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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古镇 | 自贡牛佛

牛佛,位于自贡东约30公里的沱江边上,为沱江中下游著名的码头镇场,当地人习惯以“牛儿渡”称呼之。唐宋时期,牛儿渡因码头繁荣、市场兴盛而设市,名曰高市。宋乾德三年(965年),产盐地富义(今富顺)设“盐监”,富义监后于宋太平兴国元年(976)改名为富顺监。高市为富顺监所辖镇。宋《元丰九域志》载:“富顺监镇十三,……高市,监北七十里。”高市镇场原址位于沱江西岸,元末明初,镇场迁至沱江东岸现址,更名为牛佛镇,时人习称“牛佛渡”,亦称“牛腹渡”。清康熙三十年(1691年),牛佛渡改属“四川省下川南道叙州府富顺县在城乡上东路”,后于清晚时改置为“在城乡上东路牛佛渡保”,民国时期,先后设牛佛团保、牛佛镇,镇制延续至今。

牛佛之名源自镇旁牛王山上的牛佛寺。牛佛寺也称牛王庙。进入农耕社会之后,早期的泛动物崇拜演变成对耕畜和家畜的崇拜,人们将耕畜和家畜奉为神灵,看做是耕食之保护神。牛,为牛、马、豕“三牲”之首,更是被看作通神之灵畜。有记载表明,宋代以后,牛王、牛神正式成为奉祀对象,各地建祠修庙以供之。很多少数民族地区也有此习俗。牛王之祀,后来演化成将孔子门生、被称为“先贤冉子”的冉耕作为牛王奉祀。冉耕,字伯牛,后人因其名字中有“牛”、“耕”二字将其奉为牛王。供奉牛佛,也表明了元明以来,牛佛镇当地农人重视农耕,以及祈盼丰收的朴素愿望。

沱江,为成都平原东北部与川南各地交往的重要水路通道。牛佛地处沱江中下游,为沱江流域重要的水陆码头,从这里,沿水路可上至内江、资中、简阳、金堂、广汉等地,可下达富顺、泸州,进入长江流域;经陆路则可东去到达荣昌及渝西各地,可西行通往自贡、荣县等地。牛佛渡口,两岸水深,大小船只皆可过往,给商船停泊提供了良好的条件,加之其四通八达的交通位置,清中期以来,牛佛渡一直是远近闻名的大码头和重要的商品集散地。牛佛镇四周有几个大平坝,水丰土沃,除粮食外,还盛产花生、芝麻、油菜、生姜、萝卜等农作物,可以说,这里是得天独厚的适宜人居的地方。

与其他很多地方一样,牛佛也先后接受过多次移民,现有住民中仍有少数为元末明初时期湖广地区移民的后裔。明末清初,战乱停歇,清政府制定入川垦荒插占、丁税减免的政策,鼓励外省移民到野荒民散、满目疮痍的四川各地落业。辗转来到牛佛定居的移民分别来自湖广、江西、广东、福建等省,以及本省他地。移民们在这里艰苦创业,同时也将先进的生产力带了过来,多样化耕种技术和高产农作物的引入,使牛佛一地的农业形态发生了显著变化,进入了精耕细作时期。牛佛后来的兴起与外省移民的到来有着很大关系,制糖和盐运则是推动牛佛繁荣昌盛和迅速发展的至关重要的产业。

清乾隆时期,牛佛引进高产甘蔗种植,其后逐步扩展至周边各个坝区,制糖渐渐成为当地的主产业。牛佛北部与蔗糖主产区内江相连,为当时富顺县最大的甘蔗种植区。清中期时,制糖技术提高,制糖作坊数量与日俱增,牛佛成为规模化生产红糖和白糖的地区。清晚宣统时期,牛佛镇辖地内有制糖作坊近1000家,至上个世纪30年代,糖产量更是倍增。牛佛渡在内江下游,内江所产各类糖制品,与牛佛本地所产红糖、白糖等,水路外运大多要在此停靠或转销,牛佛码头因此而发达,场镇规模也因此不断扩大。原位于县城东门至大南门河坝的糖帮市场,也迁移至牛佛渡,这进一步提升了牛佛场的糖运地位。

早于明嘉靖时期(1522-1566年),牛佛场就承担起富顺自流井盐场井盐外运川东地区的任务。当时,自流井盐场生产稳定,所产井盐中的一部分经由仙滩场陆运至牛儿渡,再从这里水运至沱江下游诸地,或从这里陆运至渝西一带。至清中期时,盐运渐成牛佛渡最大的商事。清晚时,因运于“川盐济楚”,自流井盐场之生产与运销达至新高,牛佛场也因其水陆交通便利,赶上时机迅猛发展,进入辉煌时期。至今,牛佛码头与老街间保留着一条两米余宽的青石板路。光滑的石板上,坑坑洼洼,这就是当年川盐古道上人扛马驮,日复一日踩踏出来的痕迹。

糖运和盐运,成就了牛佛。清晚民国时期,牛佛的镇场规模和商贸经营规模达到最大。那时,江面上百舸争流,码头边帆樯林立,夜以继日,人喧马嘶,三个码头繁忙热闹。大街小巷,白日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饭馆、茶馆,座无虚席;入夜,红红绿绿,各家店铺都是灯笼高照,辉光闪闪。镇场上开设有银行、票号、当铺,以及同乡互助形式的“堆金会”等,船帮、盐帮、糖帮、菸帮、米行、药行等各类行帮也是众多不奇。至于布庄、鞋店、裁缝铺、剃头铺、纸火铺、食杂铺、薪炭铺,以及各种工坊等,更是随眼可见。外国传教士也很早就走进这个乡镇,建立起天主教堂,遍播福音,广施慈善。

各类堪载史册的历史事件中,清晚时期的“李蓝之乱”给牛佛一地留下了深刻的印记。清咸丰年间,多地动乱不止,“太平天国”、“捻军”、“小刀会”、“天地会”等民众起义此起彼伏,与此同时,川滇边界一带也出现了农民起义组织,即以李永和、蓝朝鼎为首的农民武装队伍。该组织辗转西南多个城乡,与清朝政府官兵及地方武装厮杀与周旋。一路上,响应者众,队伍迅速壮大,连连攻克多个城市。清咸丰十年(1860年),李蓝部队攻克富顺盐场,是年秋,李蓝各部分别驻扎于牛佛场四周,天后宫被用作各部首领聚会议事的地方。一日,蓝朝鼎当众倡议拥李永和任“顺天王”,李永和当仁不让,宣布当年为“顺天元年”。接下来,天后宫被布置得华丽多彩,正式成为“顺天王”李永和的“王宫”,门前的双狮子街(双正街)被改称为“御街”。千里沱江滚滚去,南面称王转头空,一切最终都成为了历史。

牛佛场有“九街十八巷”之称。所谓“九街十八巷”,其实是指牛佛场的街巷密布,数量很多,场镇规模很大的意思。大小街道包括双正街、箱子街、面房街、兴隆街、顺河街、席子街、铁匠街、猪市街、油房街、横街、马房街、仙婆街、新街等。顺河街是最长一条街,分为上场街和下场街,其他街则大致与顺河街垂直呈辐射状向后山坡延伸。宽窄巷弄包括天后宫巷、王爷庙巷、火神庙巷、贺家巷、田家巷、文家巷、五花巷、凉厅子巷、力行巷、川主庙巷、胆巴(注:当地人称盐卤为胆巴)巷、炭市坝巷、大米市巷、蛋市巷、上码头巷、后街巷等。这些巷子或连通两街,或通向江边。街巷的名称即是一个历史符号,仅从这些街巷名就能感知和想象到牛佛场当年的繁华、农耕经济特征,以及码头市场的遗痕。需要特别提及的是,清中期至民国期间,牛佛场猪市旺盛,猪只蓄养和运销也是当地重要的产业之一。


移民的居留和活动,在牛佛场留下了很多遗存,其中最为典型和明显的就是各移民同乡会馆。这些会馆包括禹王宫、万寿宫、天后宫、南华宫、川主庙等。这些会馆建筑,以及王爷庙、火神庙等寺庙建筑,间杂于民居之间,古朴典雅、精美大气,为牛佛镇的标志性建筑物。禹王宫,又称湖广会馆,位于箱子街头,修建于清康熙年间,当地人称其为“鄂庙”,庙内塑有大禹等神像30余尊,另有木雕鲁班像一尊。万寿宫,又称江西会馆,背靠后街,修建于清康熙年间,民国时有修缮,供奉道教真君许逊,以及其他仙圣。万寿宫山门高大,屋脊工造繁复,两条游龙青瓷镶嵌,中部有福禄寿三星塑像;三重檐马头墙对称设置,正殿顶部前后有36只檐角,整体建筑气势非凡。天后宫,又称福建会馆,位于双正街,修建于清乾隆时期,庙内供奉天后娘娘,以及各天宫神像40余尊。南华宫,又称广东会馆,位于油坊街,后墙与南华宫相接,修建于清乾隆年间,当地人称其为“粤庙”,庙内供奉六祖慧能,另有各类神像画像40余幅。川主庙,又称四川会馆,为本省移民所建,供奉李冰父子,以及其他诸仙。王爷庙,位于镇北江边高处。王爷,又称镇江,奉祀镇江王爷的传统,始于唐宋时期,传说“两湖(湖北湖南)”地区江河常有泛滥,被认为是恶龙作孽,杨泗将军跃入水中大战恶龙,被皇帝封为“平浪王”并建祠祭祀,杨泗将军后来化身为镇江王爷。另一说则将隋朝嘉州太守赵昱,即“二郎神”的原型奉为镇江王爷。传嘉州水涨滔天,赵昱帅兵大战蛟龙,于此皇帝封其为“神勇大将军”。牛佛镇王爷庙里的王爷塑像为一童子像,应为前一说中的年青勇为的杨泗将军。火神庙,位于油坊街,建于清同治年间,庙内供奉火神菩萨,以及地方贤达明仕。王爷庙和火神庙是古时人们祈盼江河风平浪静,防避和消除灾害而修建的庙堂建筑。牛佛镇里众多的会馆和庙祠建筑,也从一个侧面让后人看到了古时当地多神信仰与文化融合的社会现象。

这些会馆建筑,以及王爷庙和火神庙,都是由山门、戏楼、正殿、厢房等建筑单元构成的合院式宫观式建筑,各自带有明显的移民地域性特征。旧时牛佛场举行各种集会活动时,或各个节日里,人们都会聚集于此,即所谓“赶庙会”。庙会期间,各个会馆和庙堂里,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尤其是戏台前,大人小孩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乐趣。星转斗移,岁月沧桑,牛佛镇这些古建筑或遭损毁,或被拆改,或作他用,大多已面目全非。但透过残存的砖瓦木石、墙垣门窗,仍然可以看到其曾经的辉煌与精致。

牛佛镇还有几处建筑值得观览和走访。“中和灏”,建于清光绪六年(1875年),为钟姓族人祠堂。该祠堂为两进四院式砖木结构建筑,包括山门、正房、厢房等建筑单元,院内泥塑、木雕、石刻等装饰精工细作,建筑布局规整中见巧妙,山墙高大,飞檐翘角,屋脊雕饰繁复有加。“中和灏”的建筑格调别致,气韵非凡,可谓是牛佛民居建筑之大家典范。“贺乐堂”,建于清晚时期,为中西建筑风格结合的近代公馆类建筑,包括门厅、正堂、厢房等建筑单元,合院外围皆为高大的砖墙,四叠檐檐角飞挑,颇有气势,墙面上的浮雕装饰,细腻清雅,甚为美观。民国二十九年(1940年),中国银行内江支行选址“贺乐堂”设立了“牛佛渡中国银行”。此外,廖公馆、张氏宗祠等民居建筑也颇有特色。

历史久远,文化厚重,牛佛是一个大有故事的地方。千百年的传承和发扬,至今这里依然保留着很多民风民俗。川剧坐唱、龙灯、狮灯、牛儿灯、幺闺灯,还有划龙船等民间活动,极富特色,颇有看点。当然,这里的美食“碗碗烘肘”、“鸡婆头”、“燕窝粑”,以及名声响亮的“富顺豆花”和“牛佛蒸笼”,也是别有风味,能让人大饱口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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