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恶随人自取
——《金瓶梅》第八十九回回首词赏析
《金瓶梅》第八十九回“清明节寡妇上新坟 永福寺夫人逢故主”的回首词引用了明·丘濬的《翠楼吟·题情慰奚原启下第》词，该词载于《丘文庄公集卷之十》。因小说情节需要，对原词作了一些修改。丘浚（1418—1495），字仲深，琼州琼台（今属海南）人，明代著名政治家、理学家、史学家、经济学家和文学家，海南四大才子之一，同海瑞被誉为“海南双壁”。
回首词是这样写的：
佳人命薄，叹艳代红粉，几多黄土。岂是老天浑不管，好恶随人自取？既赋娇容，又全慧性，却遣轻归去。不平如此，问天天更不语。
可惜国色天香，随时飞谢，埋没今如许。借问繁华何处在？多少楼台歌舞，紫陌春游，绿窗晚秀，姊妹娇眉妩。人生失意，从来无问今古。
【注释】
“佳人命薄”，即“佳人薄命”，指年轻美貌的女子命不好。这句成语出自宋·辛弃疾《贺新郎·送杜叔高》：“自昔佳人薄命，对古来，一片伤心月。”宋·苏轼《薄命佳人》：“自古佳人多命薄，闭门春尽杨花落。”。
“国色天香”，为洛阳牡丹的别称，极言牡丹之色香可贵，多用来比喻佳人。宋·范成大《与至先兄游诸园看牡丹三日行遍》诗：“欲知国色天香句，须是倚阑烧烛看。”
“飞谢”，形容女子亡故，像花儿凋谢一样，花瓣随风飘落。曹雪芹《红楼梦·葬花吟》：“花榭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紫陌”，京城郊外的道路。这里指大路，大道。
“如许”，如此，这样。宋·范成大《盘龙驿》诗：“行路如许难，谁能不华发。”唐·李义府《咏乌》：“上林如许树，不借一枝栖。”元·姚燧《凭阑人》：“这些兰叶舟，怎装如许愁。”
“失意”，不如意，不得志。南朝宋· 鲍照《代结客少年场行》：“失意杯酒间，白刃起相仇。”
【赏析】
回首词感叹红颜薄命，繁华不再，文字上没有使用艰深晦涩的词语，所以比较易懂。词中除了有“红颜薄命”的叹息外，还有“今非昔比”的无奈和“物是人非”的同情。运用“不平如此，问天天更不语”、“人生失意，从来无问今古”等句子，渲染了现场气氛，强化了词的效果。所以，引用这样一首词作为回首词来说明潘金莲的一生，非常贴切，也符合题意。
《金瓶梅》第八十九回“清明节寡妇上新坟”这是小说中十分重要的一回，这一回较好地描写了西门庆死后的凄凉世界，写得比较精彩。上坟有二处：一是寡妇吴月娘、孟玉楼给西门庆上坟，二是春梅、孟玉楼分别给潘金莲上坟。两个死者都是小说中欲望最为强烈、生命力最为旺盛的人物主角。回首词里所叹息的“佳人命薄”、“国色天香”，就是指其中的潘金莲。
春梅给潘金莲上坟：
——春梅轿子来到，也不到寺，径入寺后白杨树下金莲坟前下轿。两边青衣人伺候。这春梅不慌不忙，来到坟前，摆了香，拜了四拜，说道："我的娘，今日庞大姐特来与你烧陌纸钱，你好处升天，苦处用钱。早知你死在仇人之手，奴随问怎的也娶来府中，和奴做一处。还是奴耽误了你，悔已是迟了。"说毕，令左右把钱纸烧了。这春梅向前放声大哭不已。
孟玉楼给潘金莲上坟：
——孟玉楼起身，心里要往金莲坟上看看，替他烧张纸，也是姊妹一场。见月娘不动身，拿出五分银子，教小沙弥买纸去。长老道：“娘子不消买去，我这里有金银纸，拿几分烧去。”玉楼把银子递与长老，使小沙弥领到后边白杨树下金莲坟上，见三尺坟堆，一堆黄土，数柳青蒿。上了根香，把纸钱点着，拜了一拜，说道：“六姐，不知你埋在这里。今日孟三姐误到寺中，与你烧陌钱纸，你好处升天，苦处用钱。”一面放声大哭。
金莲的坟墓，在永福寺后的“白杨树下”，“三尺坟堆，一堆黄土、数柳青篙”埋葬了小说中丰盛欢悦的青春、性欲、爱情与物质生活中一切值得留恋的东西。如此的聪明美貌、争强好胜的女人，其凄凉悲惨远比早夭的瓶儿。兰陵笑笑生将明·丘濬的《翠楼吟·题情慰奚原启下第》词作为本回的回首词，表达了作者的惋惜与同情之心和无奈与悲哀之情。
【附录】
明·丘濬《翠楼吟·题情慰奚原启下第》原词
——载于明·丘濬撰《丘文庄公集卷之十》
佳人薄命叹红粉几多黄土岂是老天浑不管好恶随人自取既赋娇容又全慧性却逍随凡苦不平如此问天天竟无语 可惜国色天香随缘流落飘泊今如许借问繁华何处在多少楼台歌舞紫陌春游绿窻晚绣过客惊眉妩人生失意从来无问今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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