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它一挥衣袖,芦苇就一茎茎黄了。苇荡衰黄,洲滩便一野一野地暖了。这暖是一种冷冷的暖,是一种苍凉与迟暮的暖。而天地之间,就有淡淡的惆怅随着浮云般飘落的芦花缓缓升起,沉浮,继而弥漫,乃至笼罩。于是,我再也走不出那些诗经里的句子,比如蒹葭苍苍,比如在水一方。
风寂寥,水也寂寥。岸寂寥,云天更寂寥。放牛人独坐荒草间,他的寂寞草知道,可我的寂寞呢?我的寂寞是一片虚空,虚空得只剩下风。当风在顺着无边的洲滩水一样流泄,就渐渐失去了它本来的份量,于是风也变得可有可无的了。独自躺在芦苇丛中,面对天空那深远的蓝,惊讶于它的纯净,纯净到不含一星半点的杂质。一支乱了季节的绿萝,绕着身旁的一支芦管密密匝匝地往上爬,看样子它要兴致勃勃地爬到云端里去。芦苇飒然临风,那风也是从地里生长出来的,无声无息却又蓬勃不已。
天空那么远又那么近,我闭上眼睛长久的不动,在阳光的轻移里,感知时间一点一点的沉积,一点一点凝滞了。这一刻,我分不出是到底算得一瞬,还是永恒?内心除去平和与宁静,有的只是对逝去的淡泊安详,甚至也有对永恒恢宏的展望。
青牛与白鸟,芦苇与斑鸠。沙滩上牵手而行的年轻情侣。水声和岸,还有江上落日,和落日下行走的货船,它们使这洲滩的一切,充满了一种亲切而粗犷的和谐。我看见自己从邈远的时间尽头走来,穿越层层迷雾,走过有限世界的门槛,进入到不可逾越的区域。这就是孤独的力量,比人看见的空间还要大,大到不可触及。
人的生命总是仰仗自身的力量和诱导来维系。而我们最大的危险莫过于,对自己以及周遭的世界逐渐丧失认识。独处是接近心灵的最佳方式。在草木间,平凡的你和另一种相似的平凡相遇,因彼此的平凡而生出惺惺相惜,从而升华丰富我们心灵的触觉。我想,每个人都应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心灵小屋,我们应该将它修筑在大自然最简朴最原初之处,比如河岸,比如森林,比如旷野,又比如洲滩。由此,可抵达通往内心宁静的小径,从而滋养和丰富我们的心灵体验。
梭罗说:最快的旅行是步行。我相信我的一双脚,它能带我去任何一个想去的地方。又回到我的洲滩,沐浴在夕阳的余光中,安宁洒照下来,洒照在这无边的草木间,大地的版图上呈现出一份异样的祥和。远处的船队,静静地从光的泽国里驶来,脑中蓦地跳出朋友的一行诗句:
太阳的船队,轰隆轰隆
妈妈,你在哪一个纬度?
哦,洲滩,洲滩。你让我突然间,有了流泪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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