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蛎包挤饼

    前一段时间,朋友向我转发了一篇《最忆少时鱼露香》的文章,作者也是我们曾经在中学时一起教过书的同事。锡恩兄写的这篇散文,对用鱼露烹制出各种菜肴的生动描写,但凡有此吃历的人,那一瞬概莫难挡得住文中声、色、香、味的导诱,放下文章,定然那鱼露的甘滋,味溢在口,绕舌三日。而且我敢断言,身在异域的闽东人看了文章,臆想那热气弥漫,滴上鱼露,再撒上葱花的鱼丸汤,一碗犹如明月的乡愁便会在心中悠然而起。

在一个人的灵魂深处,来自味蕾的美好记忆,也许最难忘的就是家乡的食物。记不起是谁说过这样一句话:一处乡土对于一个人的意义,很多时候,仅仅是因为那乡里有你念念于怀的吃。情缘相尔汝,作为调料的家乡鱼露尚且如此,街头巷尾的家乡小吃,何说又不是?比如,家乡的蛎包挤饼。

 蛎包挤饼,是闽东沿海一带传统的路边小吃。这四个字在一块,也许你会觉得拗口,感觉像是蛎子和饼在相互挤对,而且其中之意颇费思量。如果是外地人初次看到这句话,估计不少人都会在心里犯嘀咕:一个是蛎子,一个是饼,就像侯宝林的相声段子说的《关公战秦琼》,这都那是哪,掐得起来吗?

 不过,本地人用方言一读就明白怎么回事。起初,我对福安人说这话,一段时间有过误听。福安方言说的“挤”和“夹”是谐音,我一直读着“蛎包夹饼”,当然,到底谁夹的谁姑且不论,但这“夹”字,按我当时的理解,应该是符合事实逻辑。后来,我才发现,不是“夹”,而是“挤”。转念一想,确实这“挤”字才是真正的趋同事实,“挤”字是如此的贴切生动:那被破开的饼似断非断,留给蛎包的仅是一条夹缝的位置,蛎包如果不努力地“挤”进去,何来“向死而生”。一想到这里,我便对福安人的智慧用语钦佩不已。

我最早吃的蛎包挤饼就在福安城关。小的时候家住专署机关大院,出门往东不远就是福安那时最热闹的下百货十字路口。路口有许多店铺,卖酒的、卖豆腐脑的、卖馄饨的、卖光饼的……,但占据路面的除了卖肉的木架台子,最显眼的还是油炸蛎包的铁皮炉子,而且多在光饼铺门前摆放着。当然,不论在什么时候,你都不会找不到那油炸蛎包的摊子,因为那空气中飘荡着油炸出的海蛎子味总会让你闻香而去。

 那时候,油炸蛎包不像现在,在路边摆个摊,支个液化气罐炉那么简单。炉是用泥灰砌成,笨重笨重的;燃料用的是劈柴,常常看到摊子边上摆放着一堆树枝和木柴,碰上没有干透的劈柴,炸起蛎包来,整个摊子前烟熏火燎,为了吃到蛎包,常常等得人是脸青鼻孔黑。

 炸蛎包的姆婶很是泰然,套着个补丁围裙,稳稳地站在炉子前,划根火柴点燃茅草,再在茅草上添上劈柴,然后坐在小凳上,拿起竹子做成的吹火筒,一口接一口地吹着。有时从炉子里窜出的火星子,噼里啪啦地溅在她脸上,也不为所动。看着火越烧越大,越烧越旺,这才站了起来,从边上端起一口大铁锅放了上去,倒上菜油,再在锅沿边上的一角支上一个用铁丝做成的滤油网,等待着一锅油的烧热。

 油炸蛎包用的食材比较简单。包浆,用浸过水的米磨成,调成糊状。传统的里馅好像就是萝卜丝、海蛎子和小葱花三种。萝卜丝在这之前就去皮用盐腌渍过,充分入味后,滤去萝卜丝中生涩的水分,切成小段。至于在馅里要不要滴上几滴香油,或者鱼露,放不放一些白糖,加不加几粒花生仁,都从未被正式定义。毕竟这小吃来自民间、来自街巷,放和不放取决条件和顾客口味的偏好。不过,不固执常规和标准化,也许才是这种街头小吃久在不衰的原因。

 等到锅里的油烧热到了七八成,只见姆婶拿起炸蛎包的勺子,先在勺子里摊上一层薄薄的米浆,再依次在米浆上放入萝卜丝、撒上葱花;海蛎子较萝卜丝要贵了许多,姆婶自然是节省地放。面对一般的买主,按常态就放上个三四颗,要是老顾客和熟识的买主就多放几颗。当然,多放还是少放,有时也随姆婶的心情。最后再在放好的馅上抹上一层浆后,下入油锅。

当米浆裹好的蛎包遇上烧热的菜油,一种不同蛋白质与脂肪酸热情相拥的“噼里啪啦”的声响,刹那间在油锅里炸响开来。用不了多久,沉底的蛎包浮上了油面,随着姆婶不断地翻覆,原本粉白的蛎包颜色变得羞赧,慢慢地表层结出淡黄的焦壳酥脆了起来。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算好,要解决一日三餐的温饱还不算大问题,但如果想要一块蛎包挤饼当零食吃,那就是一件奢侈的事了。只有在一些节假日的时候,孩子们在餐桌上才会有如此的口惠。可小孩毕竟都心馋,想吃蛎包挤饼的欲望有时很固执,也很紧迫。为了“杀馋”,储蓄罐里平时攒的零碎钱生生地被掏个精光。

 等钱攥在手里,心情立刻变得亢奋,飞也似的来到姆婶摊前,然后软磨硬缠着姆婶多加一颗海蛎子。看着那蛎饼下锅,就在炉子边上望眼欲穿地等着,还没等捞起的蛎饼滤干油,也顾不上烫,就迫不及待地抓起蛎饼往光饼铺蹿去……

 不瞒你说,那时太小,吃过的蛎包挤饼,除了“好吃”这一笼统的赞美外,别的什么味就说不上来了。而真正品出味来,是十几年后,地委机关迁至宁德(现在称蕉城)的那段时间。

 那时蕉城的街面不大,我的印象里就两条街。一条是现在的八一五中路,另一条就是小东门。小东门街虽小,但人流熙攘,许多本地小吃都在那里呈现。鱼丸、肉丸、酸菜粉、芋头面,自然也少不了油炸蛎包。所不同的是,小摊上常常卖的是已经夹好的蛎包挤饼。

 宁德的蛎包挤饼,新鲜程度和食材上与福安的没什么区别,但它是让我真正吃懂了的蛎包挤饼。

 蛎包挤饼中的光饼从来都不是这道小吃的主角,它就像衬托红花的绿叶一样,虽然地位不算重要,却一定要新鲜。最好是刚出炉的,若不是,起码也要保持一定的脆香度,否则就失去了“灵魂伴侣”的光环。而那“红花”无疑就是蛎包,蛎包的“灵魂”无疑又是海蛎子。之所以是海蛎子,全在于它独特的味性。闽东沿海一带的住民都以品尝海蛎子为快事,故在民间闻传有“兴会不可无诗酒,盛筳当须有肥蚝”之说。

 蛎包挤饼的“出圈”,得益于和蛎饼的相遇。而蛎饼的胜出,又取决于它裹挟着的萝卜丝、海蛎子、葱花和它披着的那层碳水化合物。只有萝卜丝的清甜、海蛎子的鲜腥和葱花的辛香,在经历油温的物理反应,等待米浆镀上一层金黄后,才能搭配出那独出一味的经典。入口的瞬间,外脆里嫩,香气冲鼻,一不留神,海蛎子那饱满新鲜、肥美爽滑的汤汁就会顺着嘴角留下。

 然而,吃懂归吃懂,面对齿颊间香气四溢的蛎包挤饼,一口忙活的我,脑子里的语言系统似乎已经宕机,大块味蕾之余,留给蛎包挤饼“油嘴滑舌”的赞誉,竟然还是儿时那句最原始、最朴实、最易懂、最不多赘的话:好吃!

 时间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许是生活条件和质量不断改善和充实的缘故,人们对小吃要求的观念有了很大变化,不只是单纯追求对味蕾的满足,更多地是考虑小吃对身体的益害关系。当油炸食品被归列高热量、高胆固醇的垃圾食品时,很多人已经慢慢疏远了蛎包挤饼。

不说别人,现在的我,对蛎包挤饼的想望,吃还是不吃,更多的是被理性所支配。但仅管这样,走在蕉城的街上仍然抑制不住那份原始的冲动,看到油炸蛎包的小摊,忍不住都要回头望上几眼,总感觉摊子前站着的仍是小时候在福安见过那位亲切的姆婶。有时甚至还会有豁出去的想法:管他的,吃了再说。

 等冷静下来了,我的理智告诉我,这就是一种“馋”,一种根深蒂固的“馋”,一种保持对过去“知味”的“馋”,一种固守盘踞在心底最后一点乡愁的“馋”。

 如今,街头巷尾的小吃仍然红火,因为总会有人只为那一抹浓郁的风味而去,毕竟那风味勾连着今日与往昔的情怀;也总会有人会像我们小时候一样,把家乡的味道吃成记忆,把家乡的味道标签成刻骨铭心的乡愁。

 当然,我们不愿看到,更不愿想象,没有了油炸蛎包,没有了光饼铺子,没有了地方的独味小吃,那装饰一代又一代孩子们成长岁月的家乡味道就不复存在,那街头巷尾的风情就不复存在,而没了风情,家乡也就丢了的灵魂。

“舌尖可以直达心底,忘却了一种滋味,也就失去了一份情义”。这句话,我记得很深,很深。

                               2021年3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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