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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士杰:贫穷的年代,高贵的职业(独家完整版)

贫穷的年代
高贵的职业

我在台北主持过剧团,也在学校教过学生,面对过很多年轻人,记得有好几个年轻人跟我曾经有过这样的对话,对方因为高中毕业后要考大学,或者大学毕业要进入社会,不知道要填什么志愿,也不知道要选什么行业,也不知道何去何从,很彷徨不安,然后我就陪她聊,劝他说这个事情不复杂,想简单一点,就问一下自己你的兴趣是什么?对方就愣,苦苦的思索回答我,“不知道,”我赶紧把我的语气换得更缓和还带点笑容接着再问一次,然后从小到大总是有喜欢这个,喜欢那个啊?说一下你的兴趣会是什么呢?可是还是回答我不知道


回到家我就开始思考这事,究竟我说错了什么话,把对方搞得这么为难,你的兴趣是什么?这不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吗?每个人多多少少喜欢过这个,喜欢过那个,有人从小喜欢什么搞花花草草,有人喜欢换洋娃娃身上衣服啊,有人喜欢打鼓啊,有人喜欢汽车模型,有人喜欢飞机模型,有人喜欢唱歌跳舞,有人喜欢画画,这不都是兴趣吗?这些兴趣搞不好将来长大还可以发扬光大,搞不好成为你的工作、事业都说不定啊?


我就开始问我自己,我的兴趣是什么?我,我在台北是舞台剧的全能人,担任编剧,导演,也做演员,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兴趣那么这三个事你都来,你怎么形容你自己做得事?我说,我是一个storyteller说故事的人,这个词还蛮贴切的,形容我对我工作的感受。


我接着问我自己,小的时候兴趣是什么呢?爸爸买了一个玩具刀,玩具枪木头做的,我抱在手上躺在我们家的日本室的榻榻米上,躺了一天,一动也不动。口头还念念有词,还做点声音效果,像是叭叭巴巴,咔咔咔咔我在干什么?我在自编自导自演,然后吃午饭的时候,妈妈说:“来,吃午饭了!”我真不想被打断,然后不甘不愿的坐餐桌上匆匆忙忙吃两口,赶紧又蹦回原位置,躺在原来的位置,姿势还跟当时保持一样,因为要连戏。


我发现我3岁的儿子也有这毛病,手上抱着积木还有娃娃的,谁他也不理了,半天在哪,干嘛?嘴里也念念有词,我把耳朵贴过去想听听他在讲什么话?他讲的单句我听,但句子跟句子接一起,全听不懂,前言不搭后语,天马行空,不知所云,显然他乐在其中。我想这种事不是人的天性吗?每个小孩脑袋瓜里面都会蹦出来,创造什么东西,想象什么东西,一些画面转变成另外一个画面,一个故事转变成另外一个故事,没错就是“故事”这两个字,我从小的兴趣就是“故事”

我开始从头反省我是怎么样从一个听故事的小孩变成一个说故事的人,故事这个玩意什么时候从我身上冒出来的,伴随着我成长,长大成人我开始想,打开我的记忆库,一页页的翻我的童年,第一个最记得的是,就是我的妈妈,虔诚的基督教徒,常常带我去讲堂,听一些叔叔阿姨说一些圣经故事,说一些很奇怪很有趣、很感人的圣经的故事,这些故事深深在我心里陪我一直到今天。


还有一个画面,是我的爸爸,我爸爸会偶尔心血来潮会骑脚踏车带我去一个破烂小电影院看电影,每次坐在脚踏车上的时候,都是我最兴奋的时候,因为等下要发生一个很美好事情。到影院,灯一关,白布上出现一些光,一些人出现了,他们开始说话,还有情节,我的天啦,无限的陶醉,我觉得这是人世间最好的事情


还有一个画面是这样的,我们那边是个眷村眷村里面有些老兵,老兵闲着没事,会在大树底下跟我们这些小朋友说故事,一些奇侠武艺啊,包公啊,和尚啊,乡野传奇。那小孩就搬着板凳来围在一起,或者一屁股坐树根上,天快黑的时候,父母就会来叫小孩回家吃饭,就一个个散了我记得我总是最后一个才走,好像是多听到一点故事,句,我就觉得自己赚到了,就这么爱听


还有一个我认为最最重要的话题,我们台湾乡下海边,那是一个很贫穷的年代,故事条件匮乏,没有电视机,我可以再说一次“没有电视机”。那意味着整个晚上没有节目,没事其实应该说从早到晚,在那个小乡下,除了帮爸爸、ㄤ妈妈做点家务,除了把手上的事做完,这一天只剩下一件事,就是发呆,发呆这个动作在当时叫穷极无聊,长大以后回头看看,我极爱这个动作,生当中必须有这么一个有趣的留白。


发呆,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老看,一直看,有时候看着墙上有一些斑的影子,老看会觉得那是人的影子,好像是脸,好像是鼻子,下巴,不对,好像是怪兽好多可能性在那里头。有时候会看天上的云,看他们什么时候会慢慢的慢慢的变成另外一个形状

夜晚,还会看着满天星,乡下的星星特别亮,特别多,一看看很久,久到那种忽然想把头放下来,都放不下来了,因为太酸了,都硬


一直望着那些星星很久很久之后,在脑袋瓜里会出现一些声音,好像有对话,大概是这样:哈罗,你在看我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请问你可以露个面出个声音让我看一看,听一听?”“请问你可以告诉我,我这个人活着是为什么?有没有什么意义,有什么目的”“请问有一天我是不是会死掉有一天我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是不是也会死掉,同学都会死掉”“请问死掉这个词是不是死掉以后就没有了某一天你会把这两个字放大,太大了,大到我们这辈子如果活7080年,这七八十年只是一个点,太快了,一个点太小了,等于没有,没有不就白活了吗?那不就随便怎么活都可以吗?认认真真的活,乱七八糟活,做个好人,做个坏人都没有差别吗?”“请问有没有天堂和地狱吗?”“好人是不是有好报,坏人是不是有坏报,请问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请问你觉得我这个人罗哩罗嗦的跟你讲话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是不是很奇怪,还是很不错,还是我很无聊?我们打个商量好不好,现在没有人看我们,没有人知道我们在对话?我们发生一个奇怪的事情,叫奇迹神机,树叶呼的一下飘下来,或者一个青蛙从那里蹦出来,或者一只猫一只狗突然叫一声,没有人看我们,嗨,可以吗?



这样的自言自语,对于我来说是个火种,一直燃烧,从童年,到少年,一直到青年自言自语的方式也会变,会变成写日记,写信,写杂文,甚至写些散文诗,说穿了就是一个标标准准的文艺青年


这个文艺青年到了15岁的时候,在读屏东专畜牧兽医,我读这个农专是有理由的,因为想躲避大学联考,因为我非常觉得读书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必须是很快乐的事,而那个大学联考,根本不可能快乐可能扭曲了,它可能变态,那是我主观的一个认为,而且读专还有一个好处,它的学业压力应该不太大,这样我可以用大量的时间去我最爱去的地方,比如说去书店、电影院,而且我也这么做了


还记得我脚踏进书店的时候,面对一墙壁的书海,心里面那个叫开心啦,只能用一个次形容“饿”饥饿的饿,好像我多少年没有吃过一顿好东西,突然置身世界级的美食餐厅,随便我吃,随便我拿,随便我用那一墙壁的书我手伸过去一本本拿出来,手快乐的发抖,没有人逼我做这件事,读这些书,只有一个人逼我,那就是我自己,太开心了,什么哲学,神学,文学,心理学,艺术啊,不管古典的现代的,东方的,西方的,拼命的在那里一本一本的拿,那个时候没有什么钱,部分时间就在书店里从早到晚在读它,好像童年那些面对满天星的自言自语可以在这里找到我需要答案,甚至可以这么说,我这一辈子读书的量,在那段时间最高峰


有一天,有一本书出现了,它叫《黑泽明的电影艺术》,我赫然发现,电影是这么一个大宗的艺术,把所有的艺术形式通通包括了,不管音乐、美术、哲学、文学,人世间的真善美全部包囊括在其中,我觉得导演的工作太神圣,太美好了,我想问我自己是否满心期许做一个导演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一个东西在向我招手,强烈吸引我往那边走。


毕业之后,去当兵,当兵之后,在养猪场做事去养猪场是有理由的,为了给爸妈一个交代,因为他们帮我出了学,必须学以致用,没有不务正业,游手好闲


在养猪场了一年半,看了一年半的猪,从猪的出生开始,帮他们剪牙,剪脐带,长大一点帮他们配饲料子,生病了帮他们开药方,打针,开刀,再大一点帮他们精,帮他们受孕,甚至更大一点帮他们送终,就是送屠宰场,那真的不是很好的一个经验让我突然觉得那真的很难看,因为它那个方式不太人道,我突然觉得做这事,就是商业体制下,很小的一个生产道具,整个养猪的那个过程完全不浪漫,我就对我自己说我看猪我看够了,不想看,我要去看人


我告别牧场,也告别了爸爸妈妈,我记得告别的时候,我跟他们说:我要去台北找工作,我要去做一些很重要很有意义的事,提供这个社会,给世界给人类,我根本也讲不清楚我要做什麽,老人家一头雾水,但是他们很难过,这孩子翅膀硬了,拦不住他,但也想说这孩子应该不会为非作歹吧,因为他所言所行还满正派,只是有点怪,我记得老人家当时眼泪。


来到台北做什么事吗?苦力,因为我觉得我头脑特别走样,不可以花力气,花功夫,在上班打卡,穿西装打领带,吹冷气,接电话这种我觉得那太便宜了,我的头脑只能做一件事,就是创作,用手写字我的工作是仓库管理员,白天和工人们搬东西,点货,下班时间,全走人了,仓库里空荡荡的,好高兴


旁边有个小宿舍,还有一些工人,晚上住那里,他们旁边打牌,聊女人,喝酒,看电视,抽烟。然后我充耳不闻的把笔拿出来写我这辈子的第一个剧本,从来没上过任何一堂戏剧课,可是因为当时自视很高觉得自己写下来的每个字都是珍宝,字斟句酌,下笔很慢很慢,写了十个月,把我这辈子第一个剧本写出来写完一天,在最后一页,写了个剧终两个字,把剧本合起来,放在抽屉,关起来,了事,我写它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剧本要去给谁看,去那里发表,或做什麽用途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写它,然後写完了,就是这样子。



当仓库管理员那段时间,有时候会和朋友台北看舞台剧,当在舞台剧在台北是沙漠,全是写陈腔滥调,教条主义的东西,每看每骂,骂他干什么,骂他便宜了,有本事就自己做那我要怎么做,我还没有想得很具体。


但当时我会做一件事,就是在看一些无聊剧的时候,看完就跑到后台去,其中几个演员的手,和他们说悄悄话,谁也不认识谁,然後我他们讲:“今天晚上看你的表演,有一场戏,有一段词,有一些动作,非常好!”好的理由是什么,说了一些好像自己很内行的话,讲完之后,握了个手,留下通讯,然後再见,走了,神经病一样,搞不好不知道这人是谁。我在做什么事我做这个事星探,我有这么一个名单,大概十个左右,你就知道我看了多少个戏


在那同时,我还认识一些其他的英雄好汉,直到有一天我决定要组织剧团,我就把这些人名单上的英雄好汉们全找来还记得开张哪天,我在门口等着,陆陆续续来了2030个人,这些人看起来形象都不怎么好,穿得乱七八糟,破烂的汗衫,破烂裤子,破球鞋,感觉不像是搞剧团的,反而感觉像菜市场当然包括我自己在内,都穿得邋遢,再仔细一看奇怪这群人当中就没有俊男美女,不能说是歪瓜劣枣,但形象真的很奇怪,这位头发都成这样了这位没有门牙,这位眼睛度数深的简直不像话,这个人走路歪歪倒倒的,小儿麻痹了,后面站着一个外国人,一个说中国话的剧团,跟了一个外国人!那个外国人是澳洲人,他叫杜可风,后来在王家卫的电影中担任摄影师,这是后话了。这一群人集合了。


但我告诉各位,这形象不怎么样,他们都是二三十岁,少数还有几个四十多岁,这个年纪,是他们最精华的年纪,他们应该在社会上冲刺,去挣钱,买车子,买房子,去娶老婆,他们把这么重要的生命岁月,放在这儿,他们觉得白天上班叫做富裕了,愿意晚上在这儿集合,零酬劳,没有名,没有利,光凭这一点,你就知道这一群人,他们对生活的态度、对生命的判断,对艺术的执着绝不是普通人,他们统统都通过我很严格的认可,当然,我也先预告一件事,他们这些当中,大部分在后来的二三十年之间,在台北市的舞台剧的发展上,他们一直占据最主流,而且最有影响力的位置。


好的,我们回到当天,这群人见了面,都坐下来,唉呀,我们要成立了一个剧团想着一丐帮,我这个丐帮帮主致辞,讲得坑坑巴巴的,“欢迎大家,今后我们要搞一些精彩的东西,给世人看,在这之前,我们要给自己一个潜伏期,给我们一点时间去切磋,去学习。”潜伏就潜伏了一年半,我们有请很优秀的指导老师,也做了一些不同的戏剧课程,做了一些演员的培训,也给剧团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兰陵”兰陵两个字来自于中国最古老的音乐叫做兰陵王入阵曲


一年半到了,我们决定做自己的一个作品公演,我自己担任编剧导演,我要声明一件事情,很有趣的一件事情,当时我们身上没有一毛钱记得我在做星探的时候,为了说服人家参加我的剧团,我常常遇到一个对话,好几次一模一样的对话,我们要搞剧团,你要请人帮忙,“请问你一个事,你们有没有钱?”我笑笑,“一毛钱没有,”对方也笑一下,点点头,那潜台词我全都明白:“理想主义,不错不错,没钱,没钱你会死得很难看。”我就不信邪,没钱我就不能演出阿?我偏偏就要做到这些,我一毛钱没有,我就要做演出,我为什么要这么扭,因为我相信这是做戏剧最古老的,最原始的面貌,我全身赤裸,双手空空,在你面前演给你看,一毛钱没有,没有错,别管我们站在那里,我们站在街头,我们站在我们家后院,我们站在山上,我们站在海边,我们站在沙漠演给你看,天空是我的屋顶,大地是我的舞台,我们就是要这样演出


唯独如此,才能叫艺术的纯粹性,他没有任何功利的颜色,而且没有任何政治,任何商业的条件可以挟持我们,这种事只有借我们这群丐帮人的手才做得到,天下这个大任在我们身上,这是我的心里话。



回到现实,怎么说,我们身上没有一毛钱怎么办呢?找到文教院,他们有一个弃置的礼堂,没人要,给我们,好,不用白不用,我们场地有了没有服装,我们自己腰包,买了个功夫服装穿上因为我们剧需要肢体表演没有灯光,从自己家里搬来爸爸妈妈打麻将的灯,线不够长我们自己接没有宣传,我们自己拿纸拿笔画一个,在某些大学校园墙壁上去贴没有化妆,没有关系,素颜表演,有些小女生喜欢漂亮自己带化妆盒,你给我化,我给你化,就上去了。


哪天观众席坐了二三十个,人不多,但大部分都是台北文化精英,演完后,他们热烈鼓掌,热情的跟我们拥抱,然后他们不肯散去,陪我们聊天、喝酒,继续聊,而且他们对我说:“台北等你们这群人等了很久,你们终于来了,你们要下去,拜托你们,求求你们一定要做下去。没有那么多钱,我们也做演出,而且反应也很好。


还有一个事,有次是在我们自己客厅演出,怎么演,就是把客厅中间的桌椅两边一挪把空间腾空,天来了嘉宾在对面墙壁席地而坐,演员是两个,墙壁席地而坐,房间里的东西全都用上了,这边有个抽水马桶,这边有阳台,那边有个破茶几灯光,日光灯嘛,放点音乐演员和观众的距离大概就步,他们简直不是看戏,他们简直是扒在我们身上看,而且那在看戏,简直叫做直接闯入我们的生活,演完之后,他们也没有鼓掌,我们也没有谢幕,但他们通通眼睛泛着泪光,当时有一个台北很有名的艺术评论家,写了一篇文章关于当天晚上,他说:“在台北跟艺术打交道这么多年了这个晚上是最深刻的一次。”我说没有花钱啊,我们做演出的,关心我们朋友也会说,你们精神值得鼓舞,很值得我们为你鼓掌,但是,你们还是不免会有三餐不济的时候吧,也会有房租要付吧是不是没事,我们白天有打零工,赚点基本的温饱,当然也有紧张的时候,手上的钱不太够


分享一个好玩的事情给你听,我有个朋友叫李昂,是个很有名的作家,他们家境很不错,有次我跟他去他们家吃饭,准备了好多菜,而且很好吃啊,吃得差不都的时候,我就问,你们家平常都这么吃啊对啊,我说:“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吃不完,你们都怎么办?他说:“那还能怎么办?我说:“这多浪费啊你看我是不是帮你们解决一点问题,帮点忙,我可以义务做你们家的食客,他说:“太好了,你这样的食客,我们大为欢迎啊,你随时可以来。”我说:“先别激动,我们把条件说清楚、我是不定时来,我来之前给你电话,今天方便,你说有我就来。、你们家吃完撤了,剩下的我来吃,我只吃剩饭,不要因为我来,你就增加任何一个菜,香菜都不可以,标标准准的剩菜,可以吗?、我吃的时候旁边不要有人,如果有人在旁边,跟我点头微笑,我会觉得这是社交,客套,很不专业,我觉得一社交,客套,我下次就不来了,很麻烦,要很专业的吃,很专业的走,说再见的时候不可以打招呼,一打招呼就是客套了。”他都依了我,我也这做了,吃的蛮开心的,走的时候说再见的时候,真没人和我打招呼,我这样吃了好多次,我在想,这样的朋友是有三十我一个月下来就能过得很富足


还有,我有学生结婚了,跟我说:“老师我要结婚了,邀请你来。”我说:“不来,我没钱。”他说:“老师,我不要你的钱,你人来太重要。”我说:“你要真心真意邀请我来,不要客套。”他说:“老师我太当真了。说:“有些话要说前头,我可能要打包,我见不得浪费。” 老师你别说了,打包没有问题,没问题。”然后我就去了,那次吃一半,觉得差不多别浪费了,可以打包了,有人说:老师打包了!然后好几个桌子就开始打包,我说:“人家才吃一半,你不要那么快就开始打包了,人家客人还没有吃饱呢!”


说到这么多好玩的事情,除了说明我这个人脸皮很厚以外,现在重要的事情要记住了,像我们这么穷,完全不需要自卑,完全不需要脸红,甚至于我们要小心我们心中的自大,不要轻易被人家察觉,我们自大什么?因为我们把我们身上最重要的,我们的智慧,我们的创作,提供给这个社会,提供给这个人类,在做这些重要的事情,我们没有闲功夫去赚闲钱,所以我们那么穷,不叫穷,叫富,我们缺不叫缺,叫俗,从某种意含来说,我们这种是这个城市的贵族



那段时间,我认识一个西方的朋友,他旅游全世界各个地方,他来到台北,觉得这是唯一例外的一个地方,他说这里的人啊,全民一致,大家共同都在做,追求同一件事情,什么事情?赚钱言下之意就是夸赞我们这一群戏剧的人,他觉得我们很大胆,很勇敢,觉得我们胆敢自身置外于金钱至上,物质之上的一个城市,他觉得我们是贵族。


1980年我们这个剧团,得了一个机会,参加台北的一个实验剧展,我们在正式的舞台第一次做正式的演出我简单的说吧,我们叫一炮而红,媒体啊,议论啊,观众啊,对我们那种支持,那种拥戴打开报纸,我是封面,再翻几页全是我们的报道,那简直是不得了了。


首演的哪天晚上,观众的那种欢呼声啊,掌声啊,简直要把屋顶都给掀掉了。当天晚上我们回到家,几个难兄难弟在房间,买了酒,买了吃的,喝的,大家聊啊,开心,乐的,在那里拥抱啊


搞了半天发现,金士杰跑哪儿了?敲我的门,把我拽出来,你怎么在掉眼泪,你哭什么啊?我当时也做了一些解释,但是我觉得这会儿,我能把话说得很清楚,我觉得很别扭,心理面很不舒服,我不舒服当时的那种感觉,什么感觉?就是成功的感觉,成什么功,庆什么功我们觉得什么?我们站着世界的屋顶了,我们觉得观众的那些欢呼声,那些掌声,那些鲜花,那些媒体的报道,那些粉丝签名,那些是什么啊?我们觉得我们是偶像还是明星啊?这个社会有时候会很平易的,莫名奇妙的把你一个高度,而且你还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还真高, 这种荣耀根本是假的,而且我们的所作所为,我们一切的努力不是为那个而来


我们到学校读书只有一个目的,那是什么?就是满足自己的求知欲,与得不得奖无关,跟你比赛得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完全无关这是非常个人,非常自我,非常孤独,很严肃的一件事情,我很迷信十年寒窗这件事,十年寒窗很长啦,我才刚起步,你给我掌声,给我欢呼,这算么事啊?


好了好了,我可以承认那天晚上我表现有点情绪化,有点扫兴。但是我必须说,我非非常常的不愿意我那帮丐帮朋友们,觉得过了今天晚上,明天就可以穿锦衣华服那有什么豪气,锦衣华服算什么啊?那是自贬身价,锦衣华服你这辈子有无个机会去追求,你爱穿你就穿,你爱拿你就拿,可是黄金打造的丐帮生涯,我告诉你我这辈子不会有第二次了,想再来一次没有这个机会了,那是一种很疯狂的,很大胆的对青春的赌注。


当然,我心中还有另外一个个人感受是,我不想背叛那个可爱的小朋友,那个在乡下,很纯真很孤独常常在夜晚抬头望着满天星斗自言自语,我不想这个小朋友自以为长大以后,会自以为成功就忘记了“仰望”这个动作,这是一个很个人的,很自我的,很孤独的关于真理讨论的一个动作,美丽而骄傲的动作,与别人的掌声,别人的期待,别人的评价,完全没有关系。




最近这两三年我忙着演出舞台剧《最后14堂星期二的课》,那是一出生命对死亡的戏,很受好评,所以去年在上海白玉兰和壹戏剧大赏同时各颁给我一个奖。记者就忙着追问我:“金老师得奖了,告诉我们你得奖的感受。”哎呀,这个让我说啊,我也照实说了:“非常感激,但坦白说,从小到大我对这个事啊,没有什么想象,没有什么预期,没有什么感受,我简直觉得手足无措,我觉得我这个人就像一个长跑者,烈日当头,我只专心做一件事情,那就是跑,半道上,冒出一个人,端一杯水给我,我觉得那个,就像那杯水,我把水给喝了,说声谢谢,继续往下跑,一边跑一边想,谁给我了一杯水啊?为什么给我一杯水啊?慢点,那人长什么样我还不知道,他跟我是什么关系啊?他图我什么啊?这杯水是帮我加分,还是长力气啊?这一切都来不及思考抛之脑后,当下只能做一件事情,就是继续跑


我很高兴,我这个跑是为了我的兴趣而跑,这是很重要的事情,而且既然是为了兴趣而跑,那根本跑,那叫“你知道吗?再苦再累,你都不会觉得累,对你有什么掌声吗?对你有什么批评吗?对你有什么恭维吗?这个东西完全不在乎,只追求一件事情,要更好玩,这样下去可以精益求精吧!有生之年我可以为我的兴趣而活,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我希望有更多的年轻人,有我这样的幸运,发现自己的兴趣,发展自己的兴趣,落实自己的兴趣,其实应该说不只是年轻人,中年人,老年人一样,生命当中的任何一天,任何一个时刻,兴趣向你招手,你发现了他,你就大胆的走过去有些事情,比如说出国、旅游,你想练书法,研究茶道,喜欢学插花,烹饪,甚至想去学跳舞,跳拉丁、钢管舞,可以啊,去啊跟你的兴趣结合为一体,我觉得是很幸福,很应该的事情。谢谢大家!


最后14堂星期二的课
2015/1/3-10日
国家大剧院
北京
果陀剧场表演戏剧工作坊
2015年1月2-11日
北京77文创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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