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诗流韵木垒河

               李玉广

木垒，是镶嵌在东天山北麓，准噶尔盆地南缘的一颗璀璨的塞外明珠，是一处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木垒，风光秀丽迷人，历史渊源久远，土沃泉滋粮丰，人文积淀深厚。数千年以来，在木垒这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上，处处浸透着先民们大开阡陌的汗水，存留着祖辈们逐水草而牧的足迹。回望木垒数千年的历史，在通向西域的漫漫丝路古道上，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故事，一处处威武雄壮的活剧，曾经在号称富八站之首的木垒河的舞台上粉墨登场。叛逆者燃起的烽火狼烟，平叛者驰骋的金戈铁马，使臣们飘扬的旌节，商旅们叮咚的驼铃，还有那一批批走马上任的朝廷命官、随军参赞的谋士文人，谪戍边关的犯官墨客，他们在途径木垒时都无不留下了深深地印迹。特别值得我们庆幸的是：初唐四杰之一的骆宾王，清代宁远大将军岳钟麒，曾任山西路安州知府、蒲州知府等职的陈庭学，乾隆55年进士曾官授翰林院编修的经学家、文学家洪亮吉，清代著名政治家，抗击迎英国侵略者的民族英雄、伟大的爱国主义者林则徐等诗人、学者、官员都曾在途径木垒时吟诗作赋，借景抒情，记事抒怀，为我们留下了大量极其宝贵的文化遗产和珍贵资料。据不完全统计，自唐代到清末，历代诗人咏木垒的诗作就有55首之多，其中直接以木垒河为题的诗歌就有10多首，这部分诗作多以即景生情托物感怀为主，诗中描写木垒地形地貌、风土人情的诗句，为我们了解和复原清代木垒城的原貌提供了非常难得的形象资料。下面就让我们翻开这一页页字字珠玑般的诗笺，透过历史的烟云，穿过时空的隧道，走进200多年前的木垒河。

山气如朝墨，沙堆草半黄。

日随云隐见，人逐路低昂。

坡尽川原出，烟筒屋宇望。

河干就孤馆，淅沥雨添凉。

这首五言绝句的题目就叫《木垒河》，出之于乾隆三十一年进士，曾任刑部主事、奉天司郎中、山西路安州知府、蒲州知府的陈庭学之手。乾隆四十六年，陈因事谪戍伊犁，在疆十四年，乾隆六十年获赦归京。是年秋，作者获赦东归途径木垒，写下了《木垒河》、《大石头》两首诗。记述了他在木垒的见闻和感受。其中《木垒河》为我们展现了这样一幅画面：清晨，朦朦胧胧的山气就像浓浓的墨汁一般笼罩在山头，极目北望，半黄的野草覆盖在连绵起伏的沙丘之上。一轮朝阳在云霞的掩映中时隐时现，行人随着山路的高低起伏一路颠簸前进。走出了崎岖的山路，迈下了高高的山坡，一马平川的戈壁就展现在了面前，烟囱和房屋也遥遥在望。来到了木垒河边，刚刚寄宿在孤零零的旅馆，淅淅沥沥的秋雨就从天而降，浑身顿时感到了深秋的凉意。这首诗的格调略显低沉。也难怪，一个被贬谪到边关长达十四年之久的罪臣，此时虽已获赦，但十四年的委屈压抑，十四年天涯孤客所遭受的辛酸磨难却一时难以释怀，偏偏又逢连绵的秋雨下个不停，惆怅、孤独自是不可避免。

下面这首《夜抵木垒河》，是乾隆五十五年进士、清代著名的经学家、文学家，曾任翰林院编修的洪亮吉， 嘉庆四年(1799年)，洪亮吉因上书直言朝政弊端，言辞激烈：“人才至今日消磨殆尽矣。数十年来，以模棱为晓事，以软弱为良，以钻营为进取之阶，以苟且为服官之计，由所遭者，无不各得其所欲而去，以定衣钵相承牢结而不可解……”这些直言惹怒了天子、刺到了嘉庆皇帝的痛处。于是：“恩旨从宽，免死，改发伊犁，交将军保宁严加管束。”

《夜抵木垒河》这首诗就是诗人在谴谪赴伊犁途中，路过木垒时所做。

到得山村夜已迷，窗棂全不辨东西。

狼训似马凭鞭策，鹊大于鸡共树栖。

穴鼠岸然欺客睡，野猿时复杂儿啼。

峰峰塞路谁能究，只觉檐前北斗低。

经过长途跋涉，到达木垒河驿站时夜幕已经降临，在昏暗的客栈里向窗外望去，全然分不清南北东西。牧民驯养的野狼像马一样任人鞭策，像鸡一样大的喜鹊在树上与鸡共栖。洞里的老鼠大摇大摆的钻进被窝，搅得客人无法安睡，像野猿一般的啼叫声与小孩子的哭声搅在一起。重重叠叠的边塞山道谁知道还有多远，朦胧中只觉得屋檐前的北斗星已经低垂。

这首诗以写实的笔调将自己夜宿客栈的所见所闻真实而又形象的记述了下来，意境别致奇特，场面活灵活现，作者蒙冤被贬千里流徙无奈的慨叹和黯然的失落之情跃然纸上，读之令人潸然泪下。

  《木垒烟岚》的作者黄浚，道光二年进士，历任江西萍乡、彭泽知县等职，道光十七年因事下南昌狱，次年谪戍迪化，在疆七年。道光二十三年夏，巴里坤地震，城墙坍塌，黄浚奉命督修，竣工后因功得以释回。《木垒烟岚》是他途径木垒返回迪化后补做的《塞外二十咏》中的一首。在诗的序言中诗人有这样一段文字：“木垒河在奇台境内，长流一道，烟火万家，为出塞以来第一都会。旁有青山，不啻谢家风景，软烟媚草，似又从明圣湖头见也。”木垒河赏心悦目的草原风光让诗人心情愉悦诗兴大发，一首咏颂木垒的绝妙好辞便脱口而出一挥而就。

一道湍流木垒河，人家两岸枕坡陀。

望中谢墅青山在，踏去苏堤绿草多。

别向客中开眼界，远从塞外赏烟萝。

隐囊柱笏非吾事，卧卷车帘看翠螺。

 在湍流急急的木垒河两岸，俨然的屋舍依山而建。放眼望去，就好像江南谢墅翠绿的青山出现在这里，走在绿茸茸的绿草地上，宛如迈步在西湖的苏堤之上。如画的美景让远道而来的客人眼界大开，就好像在塞外观赏到了如烟的藤萝。隐囊柱笏参政建言已不是我的事了，还是卷起车帘躺在车里观赏那如海螺一样叠翠缀绿盘旋而上的山景吧。

在诸多与木垒河有关的清诗中，这一首的格调显得尤为积极乐观。诗人非常明智的将遭贬谪后的失意和委屈，转化为达观顺变寄情于山水之间的的洒脱，将“因功得以释回”的喜悦心情寄托于木垒的好山好水好风光，尽情地释放于笔端。愉悦的心情，使眼前的景物也就格外的赏析悦目。在诗人的眼中，木垒河的“湍流”“青山”、“绿草”统统幻化为锦绣江南的美景，堪与西湖的“谢墅”、“苏堤”、“烟萝”、“翠螺”、媲美。诗人对木垒河大草原的热爱之情溢于言表。

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史善长，曾任江西余江县知县，在任一年多，将余江治理的井然有序，深得百姓爱戴。后因事被革职，于嘉庆二十一年遣戎新疆，三年后赦归。《木垒河》以及其他四首诗是他于嘉庆二十四年遇赦后，从迪化返乡时，途径木垒所做。

木垒旧名河，谁曾放棹过。

雪消容有水，春冷竟无波。

北套平沙阔，南山落照多。

故人逢意外，皆惜醉颜酡。

木垒的旧名就叫木垒河，可是有谁曾经在这条河里驾船横渡过呢。在积雪消融的季节，河道中就会有滔滔的河水流过，到了冬春天寒地冻冰封河面竟然连一点波浪也看不到了。北面的沙海一马平川辽阔无垠，南面的崇山峻岭抹上了落日的余晖。在这里与老朋友意外相逢，本该叙叙旧唠唠家常，只可惜大家都已经醉眼朦胧满面通红。 

史善长的这首诗，一语道破了木垒的旧县名与木垒河的关系，形象客观的描绘了木垒河水四季的变化，木垒河源于南部的天山峡谷，流向北面的浩瀚沙漠的地理环境，读来让人倍感亲切。 

下面这首《过木垒河》是嘉庆十八年拔贡，曾任河南密县知县、信阳知府、云南迤东道、湖南盐法长宝道、湖南布政使等职的杨炳堃

的作品。道光二十九年，因随湖南巡抚冯德馨进剿李沅发起义不力而被革职并遣戎新疆。咸丰元年八月，由汉口启程，次年四月抵达迪化。《过木垒河》等几首诗，是咸丰二年作者在遣戎新疆途经木垒时所作，当时正值穆斯林过肉孜节（小年）。

回首云山飘渺中，几时重见马头东。

朝来木垒河边过，欲访边情试采风。

烟火千家接市廛，踏歌声里奏神弦。

缠头家住重阳下，齐绾同心唱小年。

不羡朝簪不羡仙，自安生计住穷边。

秋高霜落牛羊下，好纳官家粜麦钱。

在这首诗中，作者以乐观豁达的的心态面对贬谪流放的困境，以采风者的姿态深入民间，身临其境地去感受民间疾苦和欢乐，诗中散发着浓浓的乡土气息。

回首遥望掩映在云雾飘渺中的关山，心中默默地期盼着能早日马头朝东遇赦回归的那一天。清晨时节，我从木垒河边漫步走过，想顺便了解一下边塞老百姓的生活，尝试着到民间去采风。

在繁华热闹的街市上，千家万户烟囱中飘散着缕缕的炊烟，在奇妙的乐器伴奏下，人们载歌载舞。在艳阳高照的屋宇下，少数民族同胞济济一堂在欢声笑语中欢度小年。

不羡慕在朝为官也不眼热天上的神仙，住在边远贫困的山区自食其力自得其乐比什么都好。等到深秋季节落霜之后，牛羊下山，就可以用来缴纳官家的课税和购买卖粮食的开销了。

道光三年进士，历任刑部主事、礼科给事中、内阁侍读学士、太常寺少卿等职的雷以諴，咸丰三年迁左副都御使，授刑部侍郎，因围剿太平军不力，被革职查办，咸丰六年谪戍伊犁，次年抵戍。《木垒河行馆》及《苦八站》、《富八站》三首为其谪戍伊犁途径木垒时所做。

  《木垒河行馆》这首诗，表达了作者在经受了“苦八站”之苦后，来到“富八站”的木垒河，为眼前的繁华所惊叹：

客心胡自慰，尘眼复谁揩。

供帐新开馆，荒芜不满阶。

百家饶鬻物，十字有通街。

八站方先富，聊堪寄雅怀。

几日穷戈壁，风光木垒开。

土番瓜上市，秋圃麦成堆。

食宿随人便，科征有吏催。

明朝驱马去，雉堞望奇台。

用什么来抚慰自己颠沛流离的心，有谁来揩擦去满眼的灰尘。在新开的旅馆里住宿安身，台阶上稀稀落落的长着一些荒草。市面上有几家卖货的店铺，开设在四通八达的十字路口。来到富八站之首的木垒河，聊以寄托我满怀的雅兴。

几天来日夜兼程走出了茫茫的戈壁，木垒的美丽风光叫人大开眼界。甜甜的哈密瓜已经上市，秋天的田园里粮食成堆。吃饭住宿尽可随意挑选，缴粮纳税自然有官吏来催。明天就要骑马离开木垒，远远地就望见了奇台的城楼。

木垒河当年的富庶。繁华由此可见一斑。

以木垒河为题的清代诗歌还有：成瑞的《木垒河遇雪》、方希孟的《木垒河晚行》、宋伯鲁的《木垒河道中》、裴景福的《宿木垒河》等，诗中描述的场景也是多姿多彩，诸如：“瑞雪一天辉路冕，祥凤千里送星轺”，“积不陂陀涧水重，南峰回合夕阳封”，“将军归去空遗恨，木垒当年实要冲”，“万重云幌起，九迭锦屏张。只觉青山好，哪知驿路长”等描写木垒河地处丝路要冲，风光秀丽迷人的诗句，也为我们了解历史上的木垒河，保留了了非常珍贵的史料。

清诗流韵木垒河，源远流长故事多。通过对清代诗人咏颂木垒河部分诗篇的鉴赏品味，可以让我们更好的接受渊源流长的木垒河文化的熏陶，更多的感受体味木垒河文化底蕴的深厚，以及木垒人文精神的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