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赖”一词，原意是无所依赖，没有出息。后来逐渐演变为撒泼放刁，蛮不讲理。在卷帙浩繁的大型类书《太平广记》中，专写“无赖”的就有两卷三十多篇，既有官宦士子也有布衣平民。其中一篇是写杜肃告密的故实，读来颇有意味。这里所以说故实，是因为这件事在《资治通鉴》等正史中也有记载。
武周长寿元年五月，武则天曾颁布过一道“断屠令”，昭告天下严禁宰杀牲畜和捕捉鱼虾。左拾遗张德之妻生一男孩，私宰了一头羊宴请同僚。席间，前来赴宴的补阙杜肃，悄悄揣了块肉饼，以此为凭向武则天告密。第二天上朝时，武则天对张德说，你妻生一男孩，大喜啊。张德闻听女皇贺喜，赶忙跪拜谢恩。武则天又说，然而你家哪来的肉啊？张德吓得叩头不已，连称死罪。武则天说，我颁布“断屠令”，红白喜事或可不予追究，但你请客也须有选择，无赖之人不必邀其共聚。说话间，取出杜肃的状子给大家看。杜肃汗流浃背，满朝官员都向他吐口水。
从历史记载看，武则天是奖励告密的，州县有上京告密之人，沿途官吏要派遣车马相送，管理食宿接待事宜。所告核实之后，轻赏则赠金帛粟米之类，重赏则授官封爵，光耀门庭。这次不知为何，却当众予以揭穿，保护了张德，让杜肃颜面尽失。大约是杜肃为人太差，让女皇实在看不上眼。也有人说，武则天想借此引发廷议，纠正“断屠令”执行中的偏差。
无论怎么说，进谗邀宠都是典型的小人行径，看来这德操二字终归是为人之本。武则天将杜肃视为无赖之人，似乎有些轻描淡写了。无赖的表现通常在明处，是地痞流氓的招数。而告密却是阴招，背地里陷害他人，比起公开作恶的无赖来，更加卑鄙，更加可恶。
余秋雨先生感喟说，历史上许多钢铸铁浇般的政治家、军事家，最终悲怅辞世的时候，最痛恨的不是自己明确的政敌和对手，而是曾经给过自己很多腻耳的佳言和突变的脸色、最终还说不清究竟是敌人还是朋友的那些人物。处于弥留之际的政治家和军事家死不瞑目，颤动的嘴唇艰难地吐出一个词汇：“小人……”
附注：本文原载《大公报》，署名贝一中，编辑唐嘉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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