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记

梅子是南方常见的水果，有青梅和杨梅之分，很早就被人喜爱。

梅子花开在冬季，在落叶的灌木丛里一树雪白，卓尔不群，为青山秀水点亮生气，也为来年的口福埋下伏笔。只是此时尚不知道哪一株是青梅，哪一株是杨梅，只能等每年入夏成熟之时才能区分。

“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哪见树缠藤，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在电影《刘三姐》，甚至俗世的爱情观里，男人是藤，女人是树，男人追求女子仿佛才是天经地义。可《诗经》里，却有对爱情的另类解读：春秋时期的长江流域，某年梅子熟时，一个“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的年轻女子在果实累累的梅树下，以梅子自喻，发出了大胆的待嫁歌声。

歌词意思大概如下：

打梅子啊，树上的果实还有七成，喜爱我的男士呀，现在已是追求我的好时光；

打梅子啊，树上的果实还剩三成，喜爱我的男士呀，现在正是追求我的好时候；

打梅子啊，果实全部装进了篮筐，喜爱我的男士呀，现在恰是追求我的好时机。

从《诗经﹒召南﹒摽有梅》里，我们感受到了婉转轻扬悱恻动人的“摽梅之叹”，也认知了很早的时候，梅子已成为人们的食品。这种酸甜交加的水果一直在历史的长河里纠结着我们的味蕾，就像青涩的爱情拨弄着痴男怨女的神经一样。难怪宋代才女李清照第一次遇见情郎时，也留下“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佳句。

南方的麦子熟了，青梅也跟着熟，又称之为“麦黄梅”，这可是入夏水果的“树三鲜”之一，与樱桃、杏子齐名。青梅与杏子、青李大小相仿，也须得在青时采摘，放在坛子捂一段时间，只是杏子捂出来颜色黄红，李子颜色鲜红，而青梅的颜色只能变黄，酸味居多，偶有一点甜。生嚼青梅是自虐，牙齿会被酸得麻木，食不甘味。我小时候曾摸索出一种方法，就是将青梅放在木板上搓揉，使之变软，然后揭皮一吸，酸汁不沾牙，同理可吃青杏。

似乎青梅更适合来做话梅等干果，不过历史上却不乏爱青梅之人。

话说历史上有两个人，选在雷雨交加的一天会餐，却只准备了一碗青梅和一樽煮酒。很显然，双方意不在这寒酸的饮食上，而是追问天下谁是英雄，一个杀机暗藏咄咄逼人，一个韬光养晦装傻充愣，决定中国此后数十年政治局面的时刻可能在这里发生，最终却被一声惊雷搅了局，留下一个典故———青梅煮酒论英雄。

故事的双方大家自然都熟悉，一个是曹操，一个是刘备。曹操爱梅众所皆知，他曾成功以“望梅止渴”愚弄了无数军士，使大家唾液生津熬过干渴。曹操在干掉重要对手吕布后，春风得意，拿梅子宴请刘备，给出“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的高论，不料这一次却煮醒了后者。刘备席后及时逃跑，终于在诸葛亮的帮助下开创一片基业，形成三足鼎立。

历史的天空终究风消云散，三国的故事也只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却让好食者由此学到青梅可以煮酒，此酒还生津开胃，别有风味。

再说杨梅，吃它须过端午。这时江南的梅雨天气接踵而来，风雨如晦，连月不开，连心情也受到影响，渐渐阴霾起来。宋朝词人贺铸说：“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而杨梅的甜酸却足以抵消这种心情的暗淡。

烟雨迷茫的天气里，凭着对去年梅花的记忆，摸上山腰，在青翠里寻到杨梅树，青红的杨梅挂着雨珠轻轻发颤，攀上树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往篮子里装。然后回家一边看窗外淅沥的雨丝，一边品尝杨梅，梅雨天气会因为这样的生活变得有诗意了。

杨梅的下市是很快的，像青春一样短暂不可留，新鲜的杨梅搁一晚就变成深红的颜色，再不吃就腐烂了，所以吃杨梅须得趁早。正应了《诗经》里那首歌谣：“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