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海夜航

（散文）

农发行重庆市江津支行  周建

 

    七月末八月初，正是一年中暑气最盛，挥汗成雨的季节。脑海中老是蹦出《诗经·国风·豳风》中“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的诗句。虽然我知道“七月流火”的“火”是星名，即心宿——又叫大火星（可不是火星）；说的是农历七月心宿西落，“知暑渐退而秋将至”，天气行将凉快了。但“流火”二字委实让我联想到连空气都要燃烧起来的天气；因此我宁愿用它来形容暑热，而顾不得学究老先生们的嘲笑了。

江津四面山是远近闻名的避暑胜地。周末，我们江津农发行几位同事相邀前往四面山消夏避暑。

处理完一天的公务，傍晚六点多钟我们从江津出发，抵达四面山镇已逾八点。一入四面山，顿觉暑热全消，整个身心沐浴在山间凉爽的清风中，真个是心旷神怡！我们马不停蹄，驱车直赴大洪海。大洪海又叫洪海湖，是因水利工程而形成的一个夹长高山湖泊。两岸青山夹着一泓碧水，简直就是一幅自然的山水画卷。此时天色已晚，我们己无缘看清那水波荡漾中的满目青翠；但黑夜用墨色勾勒出的树林的剪影沿湖两岸延伸着，却也有别样的美感；这里已经被开发成为四面山旅游的精品之一。事先我们已和洪海湖深处桃花岛上的一户农家乐谈妥，我们将夜宿桃花岛，农家乐会派人前来洪海码头接我们。

我们一行来到洪海湖岸边，此时天上已是黑云密布，星月被遮盖得严严实实，天似乎快下雨了。接我们的小游船早就在码头等候，我们立即依次上船。

“哦～吙～”艄公一声长啸，游船徐徐驶离码头。那长啸之声是如此悠扬嘹亮，随着晚风似乎飘到了天的尽头。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暗了下来，码头边灯火通明，游人如织，人声、汽车喇叭声响成一片；湖水波光摇曳，忽闪忽闪，怕是天上的繁星爱慕这洪海湖美景，一头扎到这清幽的湖水里来了吧？而洪海湖深处却已笼罩在墨色之中了。不过这是一种有层次的黑。远处湖水时而泛起一点亮色，随风起起伏伏；天空云色则是黑中带了一点银灰，显得更加悠远而深邃；湖两岸完全被乔木和灌木遮盖着，似乎密不透风；不过我们此时看不见林木那苍翠的绿，在夜色的笼罩下，它们完全变成了黑，一种似乎可以吸收一切光线的纯黑。洪海湖的夜，真是让人留连……

船刚一起航，同船的一位女士突然大叫：“哎哟，好危险，天那么黑！”只听驾船的艄公“嘿嘿”一笑说：“快把心放回肚子里好了。这大洪海哪有个弯，哪有道叉，哪里深，哪里浅，全在我肚皮里，闭着眼睛我也可以走他十个来回。走夜路，一盘小菜，小菜一盘！——你看，我不是有夜航执照吗！”话语中透着定力和自信。

游船在“咕噜咕噜”的摇桨声中向洪海湖深处的桃花岛进发。游船里，此时已是笑语盈仓。一位男士说：“大家安静了，我讲个笑话，保证让你们喷饭！说的是，在生物课上，老师问：如何才能正确分辨章鱼的手和脚？学生答：放个屁给它闻，会捂住鼻子的就是手，其他的就是脚。”

“哈～哈～哈～哈，”“你就是那条专门闻屁香的章鱼吧!”笑声和叫好声冲出船仓，飘入夜空，渐渐淹没在深深湖水和两岸的密林之中……

我的坐位正好在艄公旁边，一路和艄公闲谈。我问：“四面山旅游兴旺，你一年的收入怕相当可观吧？”

“嘿、嘿”艄公笑而不答，停了一会儿说：“反正我们现在房子修了，各色家用电器都买了，电话手机有了，一年到头手头还有几个闲钱。”

我说：“现在政府要把四面山打造成旅游精品，听说要把居住在景区里的住户都迁往景区外，你们愿意吗？”

“要说愿意肯定不怎么愿意，我们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嘛。不过如果政府给的政策优惠，我们也可以考虑。”

艄公停了停问道：“听说你们是农业发展银行的，你们可以给我们林区贷款吗？”

我有几分炫耀地说:“当然可以。前不久我们总行的行长还和重庆市政府签订了支持新农村建设合作备忘录，支持重庆市‘森林工程’建设，上百亿贷款呢！”

“啧啧”——艄公嘴上“啧啧”声不断，大约被上百亿这个数字给镇住了。……

突然，艄公大叫道：“嗨！快把手机关了！”我不由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继而听艄公解释道：“夜间行船全靠船的前方一点光亮辨别方向，你把手机打开，手机屏幕的光亮会影响我的视线，看不清前方，给驾船带来危险。”打手机的同事很不好意思，赶紧关掉手机，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船里正在热闹，忽觉有水点飘落到我身上，侧耳一听，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点不紧不慢地“沙沙沙”地飘撒在船蓬上，似沙锤击打的悦耳声音。那黑中略带银灰的天空勾勒出的树林的剪影此时在晚风和细雨的抚摸下不停地摇曳着，水墨画一样的画卷充满了动感。忽闻“叽叽”的鸟鸣由远而近，继而“搜”的一声，一个黑影从船头掠过，眨眼间便消失在湖岸边墨色的树丛中。哦，那大约是迟归的鸟儿正在赶回林中的家里。家中的儿女大概早已饿坏了吧。想来它是和我们一样，忘情于这秀美的山水之间了吧，这淅淅沥沥的雨点正是在催促它早点回家。

游船还在湖中徐徐而行。忽然一道强光从我们前方射来，继而“突突突”的机器轰鸣也敲动着我们的耳鼓。我们的船以及我们周围的景物立即笼罩在一片金黄色之中，为这水墨画廊平添了一抹亮色。刚才还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细密的雨丝，这会儿无可遁形，可清晰地看见它们在强光的照射下不紧不慢地四下飘落。

艄公说，这是回归湖边码头的机动游船。听马达声渐近，我们船上有人惊呼“危险！”——他大约想起了刚才艄公关于光亮的警告。我不由得看看艄公，心里也多少有点紧张。只见艄公不急不慢，驾船沿着自己的航道泰然而行。待机动船驶过，艄公这才解释道：“机动船已经看见了我们，我也看到了机动船，只要我们沿着自己的航路走，是断不会有事的。”

……

算来我们的夜航已逾半个小时了。前方出现了一片陆地的轮廓，虽是黑夜，却隐约可见上面林木密布，树影婆娑，农家房舍掩映在林荫之中。房檐上的灯光穿过树林，打在我们的船上，形成了点点昏黄的光斑。艄公说桃花岛快到了。我们不由得一阵欢悦，纷纷起身，做着上岸的准备。

绕过一道小弯，艄公又是一声“哦～吙～”长啸，游船终于停泊在一个简易码头边。哦，桃花岛到了！好客的农家乐主人手里打着伞，怀中抱着一抱伞，早已冒雨迎候在岸边，充满喜气地说：“辛苦了，辛苦了，饿了吧，饭菜都准备好了。”我立即感到空气中充盈着一种农家饭菜的独特香味，这才感到肚子早已空空如也。我不由得做了一个深呼吸，那裹挟着湖水味、森林味、雨水味的清新空气连同农家饭菜的浓香立即弥漫了我的全身。

哦，绝美的四面山，绝美的洪海湖，绝美的桃花岛，绝美的农家乐，还有绝美的四面山人！这里没有了城市的喧嚣，没有了灼热的暑气，一切都回归了自然的状态。好一个四面山！好一个洪海湖！好一个桃花岛！这真是上天对江津的赐予！

今天晚上，我将在湖水拍打岸边若有若无的琴声催眠下，枕着滔滔的林声，安然睡一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