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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斋『七』
    牢狱里的男子披头散发,身上的黑衣有些散乱,正是失踪多日的陶兴。

    莫小七冲了进去,扶起了倒在桌上不省人事的陶兴,有些惊慌“陶兴……你没事吧……醒醒啊!”

   陶兴被莫小七摇醒,揉了揉眼睛,见是莫小七,松了口气“怎么了……傻姑娘……我又没死……”

    “不啊……我只是担心你死了,顾泠木答应给我们的佣金还在你那,你又没有告诉我……”


    “好了……别说了……”陶兴捂着心口,似乎要吐出黑血来。  


    “为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太现实了?没有关系的,你懂我就好了”莫小七说着就要把陶兴拉起来……


    陶兴却抚去了莫小七的手,有些咬牙切齿“因为我是病人……你看不出来吗?我的腹部在受伤了……它流了满地的血你看不到吗?你扶我的时候血沾到了你身上你没看到!”


    莫小七看了看自己满手的鲜血,连忙松开陶兴,走到顾泠木身旁“你有没有手帕什么的……我的手好脏……”


    陶兴整个人跌在了地上,顾泠木倚靠在狱门旁,递给莫小七一方罗帕,有些好笑“我觉得你应该先去关心一下你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的生死,而不是关心你手脏不脏的问题!”


   “他刚刚提醒我手上有血,难道不是在告诉我,要去擦一擦手吗?”


    “好像还真不是……我觉得你再不把他抬出去找个大夫给他看看,他可能真的会有性命之忧……”顾泠木仍是那副不阴不阳的怪笑,莫小七却直直站在了陶兴面前“你还有力气搞笑就没什么大事儿,我知道,能自己站起来吧?站起来,我带你出去……”


     陶兴会意一笑,从地上站了起来,莫小七把他扶住,从裙边撕下一长条,简单包扎了一下陶兴的伤口。


    “你这样我还真没法带你上去,就让这个溟邪帮你看一下吧……”


     溟邪看向顾泠木算是请示,顾泠木点了点头,溟邪上前帮陶兴诊脉。


    诊了半天却一个字没说,陶兴有些不信任的问道“唉……你会不会看啊!”


    溟邪由于笑面丸的原因一直在笑,把陶兴吓的有些不好,莫小七在那边自娱自乐,回道“溟邪好像是个毒师吧……我也才认识他!”


    “……”陶兴彻底沉默了


     溟邪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子,将粉末状的东西倒在了陶兴的伤口处。


    “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多休息几天就好了……”溟邪站到一边,明明满脸的笑容却只给人已寒冷的印象。


     “可老子很痛啊!”


     “陶兴……姐是怎么教育你的,做人要文明,别说脏话,文明文明。”


     “可老子还是很痛啊!这个庸医撒的是盐吗?老子很痛啊!”


     “陶兴……文明……”莫小七无奈的扶额,而后又加了一句“还有……溟邪本来就是个毒师,不是医师,连庸医都不是……”


     顾泠木吩咐了一个狱卒样的人把陶兴带下去休息,见陶兴被带了下去,莫小七冷哼一声“你们为什么要抓陶兴到这里?”


     “是他自投罗网,去奕皓那儿不知去干什么。出来时他腹部就有伤了,奕皓让我把他关起来。嗯,本来想你是不会轻易答应我们做奕皓的手下的,所以用他来要胁你,谁知你答应的那样爽快,以致于他丝毫作用都没有起,白白被我们关了几天。”


    “那这样看来……他确实很无辜”


    一个小厮对着溟邪耳语几句,溟邪点点头,对着顾泠木抱拳行了个礼,便跟着小厮向暗道更深处走去。


     顾泠木则带着莫小七走了另一条道路,走到一处拐弯处,莫小七短刀直逼上了顾泠木的下颔,冰冷的声音在暗道中响起“你们是要谋反?”


    顾泠木一笑“当然……我们谋反与你的利益并无什么冲突……”


    “所以……无论奕皓是不是太子,他都会是下一任的皇帝……”


     莫小七轻笑,这样看来她与楚然是要站在对立面上了……


     顾泠木领着莫小七出了暗道,几个转弯便来到了文宇轩。院中很是冷清,落叶满地,只有一个有些苍老的太监在缓慢地拿着扫帚清扫落叶。


     若不是牌匾上正楷书的文宇轩三字,莫小七几乎都要认为这里是冷宫了。顾泠木踏着落叶向前走去,莫小七问道“这里怎么就这几个仆从?”


    “奕皓他人虽然闹却不喜旁人闹腾,所以伺候的人格外少,他又多疑,大多的侍从都被打发出去了,这里只有三名太监,和一位侍女,算上你也不过两位而已……”顾泠木带着莫小七穿过回廊,走到一处僻静小院。


    “这里就是你的居所了……薛秣这个时候应该在小厨房,我们先进那间里屋,你把行李放一下……”


    屋内倒算是清新雅致,屋里像是被人收拾过,两处床塌。莫小七随意将行李放在了桌上,上下打量了一下,莞尔一笑“这里收拾的很干净,比我在浮藻宫住的那间好多了……”


     “薛秣是与你同住的那位,是奕皓的侍女。是奕皓手下的医者,她不会武功,你别与她动手,她的厨艺很不错,为人也和善……”顾泠木简单得介绍了一下莫小七的这位搭档,而后继续道“唔……本来和薛秣同住的那位卉竹姑娘因为妄图勾引奕皓未遂,结果被赶出了宫,希望你能吸取前车之鉴……”


    “可是我觊觎三皇子的美貌已久……我要是忍不住想调戏他……”


    “你克制一下呗……”


    “那克制不住呢?”


    “那你就调戏调戏吧……他又不会少块肉……”话毕,顾泠木接着说道“你在奕晧身边主要负责伺候笔墨陪着打打架这些事儿,其他的不用你操心,另外他去哪儿你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保护他的安全……虽然有暗卫,但终究还是要以防万一……听清了吗?”


    莫小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顾泠木说“大爷你说……那个卉竹没有成功勾引三皇子……是不是因为……三皇子有什么断袖之癖,龙阳之好之类的。”


    “……奕皓他应该是正常的……”


    “我嘞个去……大爷你怎么知道?该不会是……”莫小七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顾泠木一眼……
    顾泠木微微摇头,不言不语间表示了对莫小七深刻的无语。


    莫小七跟着顾泠木向小厨房走去,还未走近,扑鼻的食物芳香一下勾起了莫小七空虚已久的胃的饥饿感。先于顾泠木就进了厨房内。一个身着鹅黄长裙的女子,手执长勺,手拿着一本医书,边看边搅着过里的汤,长发简单束成一束,几缕碎发垂在耳际,带着丝柔和的美好,不施粉黛,却独具倾国之色。


    女子没有注意到来人,只是专心于手中的事情,纤纤素手用长勺舀起一小口浓汤,搁下手中医书,细细品尝几口浓汤的口感,闭眼回味了一下,觉得正好,搁下长勺,蹲下身子将火熄灭……


     再抬首时正看见了莫小七打量的目光,女子愣了一会儿,便张口道“你就是来伺候殿下的齐慧儿?”


    清脆的声音宛若黄莺,干脆力练,莫小七正欲回答,却被一旁的顾泠木接去话茬“薛秣,她是暗地里保护三殿下的莫小七,化名齐慧儿,明里你叫她慧儿,暗地里还是叫她小七吧……”


    莫小七点头称是,薛秣拿了个瓦罐,将锅里的汤盛了进去,而后盖上了瓦罐,将瓦罐放置进了一个食盒中,走到莫小七面前。


    “莫小七?嗯?”薛秣尝试着念出了莫小七的名字会心一笑,继而伸出手,拉住莫小七的手“我是薛秣……”


    莫小七看着眼前大方美丽的佳人,神色中露出尊敬。莫小七打量着薛秣,薛秣也打量着莫小七,而后朱唇轻起,缓缓道:


    “小七,你脉相虚浮,心火有些旺盛,我帮你开几副药降降火……”


    “唉?”莫小七看着薛秣笃定的眼神很是惊异,想到薛秣刚刚拉住她的手,原来是在为她诊脉。


    而此时的顾泠木已经拿了只白瓷碗,舀了点锅中剩余的汤,一饮而尽,而后道“薛秣……你这鸡汤熬的太入味了……”


    薛秣这才看向顾泠木,扔拉着莫小七,声音清脆“顾将军若是喜欢小女子熬的汤,不如多喝几碗,滋阴补肾。”


    “咳咳……”顾泠木有些呛到,搁下手中的白瓷碗,又重新拿了一只碗,盛了几勺汤,递与莫小七。


    莫小七接过汤碗,拿起调羹,喝了几口,浓郁的芳香在舌尖上绽放,鸡的鲜味完全浸入汤中,莫小七眯了眯眼,这真是人间美味。


    薛秣凑到莫小七面前,眨了眨眼,语气间带着丝喜悦“怎么样?好喝吧!”


    “嗯……”莫小七不住点头称赞,又喝了几口鸡汤,薛秣莞尔,把手上的食盒递与了莫小七“喏……这个你去给殿下送去……我去给你开方子……”


    在莫小七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薛秣就夺门而出,莲步消失在了回廊的尽头……


    莫小七拿着食盒有些惊讶,那边正沉醉在薛秣的鸡汤中的顾泠木看着拿着食盒的莫小七耸了耸肩,在鸡汤的重重雾气中说了句“奕皓在两个回廊前的书房里……去吧!”


    莫小七忍住了想要打顾泠木一顿的冲动,原因有二。一,对方是个将军她打不过他,二,每个月三千两的俸禄啊,比她在外面漂泊不定,腥风血雨好多了……毕竟不是每次都能碰上像何由彻那般出手阔绰一次十万两的,而且她还有个好赌的二哥,虽然收了他的赌场,但有个稳定的工作,舒适的工作环境,也是莫小七一直想要的。


     穿过回廊,走到了那间书房前,莫小七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简单的“进来”。


     推开门,何奕皓正执笔写着什么,并未抬头,身着一身青衣上绣紫竹,很是清雅。不过,在莫小七看来何奕皓更适合那种正红,会衬的他……嗯……对!妖孽……


     莫小七深呼一口气,作出一副冷淡的神情,将食盒放在了何奕皓的桌上,冷言“殿下请用膳……”


    何奕皓搁下笔抬眼看向莫小七的方向,一愣。莫小七觉得他这个吃惊有点过,就像她死了又活过来了一样!


     “怎么是你?薛秣呢?”


     身后的门传来阵阵寒风,莫小七感觉到了丝丝寒意,便走了过去,准备把门关上,结果刚把门合至只剩一条小缝时,彭一声……顾泠木一脚踹开了门,然后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摔在了被门框撞到倒在地上的莫小七身上。


     何奕皓看着瘫倒在地上的两人,眼神微冷,手上的笔一颤,一滴墨滴在了宣纸上,晕开水渍……


    顾泠木先站了起来,见莫小七正抚着被门框撞伤的额头,就好心搀了莫小七一把,却被莫小七躲开,自己站了起来……


    二人各自退至一旁,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顾泠木站在一旁把弄着手上的铁扇“你府上缺个侍女,前几日日你那总管明化来请示我应该选谁,我就选了莫小七左右她会些武功也能护着你,上次你不也和我说过要添个女杀手吗?。”


    何奕皓没有多言,莫小七走至他面前将食盒打开,把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拿出来,搁在桌上而后又退至一边,完全的侍女模样。莫小七最初被赶出师门的时候,在江湖并无一席之地,只是在一个饭庄中女扮男装做小二,后来遇到了陶兴,这才结成搭档浪迹江湖……混出了些名声。


     “你下去吧……”何奕皓有些冷淡地将莫小七赶了出去,和顾泠木似有要事相商。莫小七也没那个心情探听他们究竟要谈论什么,扭头便走了。


     回了一开始的那间厢房,薛秣正在里面收拾床塌。见着小七进来,便迎了上去,却未曾过问何奕皓的事,素手将莫小七拉住,上下彻底打量了一番,拉着莫小七坐下,从桌上拿起笔,匆匆写了写什么,莫小七凑过去一看,也是一愣。


    “这个是对你全面保养的药方,你看看觉得如何……”


    莫小七有些黑着脸,接过薛秣手中的药方认真看了一遍,清咳了一声“这个……番木瓜……”?


    薛秣浅笑,衬的整张娇艳的脸愈发柔和“滋补养颜……清热解毒,还可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谢了啊妹子。”莫小七连忙打断了薛秣的话,拿着茶壶给薛秣斟了壶茶,又斟给自己一杯。


    “对了,我还没同你说呢。简单介绍一下文宇轩里的人,那个头发花白经常在院子里扫落叶的老太监是总管郑明化,叫他郑总管便是了,还有两个小太监小安子和小明子。嗯我你已经知道了对吧!嗯,我还是三皇子手下的药师,我师兄……唉就是那个溟邪是三皇子手下的毒师,而你……”


    “我是三皇子花钱请来的打手……”


    “嗯……就是了”薛秣有些无奈的认同了莫小七的说法,而后缄默片刻。


    溟邪便在此时进了屋,脸上还是那副不阴不阳的笑容,冷言道“薛秣!不是说给我送解药,解药呢?”


     “不好意思,师兄。这不小七来了嘛,我忙着与她说话,就忘了。”薛秣很诚恳地从袖中拿出一包药丸递与了溟邪,溟邪拿过饮下。过了半晌脸部肌肉终于松弛了下来,溟邪这才松了口气,莫小七也这才认真打量起溟邪来。一张清秀冷俊的面容,微抿的薄唇透露出此人的薄情。


     “多谢。”话毕就转身离开了薛秣的屋子,也没再多说。


    “我这个师兄就是怪癖太多,离经叛道。师父明明是个名医,可偏偏教出了师兄这样一个毒师来。”薛秣微叹,又给莫小七斟了些茶水。


    莫小七看着离去的溟邪,陷入沉思,他的那个背影让小七莫名想起了何奕皓。两人的身形很是相像。


     一辆破旧的马车缓缓驶入了临安城,马车内的中年人紧闭双眼,眉毛紧蹙,好像在回想一些痛苦的回忆。


    “请你帮帮我们母女……”诚恳的女子抱着一个熟睡的女孩跪在地上,衣衫褴褛,正看着自己。
    画面一闪,已是一个美艳妇人,抱着怀中婴儿,牵着一个女孩“来,兰儿,过来,看然儿妹妹乖不乖啊?”


    小女孩微微伸过手蹭了蹭婴儿的脸,扬起灿烂的微笑“然儿?叶泽然?”


    妇人却大惊失色“胡说什么!你是楚兰,你的妹妹自然是楚然!”


    一旁男子的声音沉重“宁蕴,说实话吧!”


     画面来到最后,一场漫天的大火,女子牵着女孩的手消失在了火光中,男子抱着怀中还在哭泣的女孩站在原地,任由自己被几个士兵包围起来,耳边是凄厉的风声。


     马车内的中年人眼睛骤然睁开,眼角却还是泪痕,抹了抹泪。掀起了轿帘,赶马的车夫道“大人,我们已经入了临安城了,前面就是楚府了。”


    “小姐小姐……”纤心快步从楚府外走了进来对正坐在主位上却没什么精神的楚然道“老爷的车轿已入了临安城了!”


   “真的?”楚然整了整坐的有些褶皱的衣裙,带着纤心就往楚府正门而去。


    门口的家丁正跪做一片,一个身着长衫的中年男子立于门口,正是楚然三年未见的阿爹,晋国的太傅,楚邵军。


    楚然眼眶微红,却仍是站在那儿,没有上前一步。楚邵军看到了站在那儿的楚然,温和的笑,清唤了声“然儿……”


    楚然没有向小时那般扑入阿爹的怀中,只是一笑,而后,所有人也没有想到,楚然竟跪在了楚邵军的面前。


    “女儿不孝”楚然跪在地上朝着楚邵军磕了个响头,院中众人皆是愣住。


    楚邵军却泰然走至楚然面前,看着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的楚然道“三年了,然儿。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对不起你自己。” 


    楚然抬首不可思议地看向那个已显苍老的阿爹,他难道知道了自己这一跪是为自己以后再无法承欢膝下而跪?这不可能。


    楚然被楚邵军扶起,楚邵军眼神柔和,遣散了一干人等,说是让楚然带自己看一看翻修的楚府。


    初冬,楚府花园内的梅花开的正好,楚邵军声音微颤,清咳几声“然儿?你究竟答应了何喻什么?”


    听见楚邵军就这样坦然地唤出皇帝的名讳,毫不避讳,楚然也是愣住,桃花香阵阵,楚然却是沉默。


   “你必是答应了何喻什么。我曾上书于他此生不再涉及政事,可如今他将我召回还是做这太子太傅,定是然儿你介入了其中。然儿,你执念太深。”


     楚然握紧了拳头,站在梅花间的身影格外单薄,楚邵军则继续向前走,身影清冷孤寂。


     “然儿,你不了解为父真正想要什么。那个看似尊容的位子,对为父是真正的束缚。”


     楚然终于跪在了地上“女儿愚钝。女儿三年来,一直想为太子,为父亲报仇。可是……”


   “何由彻不是个好人,为父警告过你,你却没听。”楚邵军狠狠瞪向跪在地上的楚然“结果你就这样帮他铲除了夺取太子之位路上所有的阻碍,让他荣登太子之位。然儿,你究竟答应了何喻什么?让他重新任用为父,又立何由彻为太子?”


    楚然跪在地上眼神格外坚定,抬首看向楚邵军“女儿要替章画公主和亲邶国新君叶自南。”


    楚邵军听得这话,脸色一变,指着楚然几乎说不出话来“胡闹!你……你简直……胡闹!”


   “阿爹早就知道了对吗?我不是阿爹的女儿!阿爹却在阿娘走后养了我十年。”楚然毫不躲闪,楚邵军的眼神却是闪躲。


    “你,都知道了?是兰儿那丫头告诉你的?”楚邵军深深叹了口气“你阿娘不肯带你走是怕将你卷入邶国的纷争,她对我说了谎,说你是我的女儿。我又如何查不到你的身世呢,然儿?兰儿那丫头性子却比她阿娘要硬,硬是到了如今这地位,她定是要将你迎回邶国的。都是算计,都是天意啊。”


    “女儿并不后悔。”楚然仍昂着头看着楚邵军,眉眼里的那丝执着却是和她的阿娘很是相像,楚邵军看着也不免失神。


    “女儿不曾后悔,为何由彻做的一切,付出的一切,这些都是值得的。他骗我,利用我,我心甘情愿,只因他会是个明君,会为天下苍生带来福祉。”


    “荒谬。”楚邵军拂袖负手而立,很是生气,许久,才道“然儿,你去了邶国便不要再想方设法回来了。”


    “为何?”楚然笑得苍凉,嘴角勾起,疑问翩然而至。


    “晋国必将大乱,王朝更替,你留下只会将这趟浑水搅得更加不宁。”


    “阿爹与阿娘甚至于阿姊都不愿我处于乱世,将我保护在羽翼之下。可是阿爹,您想过吗?这种保护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这是你的命,也是你的福气。”


    “如果可以,我情愿不要。”楚然的眼神望向远方梅花,闭眼,细嗅芳香,眼角的泪无声滑落。


     闲话斋人来人往,谈笑声四起,楚然倚在顶楼的栏杆上,静静望着楼底的繁华,一身素衣与这儿似乎格格不入。


     还有三月,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最让她放心不下的,便是这凝集她三年心血的闲话斋。


     无论交给谁,她皆是不放心。帐房虽颇有经商之才,奈何对于如何利用人言则是一窍不通。纤心日后还是要回到楚府照顾阿爹,也是不妥。如今看来只能另觅他人,楚然目光又重新游离在了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过了半晌,楚然也觉得有些无趣,下了楼,想回楚府看看。


     临安城,这个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如今也竟已到了要离开之时。


     途经一处僻静小巷,楚然顿时便意识到了这里与往日的不同,眼风不经意地扫过那儿,是几个黑衣人站在巷中成半包围的架势,其间则是一个橙衣女子拿着把长剑,身上几道伤痕极为显眼,身后还紧紧护着一个孩子,约摸五六岁的样子,楚楚可怜。


     黑衣人们一哄而上,橙衣女子死命防守,无人注意站在巷间的楚然。


     一场酣战,不过一瞬。黑衣人已尽数为橙衣女子所除,正是干净利落。可橙衣女子身上又多了几道伤痕,血顺着剑一滴滴滑落,橙衣女子终于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娘亲……”那女孩儿连忙奔了过去,尽力扶起橙衣女子。也许是鬼使神差,也许是命运使然,楚然竟走了过去。女孩儿一脸防备的看向楚然,摸索着拿起了地上的剑,眼神中的惊恐自不必说。


     “小姑娘,别紧张,我没有恶意。”楚然轻笑看向女孩儿的眼神格外柔和,又向前走上一步。


    “你别过来,不许过来,我的事儿不用你管。”女孩儿格外紧张,握着剑的手格外颤抖。


     橙衣女子在女孩儿身后缓缓睁开了眼,正看到了楚然的面容,惊呼“楚然?”


     楚然这才发现这满身伤痕的女子,竟是故人。那个曾经娇艳孤傲的女子,大胆妄为的詔辞。


    “几年不见,楚然。你可还记得我?”詔辞抹了抹嘴角渗出的血痕,眼里的风姿还若几年前般,桀骜不驯。


     怎么可能不记得?那段一直深埋于心底的往事,那段她始终不愿提起的过往,以及,那个最后与她形同陌路的人。她以为自己可以忘却,可是,眼前人的存在清晰的提醒了楚然这段陈年旧事。


         何离怔,一个被史书一笔带过的谋逆皇子,崇尚以战争平天下。他的信念,他的所思所想,皆不是楚然能参透的。


     她与他本应是青梅竹马,举案齐眉。可他有他的不得不做,她有她的自在逍遥。    


     六年前,晋宫


     东宫格外气氛格外冷清,便是宫人也不肯轻易涉足。东宫宫人最是严谨,处处小心,若有几分差错,换来的很有可能便是那黄泉路。东宫,一个完美精致的牢笼,牢笼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呆板模样。


    他是这牢笼的主人,东宫太子何离怔。他对凡事要求到极致,不容忍身边人犯下任何错处,也绝不许自己犯下任何把柄。他生在帝皇家,将承载着一个国家的兴亡,这样的他如何给自己犯错的理由?


    东宫的白玉兰花开得最好,花开时馥郁芳香可传数里。初春,暖风扬起之际,便可见玉兰花开之美景。


    楚然早就听闻东宫玉兰花开的美景却一直无缘得见。东宫,不是她该去之地。


    彼时,她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独爱春初绽放的白玉兰。高高的宫墙远不是她能攀上的高度,她只能背靠宫墙抬头仰望,闭眼静嗅白玉兰花芳香。


    阿爹整日往来于东宫之中,只因她是女眷,照东宫的规矩,凡女眷者不得诏不得擅入东宫。她是无法进到那宫墙之中的,阿爹每日进东宫,楚然便得去西边的栖凤宫陪伴章画公主。


     章画是何离怔的嫡妹,却也包含在那“不得诏不得擅入东宫”的范围内。纵然章画再怎么娇纵,守门的侍卫就是不给其入东宫,顽固地好似门口的石狮子。


      可这年却有所不同,宫墙这头的一棵老树不知怎的歪了斜,旁逸的枝干正搭在宫墙那头。


     她这几年跟着云呓野惯了,什么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的事儿未曾干过。当机立断,不顾自己素衣白裳的孝服,就爬上了树。她对一件事特别执着时,再大的问题也都不是问题。顺着树枝从宫墙这头成功进入宫墙这头的东宫之时,她想得便就是这个。一个人执着,果然是有所结果的。


      她正落在那棵白玉兰树前,满树皆是白色的花蕊,正是花期正盛之时。


     繁花不过一瞬,剑被那人使得飞快,一个转眼,满树的白玉兰花皆被剃了下来,朵朵花坠在她身边,竟已是满地雪白。


    剑刃凌洌的锋芒直逼她眉心而来,她瞪大了眼睛。她未曾想过东宫的这头是这般景象,他身影动得飞快,转眼已到了她面前五步之处,那把剑却是先于他在她颈侧擦过直直钉入树干中。
她还带着些许惊魂未定,怪不得宫中人向来避着东宫,这果然是个豺狼虎豹聚集之地。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东宫?”


     他声音低沉,打量着她好似在思虑着什么,她这才从刚刚的惊险中回过神来,闪身从剑旁走开,向前迈了两步,凑近看了看他的面容。


     这个人她见过,在他册封太子的庆典上她远远得瞥过他一眼,这人便就是东宫之主何离怔。他一身明黄的太子蟒袍,却遮不住满身的桀骜气质。


    “为什么要将满树的白玉兰斩去?它们开得很好。”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在地上捡起一朵被斩下的玉兰花凑在鼻尖细嗅。


    他一直在打量着她推断着她可能的身份。她约摸才头十岁的样子,才刚到他胸口,个子小小。鬓发绾做双丫髻,皆以白丝线系之,留海垂至眉心处,一袭白衣似是戴孝妆容,低头嗅着玉兰花,表情极为庄重。戴孝?朝中各大臣中,似只有太傅楚邵军的妻子死于三年前的火事中,这应就是太傅之女。他已明了她身份,多了些了然,听她言语便答道:


    “花虽盛,也有凋零衰败的那一天。与其衰败于残破凋零时,不如我亲手将其了结在花开最盛之时。”


     她低眉望着手中的白玉兰,轻捻几下“花开花落,自是天命。”


    “可孤不是个信命之人”他走近白玉兰树,拔出已入木几分的三尺青锋,剑在空中绕过几周,落入他手中“我命由我不由天。”


     “花开只盼赏花人,我看过了,这花自然也就没什么存在的意义了。”剑入鞘,清脆之声盘旋于耳畔。


     “看来太傅之女对孤的花很感兴趣,这样,孤让人将这落花清理清理送至太傅府上,你可以慢慢看。”他看着眼前人眼光里闪过错愕继而是了然。微微低头,蚊子哼似得道了声


     “楚然。”


     “嗯?”他已转身正欲离去,忽闻她这一句转头看了她一眼,似是没有听清。


     她又重复了一遍,却比上一遍还要小上几分“楚然。”


     她说的很小声,他却听得清楚,记得也很清楚。他看着她重复道“楚然?”


    “嗯……”她摆弄着手上的白玉兰花,未曾抬头一下。


     “东宫女眷不得诏不能擅入,这是规矩,孤派人送你回去。”


      当楚然抱着一大捧白玉兰花被人迷迷糊糊送回楚府时还觉得有些不清醒。何离怔就像是一阵烟云,飘散而过,又转瞬即逝。他低沉的话音似还萦绕耳边,布包裹着得白玉兰花被她轻轻打开,她随意拿起两朵,望向花柄是,却是倒吸一口凉气,一模一样的切口,好快的剑法。


     次日,她入宫陪章画公主赴一位郡主的小宴听闻,东宫昨日又生异变。负责巡逻的侍卫被安上了玩忽职守的罪责,尽数被赶出皇宫。一个掌管园艺的老太监也被何离怔处死。


    宴中众人皆把这作为笑谈,她却明白是她害了那些人。她忽而想起何离怔那严谨得过分的眼神,只觉背后有丝阴森森的凉气。


     何离怔,他果真如传闻般暴虐。


    她第二次见到何离怔则是在整整三月后,父亲宴请太子赏荷。已是夏日,她却是久病初愈。逃开了青姑的管束,从小院里逃了出来,去楚府的后花园里看自己栽下的玉兰树苗。


    阳光刺眼,带着阵阵荷香,汗水浸湿了面容,她拿着水瓢认真地浇着水,忽而一片阴影挡住了阳光,她猛一抬首,正迎上何离怔撑伞打量她的模样。眼神一如既往的淡漠,一袭青衫,身子微躬,弯着腰,伞倾斜着,似在打量她在做什么。


     她仍想到他处死那些无辜人的事儿,别过身去,好似不认识他一般将水瓢放好就欲离去。


    “楚然……”他却叫住她,她没有回头,却停了脚步,身后人的语气平常,缓缓道“你这是白玉兰的树苗?养的不错。”


      这句称赞简简单单,却满足了一个小姑娘内心的虚荣,她虽没有回头,却带了丝笑意,直直走出了他的视线。


      赏荷宴,本与她并无什么关系。可青姑找到满身泥土有些脏兮兮的楚然时,却是告知,父亲唤她过去。


      她是个女孩子,却自小男孩子性子,认识云呓后更是野了,从未像今天这般仔细装扮过。


      阿娘带阿姊走后,阿爹便让她就一袭孝服,从不许她脱下。别家的小姐,譬如阿爹的旧识孟叔叔家的孟琴棋整日都是穿粉着绿的,而自己却终日和素衣白纱为伴,她也曾想过反抗,却最后习惯了这样的装扮。


     今日却是注定不同。青姑为她换上一袭浅碧纱裙,上绣荷花暗纹。双丫髻上的素绳被解下,换上的,则是一对并蒂海棠簪花。镜中人的面容她很熟悉,那是自己。可是镜中人的妆容那样虚伪,她又觉得,那不是自己。


      她跟着青姑走向赏荷宴所在那处长亭时很是迷惘,她不懂,从前不让自己靠近东宫的阿爹,为何会主动将自己带上与太子的赏荷宴?


     那时她还不知道,这或许,是一种托付。就像是指腹为婚那般,受父之命,认识父亲想让她认识的人,嫁给父亲想让她嫁与的人。


     楚邵军聪明一世,楚然并非他的亲身骨肉,她是邶国的血脉,可他却糊涂地想要护住这个孩子。他知道她身份的特殊,知道她的身份总有瞒不下去的那一日。那么,在他百年之后,他希望有这样一个人可以护住她。何离怔,这个未来的王者,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她不过十岁,家里没有阿娘的疼爱,没有姊妹的爱护。她行礼皆合规矩,话音糯糯,笑容未达眼底,不若他初见她的模样。


      她被自己的父亲这样的介绍于一个心狠手辣的太子,她才十多岁,懵懵懂懂,却被牵扯于这些宫玮密事之中,他觉得她可怜。


     楚然不懂楚邵军与何离怔的打算,甚至不知自己已为一枚棋子。她仍旧整日笑容漫漫,有这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该有的美好。就像是初春的暖阳,一点点温暖了他心底的坚冰。


     她一开始待他有礼有节,很是惧怕的模样。可后来,她了解了他心狠手辣暴虐的原因,她学会了谅解。


    她亲手拆了东宫门前那几条阴森的戒律,整日和章画来往于东宫之中,好似是自己府里的后花园一般。


    阴冷的东宫好似终于迎来了春日,就连东宫的奴仆们也不再提心吊胆。她待他似朋友,他待她似亲妹。他们从未逾越过朋友的界限,开始没有,最后也没有。她是不懂,他是不愿。


    春日里,二人一起赏花烹茶,青梅煮酒。夏日里,二人一起泛舟湖上,共赏青莲。秋日里,二人一起读书撰词,放灯祈福。冬日里,二人一起赏雪看月,岁月静好。就这样走过三年的春夏秋冬,她十三,他十七。


     詔辞便在那时出现,她是江湖女子,爽利洒脱,她是何离怔的师姐。


     詔辞自小就爱玩笑,看着他与这样一个小姑娘如此亲近,自是觉得惊异。当着楚然的面,与他做出亲密的样子。他了解詔辞,她不过是玩笑,可楚然不懂,她当了真。


     如果没有詔辞的出现,他和楚然或许真的会像话本里的青梅竹马那样日久生情,可话本终究是话本。


     她似云烟在他生活里一拂即过,她很久没有入宫,也不在楚府,就连楚邵军也不知她去了哪?她再回来时,朝中已瞬息万变,他已无那个心思去说明心意。


     佛说,缘深则聚,缘浅则分,万法随缘,不求则不苦。二人是有缘之人,却让缘分就此流逝于指尖,二人是注定的分离。她与他是青梅竹马,却非两小无猜。


     后来的一切,便如史书。


     晋宁帝二十八年一月十三,晋宁帝突发宿疾,命太子何离怔监国。太子掌管国政,适逢北方胡人犯境,太子下令与胡人一站。不过十日,胡人大败,欲求和,太子置之不理。次日,命大将军江城乘胜追击,诛杀胡人一族。胡人一族尽数被灭,妇孺皆亡,孩童也未曾放过,满朝皆愤,一言官上书讽太子心狠手辣,次日,太子将其斩首。


     晋宁帝二十八年二月十四,晋宁帝病愈还朝。朝中二十四位大臣上书,禀此事。帝大怒,几欲废太子另立之。命太子于东宫自省。


     晋宁帝二十八年二月三日,丞相孟文上书劝晋宁帝另立太子,数太子罪行十二桩。晋宁帝未与回复。


      晋宁帝二十八年三月二十七,太子举兵谋反,逼宫晋宁帝。


     宫变发生的迅速,平定的也迅速。待楚然了解到消息时,太子已服诛,被软禁在东宫。她未曾想到那样表面暴虐却一身正气的何离怔真会做出谋逆之事,这一定是陷害。


     次日,朝中重臣联名上书诛杀太子。太子太傅教导无方,对太子谋逆一事知而不报,应株连九族。


     楚然一家被打入死牢。楚邵军在劳中突犯了旧疾,那时的楚然真只觉得绝望。


     事情在这时却发生了转机,皇后戴兰忻以自己一死,救下了唯一的儿子。晋宁帝何喻看在皇后面上,免去太子死罪,将其流放南疆。


      而这一切,深在牢狱中的楚然都不知道。牢狱中的日子,甚至让她萌生了自尽的念头,何离怔却在这时出现。


     牢门被打开,是一身白衣的何离怔,她被突然而来的光线晃的睁不开眼,他就那样站在光线中,面色憔悴,却是高兴的模样,手中摆弄着一朵白芍。她走向他,就像走了一辈子那么长,她拂过他已生胡茬的下巴,不知在哭还是在笑。


     他却一把抱住她,她没反应过来,简单挽起的长发间似是插进了什么,她伸手去摸,是那朵白芍。


     他在她耳边低语“我没事了,你也会没事的,好好活下去。”


     那个拥抱那么短暂,她还没来得及问出任何一句话,他就已转身离去,背影好似极力隐忍着什么,她的颈间似有凉意,他哭了。


     如果她早知道这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见到何离怔,她一定不会让他就这样离去,她看到他无事,总想着,总有一日二人还会相见。发间的白芍忽而掉落在地,她连忙捡起,望着那朵白芍愣神。


     那时她竟忘了,白芍的别名,叫做将离。 


    次日,五皇子何由彻替太子太傅楚家求情,楚家免去死罪。楚邵军革去太子太傅一职,送回祁县。


     出狱的那天,何由彻亲自接了楚氏一族出来,却独独留下了楚然。


     樱花三月,草长英飞,何由彻与楚然漫步在东宫中,院中的那棵白玉兰开得正好。


     “不知楚小姐对太子谋逆一事是何想法?”


    “三年,我认识他三年。我绝不相信谋逆之事会是他做出来的。”


     “对,你说的没错。是三皇子害了太子,害了楚家,从今以后你便跟着我吧……我替你报仇!”


     楚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何由彻,站在玉兰花下的身影格外俊朗。这是她的恩人,她必须以心相待的人。命运多舛,楚然与何离怔本是有绝佳的缘分,可惜,楚然不信命,何离怔放弃了属于自己的命运,反而促成了楚然与何由彻的姻缘。


     何离怔被流放的第二月便有传言说何离怔死在了南疆,自此以后何离怔便在楚然的生活里消失殆尽,再无生息。 她以为他死了,这只是她的以为而已。 


     楚然留在了京城开了闲话斋,成了何由彻的手下,她好似忘了何离怔一般再未提起他。她以为她忘了,这也只是她的以为罢了。那朵白芍已经枯萎,被放进了一个木盒,埋在了闲话斋门口的玉兰树下。


     这是楚然所不知道的,何离怔在被流放的第二月,在剑阁的帮助下逃了出来,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闲话斋开张那日,他回来了,在京都旁的惠山上,出了家。


     她在繁华声中接受恭贺,举杯痛饮。他在梵音声中闭目剃度,遁入空门。


     她为经营酒楼劳心废力,耗费心机。他在佛前诵经祈福,再无尘念。


     她利用人言毁了第一家主顾,却痛苦不已。他抄写佛经普度众生,心中再无桀骜。


     她费劲心机想为他报仇。他潜心修行欲渡她成佛。


    她认为他死了,他却活着。他以为她活着,她却生不如死。


     他们还在同一片天空之下,甚至那么近。可他与她,注定没有了再见的可能。


     她说,来生她愿与他终成眷属,却不是今生。


     他说,来生他愿她安好无忧,再不与他相信。


     她说,我欲成魔,报你今世之仇。


     他说,我欲成佛,渡你此生无忧。


     他与她,终成陌路。 


     至于詔辞的事,她只是听说。詔辞与一个算命的先生纠缠不清,还未婚先孕,有了个女儿。她哥哥钊言一气之下斩了那算命先生,詔辞也与她哥哥决裂,带着孩子跑出了剑阁。


      如今,詔辞这样伤痕累累地出现在楚然面前,对她再多的怨气也化为了乌有,楚然还是救下了这对母女,将她们带回了闲话斋安顿下来。


     “楚姨。”那女孩儿见楚然救了她们母女自然感激,也与楚然亲近起来,机灵聪慧,楚然也喜欢这孩子。


    女孩儿唤阿萝,无名无姓,只有个小名。偏这孩子也任性见楚然是自个儿娘亲的朋友,怎么诱导都只唤楚然楚姨,也不知这性子像了谁?


     “楚姨,我娘亲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啊?”楚然牵着阿萝从詔辞的屋中退了出来,阿萝仰着头苦恼地看着楚然,楚然蹲下身来,让自己的目光与阿萝平齐“你娘亲很快就会好起来的,阿萝。”


     “那刚刚那个为娘亲诊脉的老先生为什么要把楚姨拉到一边,还跟楚姨你说了这样久?”阿萝从小就跟着娘亲四处颠簸,吃了上顿没了下顿,还时常被不知名的仇家追杀,小小年纪的阿萝很是敏感。


    楚然看着阿萝天真的眼神,很是不忍。想到刚刚那个诊脉的大夫说詔辞已是油尽灯枯,让自己为其早准备后事的言语,后颈一凉。却还是敷衍着阿萝“别多想了,大夫只是和楚姨说你娘亲的情况。”


     “可是,娘亲的脸色很糟糕。”阿萝绵绵的声音很是委屈,就像自己被天下人遗弃一般。


     “楚姨让人给你做了好多好多好吃的,我们去看看怎么样。”见阿萝神情落寞,楚然便提议带阿萝去吃东西,阿萝果然被食物所吸引跟着楚然走了,只是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身后紧闭的厢房。


     阿萝拿着食物狼吞虎咽着,楚然边帮着阿萝顺气,边想着别的事儿。


     楚然从袖中拿出一封有些泛黄的信,这是方才詔辞塞在她手里的信。上面熟悉的笔迹一点点刺痛着楚然的心,耳边响起詔辞的话。


    “这是当年何离怔走时,托我给你的信,这些年我一直未曾交于你,你看看吧。”


     撕开信笺,取出其中的纸张,小楷端写其上:


    佛说,缘深则聚,缘浅则分,万法随缘,不求则不苦。


    累世缘分,不过来生擦肩。     


     楚然走至窗边,推开窗,满目繁华景象,她却看向远方的惠山,眼前忽而一片模糊,她昂起头,闭上眼,两行清泪落下。原来,她从未忘记。


    惠山古寺古塔下,一僧人执扫帚正扫落叶,一点一点,窸窸窣窣。嘴里喃喃诵经,心中平静无物。


    你我相逢未剃,却负卿——何离怔


     『如果可以
    我愿携你走上石桥
    不必忍五百年雨打,五百年风吹
    只于桥中了你我前缘
    石桥屹立于此,迎来送往
    又何止五百年    
    累世缘分,不过一个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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