行驶——你和马
都必须笔直地走，邵费勒必须
谨慎驾驶
以防止牛奶溅出
我能做的
就是给你一个家一个好妻子一个孙儿
这怎么行呢他说道
光
赶车就够危险的了
他赶着车
沿街而下然后把牛奶倒进搪瓷罐和大腹玻璃杯
因为牛奶的缘故马走得很慢，它很疲惫
下午的劳作使它垂着头
红笼头黑笼头
邵费勒
他们会砸碎你的马车戳瞎马眼，不久
大量的牛奶就会在他们脚下横流
而你曾在雨中给过他们足量的牛奶


10．甜美的夏季爬进窗子

甜美的夏季爬进窗子
他伸出椴树般的手
递给我旋花和蜂蜜，他
投下光与影，使我昏睡
并用卷曲的藤蔓缠我的脚，我
喜欢在室外消暑，我的脚踵
和他的脚趾踩出的坑聚合成池塘
在我偃卧之前我心急的朋友
已用香草给大地铺上了软垫，他把
浆果塞进我的口中，有虎斑的
丸花蜂哼着小曲，美景
浮现在天空
他把犬蔷薇绣在我身上——哎
我本想凝眸天蓝
可我身后的同胞却拿着
地雷和磷燃烧弹，我将
英年早逝，我的朋友也将长辞——
我悲愤，我写的最后几行
讲的是战争


11．我口中含着黑刺李子

我口中含着黑刺李子穿越原野
我步行时李子在我的舌头上滚动碰撞牙齿
我的头是玎玲作响的铃铛我的嘴
流露出哀伤
我口中含着黑刺李子
你口中已充满沙石
我在地上你在地下
血红丝绒红的花楸果散落在路上
秋季漫长鸫鸟啊
吃花楸果能增加脂肪

1966年9月2日


12．我很温柔

我很温柔名叫
卡米拉
我细嫩的手指
在你的手上建教堂我的指甲
是天使的鳞翅抚爱你我是
夏秋冬春天
我想待在你身边你
让我看莽原我们从湖
走向湖这样的人生
漫长而幸福
鱼儿成双
鸟儿建巢我们
站在同一片树叶上

以上12首译自萨拉. 基尔施《乡村之行》，朗格维舍——勃兰特出版社，埃本豪森，1977年版


《咒语》（1973）

1．七层皮

削了皮的白洋葱躺在冷灶上
最里面的芽鳞闪着光刀在一旁
葱孤单刀孤单家庭主妇
哭着跑下楼梯她受到了
洋葱或邻屋上方艳阳的
刺激
倘若她不回家倘若她不马上
回家丈夫就会发觉葱味柔和刀
沾满了水雾


2．我要弑君

我要杀死我的国君
以重获自由。我抛弃了
他给我的手镯
和美名，打碎了
我所许下的诺言：让他看见
我的舌头变尖我的语音变硬
我摆好空酒瓶
注入炸药——炸弹可以
把他赶跑。为了
彻底反叛
我锁上房门，走进
人群，与各家英雄
结义——但是自由
不想变得伟大
灵魂这资产者的俗物
不仅僵化，而且日益温顺
当我以头撞墙
它却在歌舞。我在国中
追寻各种反对国王的
谣言，搜集了
三大本罪状一书包
不公，并且记录了
他的谎言。最后
我要背叛他
我找到他以实现计划
我当面吻了另一个男人，使国君
遭逢不幸


3．反对

我呼出的气息
飘入房中的小天地
我一事无成，连指针
慢转的钟也不停，我
真的很绝望，怀疑
在我心中骤起闪现在眼帘
他可能抛弃我
我感到了
跌落红凉鞋中的脚
摔成了碎玻璃，膝盖
摇晃如高塔：遭到飓风
袭击！我落在
他手中，他把我
扔了出去
现在我在青霄下
呼出我的气息，然后又
深深地吸气
当我能走时我把手放在
门把手上，它也是我的房门
把手反对
我进去，此时钟声滴答
打点结巴钟壳震得格格响
他脸色苍白全然不觉
理亏


4．书柜童话

我去海边发现了芦苇
我数着苇子割下第十一根
雄狮1用它抽打巨蟒
然后披着蟒皮离开龙城
小鸟又唱又跳
祝贺我找到了爱人

爱情太遥远。我走向王宫
婚礼上的你是否还是我的雄狮？
我把编成四股的辫子赠给新娘
金发女郎于是允许我
待在你身旁可你只听见
云雀在鸣啭云雀在歌唱

翌日你用尖刀
屠龙——

女人，我可以激起你的物欲
送你几双带蝴蝶结的皮鞋
对此鞋鞋匠根本不了解

我赤脚走进他的卧室
看见我剪下的发辫闪着红光
我们鸾凤和鸣
进入仙境可后来他和她
骑着巨雕飞走了他们生活在
无人地带

日薄西山的黄昏
她为他梳头其发如红云

注1．雄狮：王子因中魔法而变成了雄狮，见格林童话《狮子和会唱会跳的百灵鸟》。


5．我没有被抛弃

我没有被抛弃
没有谁让我看房子
没有人朝我扔石头
没有人想砸死我
大家都在劝我


6．莎乐美

暗夜摩天轮不转。
风吹动贡多拉，女舞蹈家
坐在轻舟的木凳上，舞鞋
已破。十八岁少女拥有各种证书
自从她爱上了白皮肤的赤色分子
他指点江山
她舞步轻盈如飞燕。

赤色分子煽动民众
他站在窗边数传单
骑上单车飞驰在石子路上。
忽遭暗杀。
头中一弹言语
错乱。摩天轮停转

莎乐美摇晃
呆在船舱，第二夜
她把自己
关在屋里。后来她毅然
外出要求将刺客斩首。

她昂着头腰身轻扭
踮着脚尖，舞步轻盈如飞燕。


7．哀歌（之一）

夏天我变成了幽灵。
称人的磅秤无法显示
我的体重。俄耳甫斯
为卡拉斯1夫人伴奏。

注1．卡拉斯（Maria Callas，1923—1977）：希腊女高音歌唱家，她演唱的诺尔玛、维奥莱塔和托斯卡等歌剧角色极为生动。


8．哀歌（之二）

我是美丽的神鸟凤凰
清晨抖落身上的灰烬，说
蔑视旧我！重生，灵魂
白如雏菊花
我是
美丽的神鸟凤凰
可是经过自焚
我已不能再飞


9．破旧的施瓦里1修道院

身着褐色僧衣的众修士鱼贯而行
他们年事已高，他们美妙的歌声
被记录到磁带上他们吟唱
赞美诗，按一下电钮歌声便戛然而止。

他们呆板地抬起脚等着
那位粗人让他们再次开口唱歌
他们把双手拢在衣袖里
像燕子一样穿过第八个鸟窝。

傍晚时他们喝酒领圣体
然后安然进入梦乡
修道院院长坐在高高的椅子上
数着戈比把钱塞进石洞里。

注1．施瓦里（Dshwari）修道院：格鲁吉亚姆茨赫塔市附近的东正教修道院，建于七世纪初，施瓦里的意思是“山顶”。


10．画家艾伯特

我们去拜谒
住在市郊的画家艾伯特1
途中满眼的春色：河边草地
一片新绿灌木林
枝叶丛生群鸟
纷飞。在他的住地
萨勒河弯曲秀丽的拱桥
横跨黑水。
宽阔的楼梯间老屋的气息
没有抽水马桶但感觉舒适
白框中的图画闪着微光
我们敲门女邻居回答
他出去了每当他外出
尤其是他的妻子去理发在天黑
之前他从不回家。我们问
他最爱去哪些酒馆
然后四处寻访摆脱阳光
走进昏暗的啤酒馆
小岛烟雾弥漫酒瓶
丁零当啷——有位店主
看见他走了他建议我们
去这条街的下一个酒店
可他杳无踪影在摩尔人酒店
和哥塞啤酒2馆里
也找不到他。已进入市区
我们无法继续
寻找酒馆之树
有太多的枝条

注1．艾伯特（Albert Ebert，1906—）：德国画家，居住在萨勒河畔的哈勒城。
注2．哥塞啤酒（Gose）：莱比锡产的一种略带咸酸味的啤酒，得名于哥塞河。


11．我想与德罗斯特1媲美

我想与德罗斯特媲美
和她一起照镜子，给鸟儿
命名，我们戴着眼镜眺望
原野和接骨木树林，欢笑着
走过沼泽地，看见了发情的凤头麦鸡2
哦，她的情人列文3尾随而至——
他的马正在打响鼻

鬈发轻飘——我们在砾石路上
奔跑，作为后辈
我想惊世骇俗——大厅里
有一架名贵的斯宾耐琴4
我们四手联弹骑士之歌
或维永5的艳情歌
月亮上升——我们很孤单

园丁教我们操竿垂钓
列文坐着马车旋即而至
他给我们带来了报纸的校样
我们开始喝烈酒，读报
我们俩都爱这位勇敢者，他的眼睛
宛如荫翳的绿色池塘，现在我们
完全掌握了钓鱼的技艺

注1． 徳罗斯特（Droste）：即德罗斯特-许尔斯霍夫（1797—1848），德国女诗人，终生隐居，擅长自然诗，著有诗集《最后的赠品》。
注2． 凤头麦鸡（Kiebitz）：一种栖息在沼泽地的鸟，头顶和头后色黑而泛绿光。
注3． 列文（Lewin）：即列文. 许京（1814—1883），德国小说家，德罗斯特的情人，著有传记《安妮特. 封. 德罗斯特-许尔斯霍夫》。
注4． 斯宾耐琴（Spinett）：一种长方形的羽管键琴，是钢琴的前身。
注5． 维永（Villon，1431—1480？）：法国抒情诗人，其作品反映市民阶级的思想意识，反对中世纪的禁欲主义。


12．思想

我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白脸小丑
我的天性原本快乐无忧
但所见所闻却让我撇嘴
摇头

我先信这后信那
现在我不再理发只聆听
你和我长指甲，只注意小鸡
蜕去绒毛变肥变大

*
我所见之事颇令人惊异
众人没弄清它们的严峻
我说的不幸他们却咄咄称奇
他们的大笑吓倒了司机

和海员我说话他们点头
身穿蓝衫的水手能举出各种
例证
脑中有坐标，喜欢
喝酒闲聊然后
缄默无言


13．登徒子

登徒子要上午来见我
他给我发的电报引起了
我的思考我设想的场景
是明月喷泉现在我已没有
太多的时间我没画
眼影也没洗脚
我站在城市边缘看见他
骑着赛车披着大氅
肩上的白围巾迎风飘扬
他倐然而至嘴唇干裂眼窝
深陷我问他为什么
来得这么早他肯定
还要和某个美人幽会
什么呀你尽说蠢话他
撑好自行车摘下礼帽
把我抱到茂密的
草丛中给金属鸟上好
发条鸟于是开始
歌唱歌声飘荡他说道
这是莫扎特的主题变奏曲
我还知道勋伯格1的
留声机体系现在
我要和你云雨共奏鸾凤曲

注1．勋伯格（Arnold Schönberg，1874—1951）：奥地利作曲家，十二音体系的奠基者。


14．呼唤

绽开的红色云层飘入
福布斯1的
眼帘红云啊请你接纳
我的柔发
捆住他让他弄不清
今天是周一还是周五
现在是哪个世纪他读过
还是见过奥维德我是
他的汤匙还是他的妻子或者
我只是一头横穿
天宇的云兽

注1．福布斯（Phöbus）：古罗马神话中的太阳神，主神朱庇特之子。


15．哀叹

哎我的雪白的骏马
长着无烟煤般乌黑的双眼
挂满珍珠的鬃毛
和柔软的鼻孔
它的影子强劲有力
可它已脱缰奔逃！它已
跑了三个晚上根本不想
回家。他不吃草料
只胡乱地吃些糠秕
我悲恸欲绝浑身发冷


16．呼唤与诅咒

雨雪雷暴冰雹
从无底的海洋中升起
请你们站在空中紧紧相拥
直到他在我的红沙发上休息。

当他举起指挥棒，你们可在室外咆哮
闹得越欢越好，请锁上我的房门
猛然旋转袭击楼宇，改变底层
使庭院如集市般乱纷纷

因为我们在考验我们的爱情。


17．来自莱斯博斯岛1的消息

我背离正确路线不愿
再遵守本地的法则：
也许是偶然或硬雨
使我的脑灰质发生了变化
我不能像姐妹们那样生活了。

我不喜欢我们这里的虚无
我看见了坚挺的树枝我想
和异性亲近从此我不再
像过去那样喜欢圆脸了
夜里有一位大胡子睡在我的床上。

总有一天姐妹们会发现
我确实在拥抱我的视觉
后象2在跨越雷池
她们会对我处以火刑不久
我的大肚子就会暴露我的隐私。

注1． 莱斯博斯岛（Lesbos）：爱琴海东部岛屿，古希腊女诗人萨福（约公元前612— ？）在此居住并和她的女弟子发生同性恋。这首诗有政治含义。
注2． 视觉后象（Nachbild）：光刺激停止作用后暂留的视觉形象。


18．肌肉疼痛

我们经过训练状态良好
但过度的运动使我们的身体
和四肢酸痛，脑的冲动
迅速传递到脚
我们长叹一声，停了下来：
疼痛在肩胛骨之间，像划桨
一样撕扯着我们的脊背，举起
胳膊的伸肌因整天练大回环
推铅球俯卧撑
和十七个来回的游泳而劳损。
我们的臀部不坐沙发，长时间地
骑赛马使它痛苦不堪
犹如沿着陡坡缓慢
下山，小腿肚开始痉挛。
持续滑冰。春天我们骑赛车
首次骑了十二个小时
道路美丽而漫长
我们的大腿紧张，手指
弯曲：艰难之旅！也许
原因在于铁饼？或在于标枪？
所有这一切既是又不是诱因
这种训练使我们牢记我们的
鲁莽直到下一次竞赛。


19．我

我的发梢在红酒上漂，我的心
——开水中的鸡蛋——怦然往上跳
落下来再跳，我在想
你在何方，施普雷河1的这条和那条
支流上的天鹅在飞越青冥。
十二月的朝霞
初雪的信使，裹着天鹅，鹅颈
喜欢纠缠，它们几乎
撞上了教堂。我独立自主
脚踩着粗人，我真想
背负熊罴扎起辫子
把火药桶放在火上。

注1．施普雷河（Spree）：德国东部河流，发源于劳西茨山，向北流经沼泽谷地，在柏林汇入哈韦尔河。


20．黑咖啡豆

下午我拿起一本书
下午我放下一本书
下午我想起了正在进行的战争
下午我忘记了一切战争
下午我研磨咖啡豆
下午我把磨碎的咖啡向后
聚拢在一起美丽的
黑咖啡豆
下午我脱衣穿衣
先化妆后洗脸
唱歌缄默


21．魅力

起雾了，天气骤变。月亮聚集云团。湖冰开裂，互相摩擦。来吧，来穿越湖面。

以上21首译自萨拉. 基尔施：《咒语》，建设出版社，柏林与魏玛，1975年版


《顺风》（1976）

1．空气中已有雪的味道

空气中已有雪的味道，我的爱人
披着长发，使我们紧密结合在一起的
冬季即将来临，冬季驾着灵踶1
旋即而至。它把冰花
撒在窗上，炉中的煤在燃烧
你最美的白雪王子把头依偎在
我的怀里
我说这是
不再牢固的雪橇，雪落入
我们的心田，庭院里
煤渣桶上的雪闪着余光乌鸫2低语宝贝

注1． 灵踶（Windhund）：一种身体细长、善于奔跑的狗。
注2． 乌鸫（Amsel）：一种鸣禽，体长约30厘米，全身黑色，善鸣啭。


2．维珀斯多夫

其一

此处的格律是哀歌体
动词的过去时
凄美的粉红色的忧郁
萦绕着修剪过的灌木林

其二

在于特博格1以北
天公两次打开闸门，积聚
已久的天河之水滂沛而下，
变成了在地上起泡沫的连绵
大雨乃至含硫的酸雨。
后来在维珀斯多夫2，在两次
旋风之间我们漫步平川
可爱的莽原
映入眼帘，我们满心
欢喜。绘画厅的窗子很美
玻璃的大小为六乘四分米，
小巧的旋钮关住了窗扇。室内
摆放着奇异的挂满
绒球的老仙人掌，室外
是五月般清新的公园。
微笑的石像——我走向宙斯
他手持雷电盾牌站在公园
和森林的交界处。林地野草
为英国草坪编织了一道淡蓝色的镶边，
丁香林在边上延展！
勿望草的蓝花仰望天穹
纷飞的鸟儿扑向
灌木和乔木林。几小时之前
我还在哀叹四边形城区里
高楼的狭窄，现在才有
美景入眼——我在怀想：贝蒂娜3
你和七个孩子住在这里
五月底当连绵阴雨过去之后
你肯定夹好了纸张开始
啪嗒啪嗒地打字——我也要
给国王写信

注1． 于特博格（Jüterbog）：德国勃兰登堡州小城。
注2． 维珀斯多夫（Wiepersdorf）：地名，在勃兰登堡州下弗莱明乡，那里有德国诗人阿希姆. 封. 阿尔尼姆（1781—1831）的府邸和庄园。1811年贝蒂娜嫁给阿尔尼姆之后，一直居住在维珀斯多夫。在东德时代，阿尔尼姆府邸被改名为“贝蒂娜. 封. 阿尔尼姆之家¬——文化人的工作地和疗养地”。
注3． 贝蒂娜（Bettina，1785—1859）：即贝蒂娜. 封. 阿尔尼姆，德国女作家，原名贝蒂娜. 布伦塔诺，1811年嫁给诗人阿尔尼姆。1843年发表《献给国王的书》，希望普鲁士国王革除社会弊端。

其三

清新美丽的森林杜鹃
原鸽和绯胸鹦鹉在林间穿梭
这就是我的王国：我麻木地
在风中漫游，风并没有带来
他人的叹息。用铠甲
来保护自己
在四周布设一片环形
雷场现在我要待在
自由的原野上。即使遭雷劈
或被阵雹击中，也在所不惜。
夜晚我把魔鬼描绘得更黑暗
把刺插进玫瑰花环，还有
诅咒；我希望这样
就能度过春天里的严冬。

其四

杜鹃整日悲鸣云雀
像石头一样坠落。太阳
已沉落在弯曲的森林后面
狂暴的夜风骤起，窗帘
随风飘荡，撕破在
阳台的粗石上。
我看见剪齐的凄迷的矮树篱
在榉树下延伸，无臂
无头的神像在夜色中闪光
唉府邸旁的池塘绿岸
鸭棚和小猫的尸体
均已被遗忘，蒙尘的水镜
吸引着我的眼睛。迷宫里的
香忍冬香飘百里。
我独饮忘忧酒，装成
石像和家具的女主人直到
几天之后又在高楼的实际
生活中沦落，而我一如
既往，只是日历中的名字被抹去

其五

令人敬仰的华屋
拥有双重屋顶——我的内心
充满双重孤独，我置身于晴天
劈劈啪啪的冰雹和柔和的月光
之中。我追忆
感人的年华，清晨兄长
用温柔的手将我唤醒，今天和昨天
是一对快乐的孪生兄弟。后来我
为什么要到处流浪？我热衷于
捕捉阿波罗并且竭力
赢取跳动的人心——
一切皆枉然。结果
我只拥有我自己、一颗童心
和不断增长的年龄，偶尔还有
绵羊般的浮云

其六

蛙鸣；一群白翅
蛾和较大的天蛾
扑向房灯——森林后面
早睡的乡村一片太平。
有时我很清醒，厌烦
义务感，只有我拿不到
房间的钥匙，数过现金之后
我沐浴着流光穿越森林。
乡下人很淳朴，从不骗钱，
只是在凌晨四点有坦克经过
三小时的隆隆声白天的风景
如中了魔法一般。原先的坦途
现在沟坑纵横。骑单车的黑脸
农妇嚷道：就是
应该变样。
我在消费合作社买毛巾时得知
月黑夜坦克碾过一座房屋
轧死了两人。

其七

我待在府邸——艾迪和艾尔克
在磨坊里。晚上
一些古怪的夜峨
飞进我们的房间
它们的颜色和花纹
很奇特。我躺在
毕德麦耶尔风格1的沙发上，艾迪
睡在行军床上，年长的诗人们
因思虑而辗转不眠。艾尔克
穿着褪色的鞋子在华屋四周
蹓跶。今天有一只雀鹰
盯上了她，她在考虑
我的处境在这座国有
文化宫里私密的铃蟾
在我面前叫苦不迭

注1．毕德麦耶尔风格（Biedermeier）：1815—1848年间具有浓厚小资情调的德国艺术风格，其家具的特色为小巧，绘画和文学的特色为安逸、知足和狭隘。

其八

烟囱旁的鹳
终于睡着了
贪婪的蛙
开始欢叫。
青蛙很活跃，当我的手电
射中它们的黄色声囊，蛙背
就潜入黑水中，电光
就停留在杂草上。猫总是
在相同的时间潜行
老鼠于是为
它们的五只鼠崽担心。这时
我在喷吐浓烟，口出恶语
你这个软弱自私的狐狸
披着浮艳的毛皮睁着
窥视的灰眼滚远一点

其九

昏暗的傍晚，贝蒂娜，一切
照旧。我们
给国王上书，给心灵的国王
和国家的国王，可我们永远
势单力薄。房屋的另一面
车声轰鸣
我们的心
吃了一惊。


3．日期

2月28日他来我家，穿着
熊皮大衣站在窗前说道
哦我头晕。美男子
我能让你适应高处
来抱我吧我会
愉快地配合你。你将因此
看见奇迹：你的手指
会使我的柔发变长你的嘴唇
将留下我的吻痕我不在场
你也能听见我的絮语。你若对着风
说出我的名字，就会万事如意。
亲爱的难道我们不是罗密欧与朱丽叶？
我们住在同一座
城市，这对我们
有利，但是我们的国家
我们所登记的国家采取了行动
我的国家阻止我它纠缠不休
我们将成为不幸的情侣哎刚才你
还在对我说着情话


4．顺风

它赶着我，用叫声
逼我前进旋风
乍起在黄昏在暗夜
二十五次旋风肆虐了一整天。
我降生因它而歌唱
欢呼欢笑：天上的娃娃1
用手指抚摸我的肩膀。
我听见了那人
美妙的声音
若逆风转向，我就飞
即使房屋摇晃跳动的心
也永远向他飞翔

注1．天上的娃娃（das himmlische Kind）：指风。语出格林童话《亨塞尔与格莱特》：“是风，是风，天上的娃娃。”


5．致五月

野生的季节桑葚般紫黑色的
和黑色的喉咙唱着英国歌曲

五月女神，我在此游走，心已入魔
草蜥般快捷的我陪着你走出园门
我盼你速死因为我的男友
已和我分手去了异域。


6．六月

上帝与我们同在！牧师先生
貌似山妖把车开得飞快。
他信赖保险杠一路
狂奔超过了那些最豪华的轿车。
我吓得白了头，当我们抵达小城时
发觉风光如此秀美；椴树和栗树
耸立在林荫道，一片片池塘
迎面而来；蓝色的公路
变成了一条拱起的跳跃的小蛇。
我的心情真愉快。我向草地上
一匹双色的骏马问好，我的孩子
数了大约五百棵树。牧师
向我灌输信仰，我们驶往
吕根岛，卡斯珀. 大卫1
曾在此画了一幅粉画。绿蓝
双色的大海就在我们脚下
海中有扇贝和颤动的海星。
我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遥望
昏黄的缓缓西沉的太阳——
世界另一边的情人。睡觉时
我整夜都觉得冷。德兰斯克2的牧师
则在读雅各3和拉结的故事。

注1． 卡斯珀. 大卫（Caspar David）：即卡斯珀. 大卫. 弗里德里希（1774—1840），德国早期浪漫主义画家，他在吕根岛东岸的斯图本卡默创作了粉画《定婚》。
注2． 德兰斯克（Dranske）：德国北方小城，在吕根岛西北岸。吕根岛在波罗的海西南部。
注3． 雅各（Jakob）：《圣经. 旧约》中人物，曾投奔舅父拉班，爱上了拉班的次女拉结，不爱他的长女利亚。拉班以七年的工价把利亚嫁给了雅各，雅各又为拉班工作了七年才娶了拉结。


7．森林

电锯在嚎叫。
天哪，有树荫的地方皆倾倒。
昼星与夜星。幽雅的青苔
狼尾草罂粟和百里香
追问为什么我们总是失去
立足之地？


8．夏季

乡村人口稀少。
广袤的田野上点缀着农机
村庄躺在黄杨树林的怀抱中
昏昏欲睡，扔一块石头
很难击中灵巧的猫。

八月星斗向着地平线下沉。
九月吹号角宣告狩猎开始。
灰雁还在飞翔，鸛徜徉在
未中毒的草地上。如山的云
飞过森林。

如果村民不订报
那么世界依然正常。
锅中的李子酱
映现出自己美丽的脸庞
原野闪着火红色的光。


8．鸢

雷鸣；红色的火焰1
美丽无比。针叶林
飞过它的身体。一只野鸟
在风中安详地展翅
翱翔。朝南的眼
看见了你，朝北的看见了我？
零散的一切皆进入
鸟首的视野。为什么
我是你的仆从我决不作
你身边的猎鹰。在闪电的夏季
没有人只关注自己千面明镜
映照着可怕的白日。

注1．红色的火焰：指红鸢（roter Milan）红褐色的羽毛。


9．独眼

颤动的柳树像橄榄树一样
闪着青绿色的光，杨树
模仿柏木（颜色
变深！加深你们的阴暗！）风
在练习其兄弟密史脱拉风1的下降和飞翔

注1．密史脱拉风（Mistral）：地中海北岸一种干冷的西北风或北风。

以上9首译自萨拉. 基尔施《顺风》，朗格维舍——勃兰特出版社，埃本豪森，1977年版


《放风筝》（1979）

1．火

野芝麻雀麦滨藜。我风尘
仆仆穿越平芜
苍鹭在我头顶盘旋。
打谷的农民红了眼。

玩童用木棍射击。
所有的池塘都被喝光。
一年两个太阳。

夜晚飞来疯狂的夜莺。
绚丽的火轮1从原野
滚向森林。

注1．火轮（Feuerrad）：依照欧洲旧俗为庆祝夏至，用干草裹着车轮，点着火，滚向山谷。


2．驴皮公主

最美好的事情：独自
或者和你一起
穿过林荫道背包里只装有
葡萄干面包、葡萄酒和烟草
观察各国的居民
以后再谈论
风土人情，描绘天空白雪
你乘西风而来我
来自北方，下午四点半
鸟笼里的钟因晃动而鸣响
我们开始搜集万物：小马
直立的棕榈、星辰
和煮咖啡的电壶


3．余线

放风筝。平川上的
游戏，没有水和树。纸星
在开放的碧空里
飞升，不牢靠的星辰
飘入光天，越飘越高，渐行渐远
杳无踪影

我们手握余线，熟悉的你渺若云烟。


4．十一月末

走进动物园旁的兑换所，从大衣
口袋里掏出最后的银质小马。
兑换——汇率很高，消费之后有余钱。
我们乘坐华丽的大蓬车
风，可怕的玩童，把我们
吹向国会大厦。
雪果1飘落，小动物
在险地窸窸索索。
这是柏林墙。绿石灰沾在某些地方。
墙两边耸立着了望台和小塔
所有的人都得登记，犹如海明威
在西班牙撤退时骑着臭马。
我们绕着新镀金的天使2
飞了三圈，看见早已仙逝的
德国诗人坐着马车（他们比我们
飞的更快更美）

注1．雪果（Schneebeere）：一种小灌木，花钟形，白色或粉红色，果实圆形，颜色雪白。
注2．天使（Engel）：指西柏林凯旋柱上的日耳曼尼娅塑像（德意志帝国的象征）。


5．每一片叶子

我告诉你我目睹的景物
树上的每一片叶子或
砾石上的小镰刀还有我的
生活素描：短暂的盘桓
再次打包然后离去


6．清晨

他在抽屉里抓到了一只
两厘米长的蝾螈，两米高
两米宽的大汉对付这么小的动物
我笑得都快晕倒了；小龙
紧紧咬住我的手指，轻微的
疼痛因为你开车走了


7．红

在奥莱瓦诺1
高山就在
卧室的对面，茂密的金合欢
整座森林走出明镜，葡萄
落入口中。红鸟
攀附红窗帘。
绵羊盘踞床前小地毯。窗牖
展翅飞走。

注1．奥莱瓦诺（Olevano）：地名，在意大利。


8．现在

我挥霍无度，疯狂的夏季
你在我的头脑中
漫步。扫帚星在太空运行
慧头的光芒晃我的眼睛。


9．书信

十二月初我在意大利
很幸福。闪烁的晨星
雾蒙蒙的绿林。欧石鸻
嘎嘎叫卵石丁当响，我走在
红瓷砖上厨房里
有电灶可我还像三百年前
一样饮食简朴。
我煎肉——我游览了庞培两千根
立柱教堂死寂的花园——我用锅
煎兔肉兔子和我
都喝了一口威士忌我的笔
在厨桌上我依然
活着我的爱人满头
鬈发锦衣轻裘还有两条
美丽的狗，它们给我
拿来了靴子火柴和香烟然后
他飘然而至


10．意大利的乌鸫

海内无知己，比邻若天涯。时间能治愈创伤。黄昏我可以喂鸣禽，意大利乌鸫比德国乌鸫的鸣声更嘹亮，它们唱的是咏叹调！晚上八点半，紫罗兰晕染穹苍，通天路隐隐在望。稍后：蝙蝠——飞舞——丁香树。

11．潘多拉之盒

在某些时候，譬如在异教的十二夜，因争吵而和我们分手的男人，仍然具有某种左右我们的魔力。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一点。他们看不见潜在的有利战局，因为他们不敢冒险，因为在最近七年我们在他们的心目中已变成了奇怪的陌生人。这里的文字将完成它的使命：使他们明白，他们在我们这里肯定一无所获。他们会在错误的时间给我们打电话，这只能使我们更加忠于我们最后的爱情，忠贞不贰一年又一年。

以上11首译自萨拉. 基尔施《诗百首》，朗格维舍——勃兰特出版社，埃本豪森，1995年版


《精灵王的女儿》（1992）

1．俳句

新的一年：
旧时代的风
使我牙痛。
*
老人在
新年的天空下
颤巍巍地走。
*
尽管雪能美化
万物——我的故乡
却依然贫寒。
*
促狭鬼
把月亮
扔在了哈维尔河上。
*
叫吧，狺狺狂吠！
狗帮我
度过旧岁。
*
诺曼底人大街：
我旁观
辞旧迎新的大扫除。
*
岁月流逝
我依然如故
始终穿着旅行服。

1991年1月1日


2．冬季的原野

暴风雪暴雨
降水量很多
人狼1吞噬了我的
千疮百孔的睡眠心爱的
最后的色彩湮灭了
我离岸的心
碎了。我播下了仇恨的

种子精选的种子
事先在毡羊尿中
消毒以抵抗
疥螨的侵蚀
不需要怜悯
我兀立于
荒野。

注1．人狼（Werwölfe）：德国民间迷信和传说中变成狼的恶人。


3．墙

彩墙此处有门和窗
执拗的梯子伊卡罗斯的
翅膀幻象般地画在墙上
某个地方我和我勇敢的
孩子在一起有一天我们
穿墙而出拎着
玩具箱俄国剑
和蒙古小壶从箱中抖落
还有一台打字机未完成的
爱情故事卡在
滚筒上几张伊丽丝和弗朗茨
寄来的友好的明信片在长眠于
边区榉木林的地下之前
他还看望过我两次——我没有
回顾只是继续练习
规矩地摇头然后跳到
咯吱作响的车上驶往玛丽娜
和艾迪特家衣着花哨的
姐妹让我看一个
位于北方和黑夜之间的苍白的
花园地面上散落着几顶
王冕。


4．“庄严”咖啡馆

谢天谢地石头只是
石头在著名的棕榈
树下我的双脚走出了血
泡但是我很幸福
因为我看见了天然的山茶花
橘子树一棵又一棵
柠檬树和水芋田。
我遇见了一些发现者环球
航海家亨利1和另一些鹰钩鼻子
灰色的海鸥偷看
冬季小屋里的湿床
杜罗河2边坡地上的小纸箱
在寒光中窸窣作响
忧郁的歌曲
从烟囱里飘出
自豪地飞扬。

哦波尔图3！波尔图！特蕾萨
把我带进忏悔室我的一切
罪恶皆得到宽恕
我的情人们划着三桅帆船
穿越大洋我哀声
叹气吃完一条老鳕鱼
门前这棵树酷似
门前那棵树。我们行驶
在大西洋边的繁华大街上
电车轧着铁轨在转弯处
发出狂野的尖叫
就在起雾之前晾在
屋里的衣服早已消失不见。
航标灯已灭，现在
船该驶往何方？
征服者拉长了柠檬形的脸。

我本人则坐在“庄严”咖啡馆
信笔写一首散文体长诗：里卡多. 赖斯4
1887年生于波尔图现在
住在巴西属于保皇派。
他写颂歌：时光的流逝
有多快？在蔚蓝色的大海上
总能发现我的身影后来
我离开了波尔图后来
我离开了村庄最后
我离开了太阳系一只
黄色的葡萄牙猛犬。我们
就是这种人我们宁愿
归于尘土5我们本身就是尘土。我能
感觉到我英勇的双脚因为
石头像尖刀山茶花
和硬石已落入脑海。

注1． 航海家亨利（Heinrich Weltumsegler，1394—1460）：葡萄牙王子，倡导并派遣船队向海外探险，开创了地理大发现时代。
注2． 杜罗河（Douro）：欧洲西南部河流，横贯西班牙和葡萄牙北部。
注3． 波尔图（Porto）：葡萄牙第二大城，重要海港，位于杜罗河口北岸。
注4． 里卡多. 赖斯（Ricardo Reis，1888—1935）：葡萄牙现代主义诗人佩索阿（Pessoa）的笔名。
注5． 归于尘土：语出《圣经. 创世纪》第3章第19节：“你既是尘土，你还要归于尘土。”


5．冰原

纤维状的白日黯然无光
神秘的如尼文1在雪堆上
发出乌鸦般的嘲笑。
狂风高唱
恐怖之歌。

沧海将我国围困
日落之后
忧愁郁积在心房。
诗人写哀歌哦
醉醺醺的夏季转瞬即逝。

注1．如尼文（Rune）：日耳曼民族最古老的文字，大多刻在石头上。


6．大潮

飘来海藻盐和真相的味道
天空在写告别信
不断重复未经证实的
话语老渔夫已捞光了
岩礁上的海贝
鱼网中只有章鱼
和惊恐的鲨鱼月光
自动消失在终点
跳出一头狮子。


7．温室

我伸展四肢躺在冰下
身上铺着一层透明的光膜。
鱼在撞冰，太阳
挂在天上，我听见
鹪鹩在尖声歌唱。长夜
难明漆黑多风而喧嚣。
冰发出隆隆的碎裂声。海
沉重地压在我和陆地身上。


8．漫长的冬季

来如
伯利恒1之星。
我们烧
电报线杆子取暖。哦
寒战龇牙咧嘴的
脑袋瓜。

由于复印
普鲁士档案
从我的收入中
取款。

但一切进展
顺利
有如变色龙的
婚礼。

注1．伯利恒（Bethlehem）：巴勒斯坦中部城市。希律一世时，耶稣诞生在伯利恒一座客店的马棚里。耶稣诞生后，东方三博士看见了他的星辰升起。


9．闪烁的光

海和船
极大向上
七层向下
七层大大小小的
房间里
乱放着各种
玻璃器皿。

淹死的太阳
被抛到
天花板上舞厅里的
孤独者
心醉神迷当螺号
吹红了
他们的心房。

狭湾分岔为
小狭湾第一批
冷杉的尖角
映入饿死鬼的
眼帘
驶向著名的
罗弗敦群岛1。

注1．罗弗敦群岛（Lofoten）：挪威西北部的群岛，在群岛与大陆之间有韦斯特狭湾。


10．鲸鱼湾边

鲸鱼湾边的绵羊看起来
像我家乡的沼泽羊
绵羊是生存艺术家
当冰冷的风梳理羊毛
羊群跃过山隘的
礁石跳到
潮水边此时我懂得了
它们的语言：如果我们
披着羊皮散步
就会发现夏季很短
夏季很美。然后
它们开始嚎叫于是我
怦然心跳。我问翻译
你听到了什么新闻吗？翻译
面无血色他肯定
不知道我心中
藏有恶意他是一位
英俊的独眼王敲着
他的手提电脑说道：
明年冬天我们将有足够的啤酒
满足英勇的冰岛之子的
需求！春天当农民们
把成群的绵羊和羔羊赶出
羊圈的时候他们的话语里
同样充满了希望。迷途的
羔羊没有回来它们被妖魔1
抓进地穴当成了
活火炉。

注1．妖魔（Troll）：北欧神话中居于地下、洞中、山间的侏儒或巨怪，又译“特罗伦”。


11．屈服

苏格兰威士忌为斯图鲁松1干杯
白色的磁石山脉光束
闪闪黑曜岩冒烟的火山
沸腾的泉水我的头脑充满
传染性的荒唐海燕的叫声
我要拥抱空姐她们是
阿西妮恩2金色的钮扣
和垫肩着陆前和奥丁3
打电话：就让他们来吧！我懂了
欣然跳到渴望的大地上躁动的
胸中喷出一股间歇泉
被奴役的灵魂获得了永远的解放
啜泣的心在红褐色的地衣
和苔藓之间游荡没有房屋
满眼是玻璃罩中的自然我从天
而降对我的惊讶的孩子
说道我们应该卖掉
梯4的财产移居
冰岛。

注1． 斯图鲁松（Snorri Sturluson，1179—1241）：冰岛诗人、史学家，著有文集《新埃达》。
注2． 阿西妮恩（Asinnen）：北欧神话阿瑟神族中女神的统称。
注3． 奥丁（Odin）：北欧神话中的主神。
注4． 梯（T.）：指德国石勒苏益格——荷尔斯坦因州的乡村梯伦黑墨（Tielenhemme），萨拉的居住地。


12．荆豆

牧放白羔羊的日子开始了。
田庄的翠绿蔓延到门槛
新生的云飘过蓝天
大地一片喧阗。涨潮
退潮海燕和海鸥飞出
荆棘丛掠过险礁。

沼泽水在英国鞋中
晃荡我和一群
狂吠的狗一起
奔向宽广的闪光的沙滩。
或者双眼看护羔羊
追随过往船只的

舷栏。海滨
和斯旺西1山中的灯光
昏黄。鸱鸮疾飞
星斗将荆豆花带入镜中
咆哮的海和小跑的野马
闯进睡梦。

注1．斯旺西（Swansea）：英国威尔士南岸港市，临布里斯托尔湾。


13．浅滩

其一

鞋上有一圈盐在灯标的
指引下我奔向浅滩海藻
海鸥的翅膀和塑料制品为潮水
缝上了一条悲怅的边
远古的贝币散落
其间疏星点点。
水沟闪烁有如
记忆的深褶一弯新月
在残破的天空中
潜行我不能放步
前进只能拖着腿走
好像卡斯帕. 大卫1
拙劣的堂弟
用沥青把我画到了海滩上。
从沼泽岛传来
鹅的叫声。

注1．卡斯帕. 大卫（Caspar David，1774—1840）：即卡斯帕. 大卫. 弗里德里希，德国浪漫主义画家，作品有《海洋上的月亮初升》等。

其二

命运再次将我和艾尔克
拴在一起她说
晚霞不再是紫
红色却像黄丝绸一样
柔和。只是淤泥
滩涂宛如一片
紫罗兰草地又如胡苏姆1
宫殿里的藏红花冬天四点
在圣尼古拉2出现之前天光
如世界末日般昏黄。

注1． 胡苏姆（Husum）：德国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州城市，濒临北海。
注2． 圣尼古拉（Pelznickel）：即圣诞老人。民间传说圣尼古拉于12月6日显灵，并给孩子们送礼物。

其三

我精灵王1的女儿
在朝霞出现之前
要和两位启示录骑士2
在浅滩约会一种
根基不稳的私通。
旋转的烟雾
和急速的降雪创造了
一种友好的气氛笼罩在
海鸥的腐尸和可乐罐之上
惨白的月亮在交尾的云朵
之间快速穿行它向
来自南方的信天翁表示
最高的敬意而木星则在牛棚
和海上钻井平台的上空闪耀。
海难钻塔高呼“新年好！”
可是来自比苏姆3的小伙子
已彻底失踪乌鸦黑苹果
从孤树上坠落。

注1． 精灵王（Erlkoenig）：又译“魔王”，北欧神话传说中的精灵之王。
注2． 启示录骑士（apokalyptische Reiter）：约翰启示录中的四骑士，分别象征瘟疫、战争、饥馑和死亡。
注3． 比苏姆（Büsum）：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州小城，濒临梅尔多夫湾。


14．生灵

暗夜。方圆几公里只有
一盏灯。我想有些人
打开了这盏灯
一个齐全的愉快的大家庭
出于各种动机爱嫉妒
疯狂和死亡。也有可能
是一头家畜在产崽此时
此地这种可能性
极大。我仔细考虑了各种
可能性一头小牛
一只某种性别的猪崽或者
一个杂种——衣饰华美的
家庭成员牲口棚里的家畜
和灯的主人都是我忧虑的
对象直至
灯灭。然后我觉得众生
已死。


15．王者气派

为了更接近我
他采取逃跑的策略。

摩天楼高耸
入云。我的男友满头

蛇形鬈发。他请我
进入热气腾腾的厨房？我

在找工作。
深深的积雪。真美。

一只母鸡在梦中歌唱。
新的一天把我们赶出了家门。


16．星期天

云行天宇我留恋
少数几个阳光岛屿
打开恭顺的磁带录音机
整天听着克莱普顿1抚慰人心的歌曲
在这颗褪色的星球上我感到
绝望我真想用装满子弹的左轮
手枪打穿自己的心脏。

注1． 克莱普顿（Eric Clapton，1945—）：英国布鲁斯和摇滚乐吉他手、歌手、作曲家，作品有《蕾拉》等。


17．醒着

垂柳在风中呻吟。
满月落在
我的磨盘上。
天鹅座的影子
在银河下面飞驰。

我彻夜未眠
想象着重逢的情景。
我还在欺骗
自己喜鹊的欢笑
已宣告白昼的来临。


18．终点

桦树的叶子覆盖着
我们的身体叶之海。
我们等待一种异象。
我们聚集在具有魔力的
橡树下凝望
落日。我主死神温柔地
向我们显现。


19．编年史家

笔头轻柔地流出黑墨汁
墨迹暗淡。

重现之河。恐惧来自
颤抖的手。它日日夜夜

痛苦地在纸上漫游。
如今值得赞誉的事情已不多。

手因此倦于写史。


20．冷

月亮从焦油般的海上
升起。尊敬的心
你本该有一个
家，否则渴望就会为
徒劳的梦想而哭泣
美好的世界之梦
可是今世已堕落一片
荒芜。叶子走了因为
霜期已改变。


21．自由诗

昨夜醒来我明白
现在我应该向诗行
告别。几年之后情形
依旧。诗必须走出书斋
步入世界。把诗永远藏在
书房里，这简直不可思议！
可怜的小东西。她们必须进城。
少数姑娘可以晚一点回家。
大多数在外面
游荡。
在安定下来之前谁知道
她们会怎样变。


以上21首译自《精灵王的女儿》，德意志出版社，斯图加特，1992年版


1．蓝堇1

幸福在不同的时候降临
一件事一个消息
新的恋人或孩子
会使我们满心欢喜
四处游逛最单调的工作也会
引起我们的兴致我们烹调
美食擦窗子
边擦边唱亲吻
门外灌木上
绽放的花朵
和过街的路人攀谈
没在意太阳
或飘舞的雪花
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和亲切
我们相信永久的亲切感
电视上的恐怖画面
也不能摧毁我们的自信
至少在此地会有永久的亲切感
读报能催眠我们细心地把报纸
摞在一起直到报纸堆被人拿走
我们生机勃勃在备有家具的
死亡的居所里蹦蹦跳跳。

注1． 蓝堇（Erdrauch）：小羽状叶草本植物，其汁液能使人流泪。


2．隐庐

没有人无所不知人群中
亦无智者很久以前
我是一位少女
一个背叛者我隐居在
海岛上以桦树叶
为床坚忍的翠鸟
突然潜入水中啄食
鱼虾它承受严寒
紧闭着鸟喙没有人
知道我的小屋我的牲口棚。

香忍冬缠绕着柴门
披着浅褐色羽衣的鸫鸟
在山墙上鸣啭。
三棵高大的椴树
为我支撑着天宇
苹果树对着狂风叫板
绵羊和怀孕了的山羊
躺在我的门前
温顺的天鹅在水中游弋
蝴蝶在水的上方翩飞。

神赐给我蜂蜜甜
苹果黑刺李子酒
和铿然作响的核桃。野玫瑰
依偎着灯心草优雅的
鬃毛闪光的夏季
取出了绿色的
大衣大嘴雄兽的
歌吟和杜鹃的
声声啼鸣
愉悦我的身心。

夏季终于结束
雾笛1夜夜长鸣。
鹪鹩和我共度
寒冬陌生的客人
在岛上安家它们的羽毛
在霜打的灌木林中闪耀。
我的笔尖划出道道墨迹
小钩和小圈
落在白纸上
发出乌鸦般的聒噪声。

注1．雾笛（Nebelhorn）：海船在雾天所使用的汽笛。


3．半开的门扉

我的住房一片漆黑。白纸
在解读你的思想使你
不断地回忆。
在葡萄园的起点小路
开始下降它像一位拾柴妇
弯着腰我们将在此处
相遇凄美的忧伤深邃的心。


4．土壤

来自毛虫生活的消息
布谷鸟口吃烘干的苗床
龟裂我提着喷壶
茫然地看着朋友托我照管的植物
和长满虱子的蔬菜，许多年前
我曾走进父亲的花园
那时没有恶魔般的害虫
没有七重的痛苦土地
还在尽义务，这里的土地
却放弃了职责卑劣而懒惰
我们必须恳求它
吞食粪肥否则它就会
毫无产出我断定：为了救活
二十七棵蔷薇土壤
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一位遭到驱逐的天使把黄桶1
系在有霉斑的翅膀上
橡皮手套中美妙的拇指
压低阀门空气中持续散发着
苦杏仁的味道。

注1． 黄桶：指喷射器上盛满杀虫剂溶液的药桶。


5．干粮

过去我必须学许多咒语
现在我大胆地穿越普鲁士森林
小小的林地上写满了五角星1
国王们也会在夜雾中启程
并重获自由。
灰衣宪兵是勤奋的农田看守
但他们一无所获。今天和明天
都有栏木挡在我面前。

我不想死于怀乡病。
我脑海中有无法磨灭的图象
光明和阴暗。我住在巴勒莫
但是我可以穿越梅克伦堡1的原野
黄麦茬地里的一位农民朝我挥动着草帽。
燕子在窗前时落时起
熟悉的影子，它们发现我
还在原地没有陷入绝望。

注1． 五角星（Pentagramm）：一笔画成的、用作护身符的五角星，迷信认为可以祛除妖魔。
注2． 梅克伦堡（Mecklenburg）：前东德的一个州，濒临波罗的海。这首诗写于1982年，此时东德女诗人基尔施已是西德公民。该诗描写了诗人从西欧（意大利巴勒莫）前往西柏林，但必须由东德过境。


6．冬季的音乐

我曾是一只红狐狸
凭高跳去获取
我想要的东西。

现在我是灰色的雨。
我要滋润大地
只至格棱兰。

海滨有一块闪光的石碑
碑文为：没有轮回
石碑缩短了我的生命。

世界的四端
充满痛苦。恋爱
犹如折断脊梁骨。

以上6首译自康拉德主编《德语诗歌大全》，阿尔忒弥斯和温克勒出版社, 杜塞尔多夫，200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