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来书云:“事上磨练,一日之内,不管有事无事,只一意培养本原。若遇事来感,或自己有感,心上既有觉,安可谓无事?但因事凝心一会,大段觉得事理当如此,只如无事处之,尽吾心而已。然仍有处得善与未善,何也?又或事来得多,须要次弟与处,每因才力不足,辄为所困,虽极力扶起而精神已觉衰弱。遇此未免要十分退省。宁不了事,不可不加培养。如何?”
所说工夫,就道通分上也只是如此用,然未免有出入在。凡人为学,终身只为这一事。自少至老,自朝至暮,不论有事无事,只是做得这一件,所谓“必有事焉”者也。若说宁不了事,不可不加培养,却是尚为两事也。“必有事焉而勿忘勿助”,事物之来,但尽吾心之良知以应之,所谓“忠恕违道不远”矣。凡处得有善有未善,及有困顿失次之患者,皆是牵于毁誉得丧,不能实致其良知耳。若能实致其良知,然后见得平日所谓善者未必是善,所谓未善者,却恐正是牵于毁誉得丧,自贼其良知者也。
【译文】
来信写道:“磨练于事上,就是在一日之内,无论有事无事,只专心致志地栽培本源。若有事来找我,或自己产生念头,如此心中就会有想法,怎么能认为是无事呢?但是,若依循着这些事情认真考虑,就会觉着道理理应如此。只是把它当没事一样看待,略尽我的心罢了。然而,为何还有处理得好与处理得不好的情况呢?偶尔事情特多,需要一件一件地处理。常常因才力不够而被事情搅昏了头脑,虽竭力挺住,但精神已疲惫不堪。碰到这种情况,静下来反省自己势必难免,宁可不把事情处理完,也不可不去栽培本源,这种做正确吗?”
工夫,就你说的而言,也只能这样了,但出入有时也在所难免。人做学问,一生也只是为了这一件事。自小到老,从早到晚,不管有事无事,也只是做这一件事,正所谓“必有事焉”。如果说,宁可不把事情处理完,也不可不去培养本源,那么还是把它当成两件事了。“必有事焉而勿忘勿助”,事情一来,只是尽我的良知随便应付一下,这就是所谓“忠恕违道不远”。处理事情出现有时好有时不好的情况,并伴有困顿失序的弊端,都是由于被毁誉得失的心所连累,不能实际地推致他的良知。若能切实地推致他的良知,过后就能看到,平常所谓的善不一定就是善,所谓的不善,大概就是因为计较毁誉得失而摧残迫害其良知的东西。
【评析】
“致良知”是阳明心学中的重要课题,它的出处来自《大学》中的“致知”。但“致知”中的知是指知识,而“良知”则是指知善知恶。做学问的人,自小到老,从早到晚,都是为了追求知识。但阳明先生始终强调:学者的真切功夫还应当用在“致良知”这个根本上。
【Amore】
此处先生说及“致良知”与“事上磨练“之间的关系。不论有事无事,只是做得这一件,所谓“必有事焉”者也。这是“致良知”的做法。相反,老是惦记着去培育、修正、反思自己的良知,按照先生的说法就是“事物之来,但尽吾心之良知以应之”。一个“应”字,离“致良知”远了去了。何也?盖因此良知已被'毁誉得丧'所牵绊。所谓的事上磨练,不过是“致良知”路上的下乘工夫罢了,因为它在磨砺自己的同时,也会时不时地给予我们牵绊,一如明珠蒙尘。从这个角度来说,守得此心光明是根本,其余种种不过是协助修行的手段而已。这也是先生文末所言的:'若能实致其良知,然后见得平日所谓善者未必是善,所谓未善者,却恐正是牵于毁誉得丧,自贼其良知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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