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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 饭(乡土散文)

八十年代的日子,是我记忆最深,也是我最想要怀念的一段时光,这其中就有给父亲到地里送饭的情景。

只记得那都是秋天的事了,而我还是个上了小学的孩子。学校到了这时候,因为老师们家里也有庄稼地,也需要人力去收割,于是便应运而生了“秋假”。我们小孩子懂得个啥,只要不用去上学,那便是自由的天下。

村里单干时,家里分到的庄稼地很多,足有七八十亩,都分布在不同的地方,远的和近的,离着都有七八里地。庄稼人忙碌一个春夏,就盼着有一个好年成,所以,每一粒粮食于他们而言,那都金贵着呢。而父亲更是这样,每每到了秋天,几乎都像长在地里一样,连回家吃饭都顾不上。

父亲那时也有四十来岁了,种地、锄地、割地、赶牛套车都不在话下,甚至当生产队里的会计算账也不在话下,但对于机械,特别是一些开始流行的机械,像自行车这样的,却根本使不了,也不愿意去尝试。母亲看着他每天风尘仆仆地走那么远的路,干活实在辛苦,几次劝他在闲暇时也学学骑自行车,但父亲对此总是置若罔闻,懒得费那番脑筋,用他的话说,“半辈子了,学那玩意儿干啥,这就和成年人学吹唢呐一样,没等学会换气,就该咽气了!好歹有这两条腿在呢,这又走不坏!”

父亲的脾气很倔,说不学就是不学,谁也劝不动。不过这样的话,也就苦了他自己了。家里那么多的地,互相离着又那么远,只能靠双脚一步一步去丈量了。

好在秋天里,老家的各种庄稼不是在同一时间成熟,像麦子要早一些,而胡麻、莜麦、谷子、黍子和土豆要晚一些,这就和家里拉扯的孩子一样,互相有间隔,逐步长大,凡事也有个先后,先紧着熟得早的来安排。

一大早,天还没有亮,地里到处还都是露水,父亲就起床了,他赶起老牛,套好车,腰里别上镰刀,也顾不上吃早饭,就匆忙地去了地。他也是为了赶早这么一会儿,能比别人家多干上一些。不过那个时候坝上的早晨,天已很显冷了,村里的水坑表面都已结了薄冰,老牛要喝水,都先得用鞭杆敲开一个窟窿,然后才能将头扎到水里,饱饱地喝上一顿。为了御寒,父亲身上始终是那件破得不能再破的烂棉袄,随便一套拉,穿在身上就好。

有时候,我也会被父亲早早地从被窝里喊起来,满眼惺忪,满腹的不高兴,也顾不上洗脸,就跟着他到地里去拉割倒的个子(坝上叫法,指割倒并捆好后一个个码放在地里的庄稼)了。若是不拉个子,我就可以美美地睡到自然醒,不过这样的时候在秋天里并不是很多。

到了中午,母亲忙完地里的活,就赶紧回到家里做饭。在我吃饭的间隙,她已经把给父亲准备的晌午饭弄好了,里边不光有热乎乎的馒头,或者是莜面锅贴子,还有用铝饭盒盛好的热菜。为了防止菜汤洒了,把面食浸了,她总是记着将菜盒放在最底下,然后最外面用笼布紧紧包上,来回打上两个结。怕我把饭送到地里凉了,母亲不等我吃完,就开始催促我赶紧上路。而我只好带着没吃完的饭,边走边吃。临出家门时,母亲还反复叮嘱我,“崽小子,路上别光知道玩耍啊!赶紧把饭送到地里再耍!”

我嘴里“嗯嗯”地应着,问清父亲在哪块地里忙着收割,手提着热饭便上了路。还别说,家里的这几块地,不管多远,我差不多也都去过,那时农村里的孩子,不论年龄大小,都算一个半大的劳力,所以不管是春种、夏锄,还是秋收,地里的农活都是要参与的。

一路上,大大的太阳,就像一个大火球一样悬在头顶上,走不了多远,都能把一个人烤出油来。坝上的天气就是这样,早晨还冷得哆嗦,中午一下子就热得不行,只能穿件单衣在身上。而天空上更是万里无云,湛蓝一片。放眼望去,地里的庄稼,黄的、绿的、红的、白的都看不到边,只有村子南边的那个高坡,似乎是与别的村子的分界线,但父亲就在高坡那边的地里忙碌着。

离村子近的庄稼,熟了的早已割倒了,十个一堆,对称地码放在地的中央让风吹着,这样可以早些干透。还长在地里的麦茬,顺着镰刀刃露着尖尖又齐整的割痕,空空的管芯冲天张着嘴,齐根的枯叶还缠绕在周边,离远了看去,忽高忽低,像贴地的波纹。走在上边,很硬的,若是不小心,很容易划破脚腕子的。上了些年岁的,总是会将麦茬割得很低,这样就可以多往家里弄些柴草,或烧火,或喂牲口用,总之,他们不想浪费太多在地里,在他们眼里,这可都是收获呀。

翻过那座高坡,到达父亲干活的地里,是需要跨过好几排庄稼地的。这其中还有不少深深的壕沟,有的里边还一直流着水,由蝌蚪长成的蛤蟆不时浮上来,瞪大着双眼,钻到水面上呼吸一下,然后见有人过来,“噗通”一下又扎到了水面下,隐到水草后面。有时候,我也会忘记自己送饭的使命,和水沟里的蛤蟆玩上了瘾,探着身子想要把它们从水里抓上来,但往往耽误了时间,却一无所获。过这些有水的壕沟时,我必须好好准备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一次性蹦跳过去。有时候,因为准备得不充分,也会将一只脚掉到水沟里,将裤腿一直湿到裤裆处,而饭盒里的热菜也会洒出来。

那时,也不怎么懂得欣赏沿途的风景,但清爽的空气,辽远的天际,还有满眼的五彩斑斓,以及参差不齐高低互搭的地排,现在想来还是足够得壮观,让心间顿时有了起伏的波澜,觉得美不胜收。这也就是老家的地域魅力,因为到处是丘陵,到处显得高低不平,秋色也愈显得多彩,不同与众。

到了地头,父亲早已饿了,但他始终没歇着,还匍匐在地里忙碌。有时候,我需要等他从地头的那一边,割回到这头来才可以吃饭。记得有一块地,呈东西走向,连绵起伏有三四里长,站在这头,根本望不到那一边。这时候,我也开始懂得了心疼父亲,特别是天旱的年头,庄稼长得都不是很高,镰刀也派不上用场,只能蹲在地里生生地用两只手来薅,手上要是老茧少的话,用不了多大一会儿,就会把满手拉得都是血印子。

父亲终于开始吃饭了,这时他的身上满是汗渍,衣服也早已被汗水浸透,然后落个半干,而且耳朵眼里,额头、眉毛、领口、裤兜、还有那些褶子处都塞着麦芒和灰土,看着灰头土脸,但饿极了的父亲,也不管这些,解开笼布就开始狼吞虎咽了。待吃完时,也不管饱不饱,还总是记得将饭盒的边沿再用舌头舔上一舔,生怕浪费掉一滴饭渍。这时,要是有一壶水,他能一口气喝干,方才能解得了渴。但我常常因为觉得沉,没有在送饭的时候,给父亲带上一壶水。

没办法,父亲舔舔干裂的嘴唇,吸溜两下,将牙齿里的残羹也吸溜到肚子里,然后卷上一锅旱烟,吧嗒上几口,就又去忙了。于他而言,抢收这些到手的粮食,才是第一位的。

地头这边,剩下我自己,觉得待得没意思,就提溜着空空的笼布包,边走边跳,边跳边走,趁着太阳还高,往家里走去。

如今父亲早已远去,离开了他洒落汗水的土地,长眠于地下,但他坐在地头狼吞虎咽吃饭的样子,我还历历在目,好想在闲暇的时候,再到他曾经忙碌过的地头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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