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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 | 神风特攻队幸存者讲述疯狂往事:出发 然后完蛋


参考消息网6月19日报道 美联社6月17日发表题为《神风特攻队幸存者否认为国捐躯的老套故事》的文章,作者为影山优理,全文编译如下:


飞行员们排队进入房间,每人拿到了一张表格。表格上的问题是他们是否愿意加入神风特攻队。这是一道选择题,共有三个备选答案:“我热切希望加入”、“我希望加入”、“我不希望加入”。


那是1945年。许多飞行员都是之前被免除兵役的大学生,但此时日本军队急缺人手。


手冢久四(音)回忆道,他的少数战友很快就写完答案转身离去。但他和大多数人待了大概几个小时也无法作出决定。


现年93岁的手冢久四(音)手拿1945年身为神风特攻队队员时的照片。(美联社)


他不知道当时是否有人敢于说“不”。他后来得知,少数选“不”的人被简单明了地告知要选择正确答案。


手冢很想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所以他划掉了第二个选项,写上了自己的答案:“我会加入。”


“我不想说我希望加入。我确实不希望加入。”他在位于东京郊区的住所中对记者说。


他们是奉命驾驶飞机奔赴死亡的神风特攻队队员。东京靖国神社图书馆中保留的《美国战略轰炸调查报告》和数据显示,大约2500名神风特攻队队员在战争中死亡。有些历史书给出了更高的数字。大约每5架神风特攻队飞机中就有1架撞上了敌方目标。


书籍和电影将他们描述成在死前高喊“天皇万岁”的疯狂敢死队员。但对于这些受到爱国主义、自我牺牲和义不容辞等观念驱使的人,记者对神风特攻队幸存者和家属的采访以及相关书信和文件却描绘出了另一幅形象。他们所生活的世界就像是那道选择题——没有真正可选的答案。


“准备一死”


在当时的封建日本,为了保住家族血脉,凡是家中的长子都没有被选中加入神风特攻队。手冢当时是名校东京大学的一名学生,有6个兄弟和1个妹妹,而且并非长子。所以他是个不错的选择,手冢苦笑着说。


他被放了5天假回家探望父母。他没有勇气告诉父母,自己被选为敢死队员。


他说,成为神风特攻队队员只有一件事是可以绝对确定的,“出发,然后就完蛋了”。


他之所以幸免于难,是因为就在他乘火车去执行神风特攻队行动时,裕仁天皇在广播里宣布日本投降。


“我已经准备一死,”他说,“我的心中已经一片空白。”


他当年23岁。如今,93岁的他说,他活的时间已经是许多神风特攻队队员的4倍。


他回忆在训练中,他们驾驶飞机在树林和湖泊上空飞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阵形。那个过程太刺激了,几乎令人忘记了战争。


“你知道在飞机上彩虹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吗?”他问道,眼里闪烁着如孩童般兴奋的光芒。“是一个完整的圆圈。”


“飞行员的情人”


“零”式战机飞行员是那个时代的偶像。在褪色的照片中,他们摆好姿势,胳膊搭在战友的肩膀上,开怀大笑,就好像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他们的护目镜推至头盔上,丝巾塞在夹克里。


“零”式战机甚至赢得了敌人的赞誉。有些日本人参军完全就是为了驾驶“零”式战机。


金井真夫(音)死于1945年冲绳附近的一次神风特攻队行动,年仅23岁。


在一个鼓励学生支持皇军的项目中,他与17岁的女学生根岸东枝(音)成为笔友。两人总共写了200封信。


他们曾试图约会——仅有一次,当时金井得到了一个离开训练营地去东京的难得机会。但那一天是1945年3月10日,被称为“东京大轰炸”的大规模空袭刚刚结束,所以两人未能见面。


在执行最后一次任务前,金井寄给了根岸两个小挂坠。挂坠是他用驾驶舱的玻璃做的,一个是心形,另一个是“零”式战机的形状。在那个有些模糊的心形透明挂坠上,两人名字的开头字母“T”和“M”被重叠刻在了一起。


根岸只戴过一次那些挂坠,然后把它们收在一个盒子里放了70年。


前不久,她把这些首饰捐给了筑波海军航空兵基地的纪念馆。那里是神风特攻队的指挥和训练中心,位于东京北部。眼下,社区志愿者正试图阻挠这处历史建筑的拆除计划,决心留住对神风特攻队的回忆。


志愿者举办了一场展览,展出了照片、信件、头盔、“零”式战机碎片和其他一些当时的遗留物,其中包括金井写给家人的最后一封信。“我不知道怎么下笔,”他写道,“雨轻柔地下着,收音机里低声播放着歌曲,这是一个宁静的夜晚。我们等到天空放晴就去执行任务。如果不是因为这场雨的话,我现在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


在展览中,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张照片上是一名身着新娘和服的女子。她和数十位家人坐在一起,手里拿着已故未婚夫——一名神风特攻队队员的相框。照片上,举行冥婚的新娘木暮陆奥(音)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头。


22岁的藤田诚明(音)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也同时被展出。


“在我的来生、来生的来生以及来生的来生的来生,请嫁给我,”他写道,“再见,木暮,我最亲爱最温柔的木暮。”


幸存者的愧疚


二战结束70年了,筑波基地当年的机场跑道早已不复存在,但依然挺立着一排排的樱花树。


在筑波训练场的另一个角落有一个地下防空洞,好几个房间在漆黑的地下蜿蜒排列在一起。这个防空洞原本设计用作应急指挥部,以备主楼在美军空袭中被摧毁后使用。


在训练中,飞行员会重复陡直上升的危险动作,然后几乎垂直向下飞行以练习撞击。他们必须在撞到地面之前调头重新飞上天空,巨大的重力加速度会将他们的身体用力向后拽。


在真正执行任务时,他们会被要求用莫尔斯电码发回最后一条无线电报,并一直按住信号键。在通信室里,一旦长长的嘟嘟声停止,人们就知道飞行员已经丧生。


资料图片:左图为1945年4月11日,一架实施“神风”攻击的零战即将撞击美军密苏里号战列舰。 右图为1945年8月,日本战败投降不久,美军摄影师在厚木机场拍摄的零战机群。


93岁的柳井吉臣(音)之所以幸存下来,是因为他当年没能找到自己的目标——这是神风特攻队行动中罕见的失误。现在他经常去筑波基地。


“我对所有死去的人感到愧疚。”柳井说。他哀叹战友们的命运:他们死的时候那么年轻,还没有真正享受过生活。


马克斯韦尔·泰勒·肯尼迪曾在他2008年的《危险时刻》一书中写到过神风特攻队。他说,神风特攻队的唯一驱动力是自我牺牲精神。


开始调研之前,肯尼迪原以为他会发现敢死队员都是些狂热之徒。但他惊讶地发现,他们和美国或世界上任何地方的年轻人没有多大差别,“非常爱国但同时又非常理想主义”。


肯尼迪强调,神风特攻队与现在的自杀式炸弹袭击者没有任何共同点。他说,日本当年参与的是一场常规战争,而且最重要的是,敢死队员别无选择。


用笔杀人


虽然“零”式战机被用于执行神风特攻行动,但它并非为这一任务而设计。“樱花”飞机则是。那是一种装满炸弹的滑翔机,用小型火箭提供动力,专门为了爆炸而制造。它们被挂在飞机底部带至目标附近后投放。


直到今天,神风特攻队仍然被人与花期短暂的樱花联系在一起。


美国人将“樱花”飞机称作“傻瓜炸弹”,因为它们的滑行距离十分有限,很容易被击落。


监督和训练“樱花”飞机飞行员并最终派他们赴死的任务落在了当年22岁的林富士夫(音)的身上。


林富士夫认为,如果在首次提出“樱花”飞机理念时没有任何志愿者响应的话,那么这种飞机可能永远不会出现。他就是最早支持“樱花”飞机的两名志愿者之一。后来又出现了数十名支持者。


但他永远无法停止自责,一直在思考自己当初的支持态度是否促成了“樱花”飞机的出现。在最终看到这种做工粗劣的滑翔机时,他感到自己被欺骗了;当时有许多人认为它看上去就像是个笑话。


数十年来,林富士夫一直受到负罪感的折磨。用他的话说,他“用笔”派遣了数十名年轻人奔赴死亡——他指的是自己每天都要写下去执行“樱花”任务的人名。为了防止有人怀疑他不公正,他把自己最喜欢的飞行员最先送上了战场。


战后,林富士夫在名为《自杀驾驶》的文章中写道:“每一天,每一年的365天,每当我想起那些死去的人,眼泪就会开始往下掉。我不得不跑进厕所里哭泣。在哭的时候,我心里觉得他们还是活生生的,就好像很久以前那样。”


“我记得我用笔杀死的许多人,我为令他们无谓死去感到抱歉。”他常说,他希望自己的骨灰被撒在冲绳南部岛屿附近海域,那里是他的神风特攻队队员阵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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