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千古伤心事
——《金瓶梅》第九十六回回首词赏析
《金瓶梅》第九十六回“春梅姐游旧家池馆 杨光彦作当面豺狼”的回首词引用了宋·吴激的《人月圆》词。吴激（1090～1142），字彦高，建州（今福建建瓯）人，北宋宰相吴栻之子，书画家米芾之婿。善诗文书画，所作词风格清婉，多家园故国之思，被元好问推为“国朝第一作手”。宋·吴激的《人月圆》词是这样写的：
人生千古伤心事，还唱《后庭花》。旧时王谢，堂前燕子，飞向谁家？
恍然一梦，仙肌胜雪，宫鬓堆雅。江州司马，青衫泪湿，想在天涯。
【注释】
“人月圆”，词牌，又名《青衫湿》。
“人生”，宋·吴激原词为“南朝”。
“后庭花”，指陈后主所作被认为是亡国之音的诗《玉树后庭花》。唐·杜牧《泊秦淮》：“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旧时王谢”，指东晋时期王导、谢安两大豪门望族。唐·刘禹锡《乌衣巷》：“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
“宫鬓”，宫中女子的鬓发式样。元·贡奎《赋牡丹得干字》诗：“翠填宫鬓巧，黄染御袍鲜。”
“堆雅”，雅，古同“鸦”。宋·吴激《人月圆》原词为“堆鸦”，形容女子发黑而美。宋·程俱《丁巳九日因用己未岁吴下九日诗韵作》：“笑引壶觞成一醉，歌筵遥想鬓堆鸦。
“江州司马”，指白居易。唐·白居易《琵琶行》：“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想在天涯”，宋·吴激《人月圆》原词为“同是天涯”。唐·白居易《琵琶行》：“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赏析】
回首词引用了宋·吴激的词《人月圆》。吴激原为宋臣，南宋时出使金国被扣，为翰林侍制。一日，他与友人会宴，偶遇沦为歌妓的原北宋宫庭姬女，遂触景伤情，写下此词。此词表达了吴激等人身处金国，心念大宋的矛盾痛苦心情。这首词化用了杜牧“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刘禹锡“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堂百姓家”、白居易“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等唐诗典故，借意抒怀，使全词意境深远。
《金瓶梅》第九十六回“春梅姐游旧家池馆”描写正月廿一日那一天，也就是西门庆忌日和西门庆之子孝哥生日，春梅重回西门旧宅。但见垣墙欹损，台榭歪斜，画壁长青笞，花砖生碧草，一片荒凉景象。张竹坡批语：“向日写瓶儿，写金莲等人，今皆一一散去。”回首词的大意是：人生相聚时难，而分散容易，而今春梅与月娘、小玉相聚，重游旧家池馆，眼前一片衰败凋落之景像，已无复当年的繁华。这与陈后主亡国时的感叹相似，又与旧燕飞入别家的景象相同，自是人生千古伤心事。想当年，潘金莲貌若天仙，如今旧主又知去何处？此时春梅心中更加牵挂陈敬济，席间教妓女一连唱了《懒画眉》四段曲词，每段词的开头都是“冤家为你×××”，结尾也都是“谁想你××把我丢”。曲词的内容是怀念情郎的，也切合春梅的心情：当年的情郎陈敬济，如今你又流落在何方？
兰陵笑笑生在这一回的回首引用这首《人月圆》词，不仅表现了春梅悼亡感旧之情，更主要的是表现了西门家族颓废之势。读者在小说将尽尾声时读到这首词，怜惜之情便会油然而生。
【附录】
宋·吴激《人月圆》词：
南朝千古伤心事，犹唱后庭花。旧时王谢、堂前燕子，飞向谁家。
恍然一梦，仙肌胜雪，宫鬓堆鸦。江州司马，青衫泪湿，同是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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