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顿年里听海顿
所谓“资深”的音乐爱好者往往容易忽略了海顿（编者按：今天是海顿287周年诞辰）的音乐，因为在他们“初窥”交响乐门径的时候，海顿的“标题性”交响曲为他们做了最浅显的指引。就像我们常常慢待贝多芬的第一和第二交响曲一样，“海顿风格”作为贝多芬交响曲的垫脚石在使命达成之后，似乎失去了反复聆赏的深邃价值，它们甚至不如莫扎特的中晚期交响曲那样获得属于“才华”方面的评价。
我承认我曾经一度中止了对海顿交响曲的接受，因为我实实在在地被他的两部最伟大的清唱剧《创世记》(Die Schpfung)和《四季》(Die Jahreszeiten)迷住了。在我看来，海顿的一生可以用它们做结，那是人类对宇宙和自然以声音的方式所能做到的最通达的表现与认知。
2009“海顿年”到来之际，在奥地利行走“海顿之路”的过程中，多场的海顿交响曲音乐会，当然给我最深印象的还是由雷尼·雅科布斯指挥德国弗莱堡巴罗克乐团及柏林RIAS合唱团在萨尔茨堡演出的《创世记》。现场聆听再次影响我的音乐判断力，同时不出所料地触及我的心灵——海顿的魅力原来如此日久弥新，我本来已经非常熟悉的音乐竟然在我自以为心智成熟的季节向我绽放出更加迷人的花朵，我前所未有地为海顿着魔，他的思想，他的胸怀，他的美感，他的趣味，还有他的创造力和前卫性，都让我有“再世为人”的感觉。我在“海顿年”重新发现了海顿，不仅是音乐，还有他的人格和人生观照，都让我对那个时代的音乐生态学有了另外角度的理解。通过海顿，我还想通了关于莫扎特和贝多芬的一些问题，这将有助于我对他们的“再次发现”，在这种三角关系中，海顿无疑处于最稳定的一边。
虽然海顿在音乐史上以“交响曲之父”著称，但是他最伟大的作品毫无疑问是清唱剧《创世记》和《四季》，这是当得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誉的。1969年才最后完成的卡拉扬DG录音版同样也是一个空前绝后的演绎，所以是我毫不犹豫推荐的第一个版本，它因演唱尤利尔的男高音弗里茨·翁德里希在录音期间意外身亡而更增添了传奇性。在这个录音中，柏林爱乐乐团所表现出来的强大戏剧性和荡气回肠的音色处理尽管有夸张之嫌，但毕竟造就了最能体现“上帝之力”的音乐空间，那是压倒一切的咄咄逼人，是不可抗拒的音响洪流。卡拉扬最钟爱的女高音贡杜拉·雅诺薇茨演绎《创世记》方面也是无可替代的，天使加布莉埃尔和人类始祖之一夏娃的歌声就是专为她这样空灵明澈的嗓音而写，那几乎是“非人”的声音，绝非语言所能形容。如果想聆听卡拉扬/翁德里希/雅诺薇茨的“完璧版”，1965年8月29日萨尔茨堡音乐节的实况录音绝对可以称之为“上帝的馈赠”，它在2004年的面世令多少人惊喜万分！
由现代乐队演奏的“名版”还应当推荐列奥纳德·伯恩斯坦在DG、安塔尔·多拉蒂在DECCA的录音，前者速度较慢，但气氛聚焦浓烈，音响无比辉煌灿烂；后者有自然轻松的格调和生动平衡的音色。两个版本虽时隔十余年，却都由露琪亚·珀普唱女高音、库特·莫尔唱男低音，辨析其间的差别无疑为深度聆赏增加些许趣味。
用“时代乐器”演奏的“本真版”在我所期待的雅科布斯版本尚未问世之前，选择应在尼克劳斯·哈农库特和约翰·艾略特·加迪纳之间，前者胜在乐队的弹性和整体气氛的优雅；后者妙在歌手对作品的心领神会，乐器质感有富丽堂皇的一面，在所谓古乐演奏中，这种气派尤其令人神往。
《四季》是海顿“更上层楼”的作品，在音乐意境上有飘然出世的感觉。虽然卡尔·伯姆的DG版有很高的评价，雅诺薇茨演唱的汉娜令人爱煞，但是我还是将多拉蒂的DECCA版列为我的首选，它属于音乐一旦响起就把你牢牢抓住的演绎，作为海顿权威，多拉蒂的《四季》实在比《创世记》还要出彩得多，录音更是好到极点，惊人的动态与海顿式的幽默相得益彰，兴奋点层出不穷。
“时代乐器”的演奏同样可以制造“惊人的动态”，雅科布斯指挥弗莱堡巴罗克乐团在HARMONIA MUNDI的录音便将一系列的“动态”连缀成肆意的“摇摆”，这大概就海顿晚年心智臻于妙境的胸怀流露吧？乡村世界的无比和谐，农人的内心与自然取得一致，感恩的心境无所不在，斗转星移，四季更替，为人类的生长给予多么温暖的保障。在这个近于天堂的“世外桃源”，爱情生活竟是如此朴素温馨，无欲无为，感动来自对海顿心灵的探知，虽然这种探知注定徒劳，因为海顿的大智慧在完成《四季》之际，已达忘我无我。
加迪纳的《四季》所强调的是清新爽朗的一面，但是他的稳健也在某种程度上束缚了音符飞翔的自由，田园情趣被宫廷化贵族化，虽然聆听感受同样过瘾，但比起雅科布斯的版本，未免耽于世俗的欢乐而非宗教情怀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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