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池如镜净无波，白点花稀青角多。时唱一声新水调，谩人道是采菱歌。”白居易的《采菱歌》说的是初秋时节，姑娘坐在椭圆形的木盆中，荡漾在菱塘里，她们挽起袖口，一边用纤纤素手采菱，一边唱着时新的小调。采菱的景致是何等娴静和柔美！
“立秋至，菱上市”。夏末秋初是故乡采菱的季节。
家乡水网密布，河沟交错，鱼蟹肥美，菱藕成片。炎热盛夏，白晶晶的菱花犹如颗颗明珠，点缀着菱塘，微风吹来，片片翠色欲滴的菱叶随波飘浮，碧绿清幽，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娇羞不语的菱盘宛如豆蔻年华的水乡少女。
登高远眺，故乡的菱塘零零散散，就像大大小小的水墨画。菱塘大的上百亩，小的半亩多。邻家的大姑娘、小媳妇们身着绿衣红裙，头戴斗笠，手提竹篮，登上小船，在悠扬轻快的《采红菱》声中缓缓来到菱塘。她们蹲在船头横铺的跳板上，提起水淋淋的菱盘，玉手轻轻一掐，菱角就被摘下来了。
儿时的我和几个“光屁股”朋友，一旦知道哪里有菱，便会游河过去抢先尝鲜。有一年夏天，姐和其他村姑在离家不远的庄北湖采菱，我们匆匆游河过去。姐见到我们这群馋鬼，连忙从船舱里抓了一把菱角塞到我们手上，我们欢天喜地地游到岸边吃得津津有味。刚出水的菱角吃在嘴里，鲜嫩、清甜、脆生生、凉丝丝、甜滋滋，如饮甘醇。
故乡的菱角还伴我度过了难忘的童年。那时候我们经常游河到菱塘旁边捞螺丝、摸河蚌，不见人影时也偷采一些菱角。回家途中，我们把菱角藏在提量（方言，指小水桶）底下面，上面掩盖着河蚌。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煮熟的菱角常常就是家人的主食。我喜欢煮熟的菱米的洁白、密实、粉糯、微甜和纯香。
“一根线，通到泥家店，开白花，结丫杈”。故乡不仅有脍炙人口的菱角谜语，而且有岳家军以菱角充饥的传说。建炎三年（1129年），岳飞升任通泰镇抚史，在河沟纵横,貌似“八卦阵”的垎岸水槽与完颜宗弼所率金兵摆开战场，数日鏖战，岳家军粮草耗尽，后方又难以及时补给，将士们饥渴难耐，只好以菱角充饥，他们凭借菱角继续与顽敌作战并击退了金兵。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我们这里也曾发生过采菱为媒的爱情故事。上海插队知青梅的妹妹粉来看望姐姐，姐妹俩到码头洗衣服，见到不远处浮着一滩菱盘，好奇极了，粉顺手折来一根树枝，想把菱盘拨过来采菱，不料脚一滑，连人带棒落入河中，粉两手朝上扑了几下就不见了，梅慌了手脚，她不知道怎么救妹妹。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对岸的英俊小伙明跳入河中并迅速游来，貌美如花的粉得救了。上岸后的粉和明四目对望，脉脉含情。从此粉和明“得呀得妹有心，得呀得郎有情，就好像两角菱，从来不分离呀”，随后牵手成家。
菱角还是历代文人墨客吟诗作画的好题材。单说《采菱曲》的诗篇，就有王融、梁武帝、鲍照等。陆游的《夜归诗》是这样写的：“今年寒到江乡早，未及中秋见雁飞。八十老翁顽似铁，三更风雨采菱归。”这首诗的大意是：陆翁八十高龄时曾亲自划船采过菱角，半夜才归。他采菱的兴致实在高，即便采不到菱角，单是享受清风徐来和湖光美色的景致也足以养心怡神。看来陆翁与儿时的我们是心意相通的，同样不肯辜负美食、美景和采菱的乐趣。
眼下又到了采菱的季节。开阔的水面，绿盘翩跹，水乡的菱塘仿佛一首曼妙的田园诗，滋润而葱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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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宝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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