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的社区矫正制度

孙晓芳 

 

社区矫正是一个源自英美法系国家的泊来品。它是对被判处管制、宣告缓刑、暂予监外执行以及被裁定假释的罪犯和刑满释放后继续被剥夺政治权利的人员适用的行刑方式。英国社区矫正刑早在十九世纪后半叶就已经进入司法实践领域，并逐渐发展、成熟。

1999年，英国治安法院宣告有罪的犯罪人共有133万余名，其中约有13万余名犯罪人被判处社区矫正，约占犯罪总人数的10%。其中，在按普通程序审理宣告有罪的26万余人中，被判处社区矫正刑的有7万余人，约占总数的28%；在按简易程序审理的案件中，有63万余人因违章驾驶被宣告有罪，其中90%左右被判处罚金刑，2.6万余人被判处社区矫正刑。被王座法院宣告有罪的7.7万余人中，约有四分之一被判处社区矫正刑。上述数据表明，在英国，社区矫正刑是司法实践中普遍适用、有重要地位的一个刑种。

英国的社区矫正刑制度概况

社区矫正刑在英国的刑罚体系中属于中等强度的刑种，适用于实施了具有中等严害程度的犯罪行为的罪犯。当刑罚裁量者认为，根据犯罪行为的严重程度不必判处监禁刑，但是，也不能满足于仅仅判处罚金等轻微的刑罚时，应当对犯罪人适用社区矫正刑。

社区矫正刑不是一个单一型的刑种，而是复合型的刑种，是一个多元化的刑种群，由多个单个的社区矫正令组成，这些矫正令是立法机关在近一个多世纪以来，随着刑罚学研究的不断深入，在不同的时期逐步分别确立的。司法机关在个案审判中，对某个被告人宣告的社区矫正刑可以包括一个或多个社区矫正令。

根据2000年国会通过的刑事法院量刑权限法案第33条第1款的规定，社区矫正刑包括社区恢复令（community rehabilitation order）、社区惩罚令(community punishment order)、社区惩罚与恢复令(community punishment and rehabilitation order)、宵禁令(curfew order)、出席中心令(attendance center order)、监督令(supervision order)、排除令(exclusion order)、毒品治疗与检测令(drug treatment and test order)、禁毒令(drug abstinence order)，以及行为设计令(action plan order)。

尽管这些社区矫正令具有很大的差异性，但是，所有的社区矫正令共享一个相同的法律框架，在一些基础性问题上是一致的。其一致性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

首先，个案的裁判者在量刑时，适用所有社区矫正令的前提条件基本相同。

根据刑事法院量刑权限法案第35条第1款，法院适用任何一种社区矫正令，必须满足以下法定标准：第一，除非犯罪人实施的犯罪行为或犯罪行为的总和，其严重程度足以适用社区矫正刑，否则，法院不得对该犯罪人判处社区矫正刑；而且，根据第35条第3款，法院宣告的矫正令应当是最适合犯罪人的。第二，当法院决定适用社区矫正刑时，其选择适用的特定社区矫正令应当最适合该犯罪人；并且，通过该社区矫正令对犯罪人人身自由的限制，应当与犯罪人实施的犯罪行为或犯罪行为的总和的严重程度相适应。

其次，被宣告各种社区矫正令的犯罪人在执行刑罚期间，违反社区矫正令的要求，所引起的法律后果大体一致。在程序上，违反社区矫正令的案件由治安法院审理。犯罪人应当到庭。在法院查明犯罪人确实在执行过程中违反了被科处的社区矫正令的要求可能引起以下四种法律后果：

1、对犯罪人科处不超过1000磅的罚金，原社区矫正令继续执行。

2、对16岁以上的犯罪人，可以判处劳动时间在60小时以下的社区惩罚令，原社区矫正令继续执行。

3、当不满21岁的犯罪人违反了社区恢复令，或社区惩罚及恢复令，以及不满16岁的犯罪人违反了宵禁令，法院可以判处其出席中心令，原社区矫正令继续执行。

4、如果犯罪人故意、连续违反社区矫正刑，法院可以撤销原判矫正刑，重新对犯罪人原犯罪行量刑，必要时，可以判处监禁刑。

再次，各种社区矫正令的撤销事由也基本相同。引起社区矫正令撤销的事由主要有两种。一是犯罪人在刑罚执行期间，表现良好，由本人申请、执行机构批准，经法院审查，判决撤销原判的社区矫正令，提前终止社区矫正令的执行。二是犯罪人在刑罚执行期间，又犯新罪的，由法院撤销原判的社区矫正令，对犯罪人原来实施的犯罪行为重新量刑，并与新的犯罪行为进行并罚。

此外，王座法院、治安法院以及少年法庭都可以适用社区矫正令。

最后，各种社区矫正令的数罪并罚原则也基本一致。当犯罪人实施了数个犯罪行为分别被判处同种社区矫正令时，并罚后，刑期的总和不能超过法律规定的、实施一个行为的最高刑期。

各种社区矫正令的具体规则

社区恢复令

其前身是缓刑令，起源可以追溯到十九世纪后半叶，当时各教区纷纷指派传教士志愿协助感化因轻微违法行为而被宣告有罪的犯罪人，并逐步成为惯例。以至后来，治安法院对犯罪情节轻微的罪犯，只定罪，并不科处刑罚，因为法官知道，这些犯罪人一定会得到来自传教士的帮教。1907年，这一惯例获得了立法确认和规范， 要求法院对这一类犯罪人处以缓刑令，由隶属于法院的缓刑执行官掌管执行。当时的缓刑令与现在的社区恢复令的规则基本一致。2000年，刑事法院量刑权限法案将其更名为社区恢复令 。

社区恢复令适用比较普遍，在全部犯罪人中约占10%，而且呈逐年上升趋势 。社区恢复令的期限为六个月以上，三年以下。王座法院、治安法院以及少年法庭都有权宣告社区恢复令。

法院适用社区恢复令的条件是犯罪人犯罪行为的总和的严重程度足以适用社区恢复令；犯罪人必须在16周岁以上；对犯有谋杀罪的犯罪人不得适用社区恢复令；适用此令应当是保障犯罪人的改造，防止再次犯罪，保护社会免受危害所必需的。

法院在判决中明确一名监督官负责被告人的刑罚执行。监督官应当与犯罪人进行经常性的会见。

社区恢复令可以规定犯罪人在规定的期间内居住在固定的私人住所。如果法院认为，特定的犯罪人比一般被判处社区恢复令的罪犯对社会有更大的潜在危险，通常会要求犯罪人住在监管中心，加强对这类犯罪人的监管力度，以便增强对社会的保护。如果犯罪人的假定环境较差，不利于改造，法院也可要求其住在监管中心。

社区恢复令是社区矫正刑的一种主刑，不得与其他主刑同时适用。但可以与其它社区矫正刑共同适用。例如，在判处社区恢复令的同时，科处被告人宵禁令，禁止其在夜间外出；或者对吸毒的犯罪人，同时判处毒品治疗与检测令等。社区恢复令也可以与罚金、没收财产等附加刑共同适用。

如果在刑罚的执行过程中，犯罪人取得了很大进步，达到了社区恢复令要求的效果，而终止执行后，犯罪人不会危害社会的，可以由服刑人员在监督官的支持下，申请提前终止社区恢复令。但是，犯罪人必须执行完毕全部刑期的一半。

社区惩罚令

该令的前身是社区服务令, 是在1972年被英国立法确认的。2000年更名为社区惩罚令 。社区惩罚令的适用率也大约是全部犯罪人的10%，并呈逐年上升的趋势 。

社区惩罚令要求犯罪人在社区内提供无偿劳动，从事的劳动可以是体力劳动，也可以是智力劳动。但是，法院不要求犯罪人对犯罪行为的特定受害人直接提供劳动。犯罪人的无偿劳动应当是服务整个社区的。犯罪人提供劳动的范畴包括清扫垃圾、回收废品、粉刷社区公共设施，为老年人或残疾人装修、打扫房屋，制作简单手工艺品、进行义卖，支持慈善事业等。被判处社区惩罚令的犯罪人应当提供40小时以上，240小时以下的无偿劳动。如果犯罪人实施了数个犯罪行为，其中有两个以上的罪，被判处社区惩罚令，并罚的刑期不能超过240小时。法院主要根据犯罪行为的严重程度，确定具体的劳动时间。通常，犯罪人应当在判决生效后十日内开始劳动，并且每周应劳动至少5小时，但一周不能超过21小时。所有的劳动应当在判决生效后一年内全部完成。犯罪人完成判决要求的所有劳动时间后，视为刑罚执行完毕。缓刑监督机构负责管理社区惩罚令的执行。犯罪人在服刑期间，如果没有正当理由，不参加预定的劳动，经缓刑监督机构查证属实的，给予一次警告，如果再次无正当理由不参加劳动，则认定为违反社区惩罚令，需承担相应的法律后果。

社区惩罚及恢复令

该令前身是联合令, 是1991年法案确立的。2000年更名为社区惩罚及恢复令 。此令规定治安法院和王座法院都有权对年满16岁以上的犯罪人实施的犯罪行为足以判处监禁刑时，宣告社区惩罚及恢复令。

社区惩罚及恢复令是对社区惩罚令与社区恢复令的合并。因而，其中从事社区劳动的部分应遵照社区惩罚令的相关要求，接受社会帮教的部分则依照社区恢复令的要求执行。但是，刑罚的执行期间略有变动。在社区惩罚及恢复令中，犯罪人接受帮教的时间应当在一年以上、三年以下；而犯罪人提供无偿劳动的时间则在40小时以上、100小时以下。

宵禁令

根据2000年国会通过的《刑事法院量刑权限法案》第37条的规定，治安法院、王座法院以及少年法庭都可以适用宵禁令。宵禁令的适用对象是10岁以上的任何犯罪人，但犯有谋杀罪的罪犯除外。宵禁是高度限制犯罪人人身自由的一种社区矫正刑，目的在于通过将服刑人员限制在家里，防止他们在夜间外出，从而减少、控制某些形式的犯罪，如盗窃、滋事等扰乱社会秩序的危害行为。　　

毒品治疗与检测令

毒品治疗与检测令是1998年开始试行，2000年立法确认的一种社区矫正刑。此令可以由治安法院、王座法院以及少年法庭对16岁以上依赖毒品或有滥用毒品的倾向比较严重，以至于需要接受戒毒治疗的犯罪人适用，但不是强制性的，只有在犯罪人明确表示愿意接受戒毒治疗的情况下，法院才可以判处毒品治疗与检测令 。

该令执行时限在六个月以上、三年以下，包括两项内容：一是强制犯罪人必须接受戒毒治疗。在进行戒毒治疗期间，可以根据具体情况，通过判决明确犯罪人住在指定的医院或治疗中心接受治疗，也可以允许不住院治疗。二是要求犯罪人在执行期间定期提供血液样本，以检测戒毒成效。检测工作在缓刑监督官的监管下进行。在执行期间，法院还必须定期审查犯罪人的戒毒进展，每次审查之间的时间间隔应当至少在一个月以上。法院审查时，应当要求犯罪人到庭，宣读犯罪人的血液检测结果、缓刑监督官的报告及治疗医生的意见等。如果经法院审查，认为犯罪人取得了令人满意的效果，在此后的审查中，可以采用简化的程序。

此外，还有三种适用于未成年犯罪人的社区矫正刑：出席中心令、监督令和行为规划令。本网站前期已作过详细介绍，不再赘述。

英国社区矫正刑具有两个突出的优点，首先，囊括了多种社区矫正令。这种复合型的立法设计，拓张了社区矫正刑的弹性，赋予法官较大的裁量空间，允许法官针对个案的具体情况，选择适用最适合犯罪人的某一种或若干社区矫正令，因人施刑更加有利于实现改造犯罪人，追求较好的社会效果的刑罚目的。其次，与犯罪人实施的犯罪行为或犯罪行为的总和的严重程度相适应。

但是，英国社区矫正刑的优点也同样反映了不足之处。首先，令种繁多，其中有些矫正令要求相近，对类似矫正令的重复设置，人为地导致了法律的繁琐，不利于实践操作。而且有些矫正令由于适用性不强，在实践中极少被运用。其次，根据2000年国会通过的《刑事法院量刑权限法案》在适用社区矫正刑时，行为人主义和行为主义并重，但二者有时会发生冲突，在产生矛盾时，立法没有明确究竟是适合犯罪人的宗旨优先，还是适合犯罪行为的严重程度的宗旨优先。立法的过于理想化与立法空白必然引起司法运做中的困惑。另外，从数罪并罚的宗旨上讲英国立法对数罪并罚的总和刑期，没有做特别的、高于单一犯罪法定最高刑的规定，不利于体现罪与刑相适应的原则。（编辑：吕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