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清惠和：柳下惠趣联

（选自马东盈著《岱斋联话》）

张伯驹先生（1898～1982），名家骐，字丛碧，别号游春主人、好好先生，河南项城人。在《素月楼联语·自序》中说：“清梁章钜曾撰《楹联丛话》。民初慈利吴恭亨撰《对联话》。两氏之后更无撰者。是篇选录两氏所辑及其所未及闻者，共分（一）故事；（二）祠宇、名胜；（三）集句、嵌字、歇后；（四）由字之结构声韵所生之巧对、谐联四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5月第1版，第2页）在《素月楼联语》卷四《巧对·谐联》中说：“我国汉字有音、形、义之美，文士运用其结构及音韵之特点，撰为巧对谐对，有以人名、地名、物名对者，有以叶音、转音、独字对者。式样各出，特见匠心。”（第137页）张伯驹先生也谈到了一副写及柳下惠的巧对：“余藏有明版《对类》一书，无著者名氏，凡二十门。当为嘉靖时本。其巧对门搜摘甚多”，并例举二、三、四、五、六、七字类各数联，且注明其属对特点，以见一斑，其中六字类有一联是：

 

 

盾日畏，衰日爱；

夷风清，惠风和。（同上第143~144页）

　　　　　　　　　　　　　　　　　　　　　　　　　

联语采用了“返复对”的形式。

上联化用了《左传》的典故。《左传·文公七年》载，有人曾问狐射姑：“赵衰、赵盾孰贤？”答曰：“赵衰，冬日之日也；赵盾，夏日之日也。”《幼学琼林》中说：“如夏日之可畏，是谓赵盾；如冬日之可爱，是谓赵衰。”（卷一《天文》，第五页）张伯驹先生曾在其书中注明其特点是“干支”，看来是误解。

下联说的是柳下惠与伯夷。《孟子·万章·下》云：

 

孟子曰：“伯夷，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横政之所出，横民之所止，不忍居也。思与乡人处，如以朝衣冠坐于涂炭也。当纣之时，居北海之滨，以待天下之清也。故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

“伊尹曰：‘何事非君？何事非民？’治亦进，乱亦进，曰：‘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此道觉此民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有不与被尧舜之泽者，若己推而内之沟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也。

“柳下惠不羞污君，不辞小官。进不隐贤，必以其道。遗佚而不怨，厄穷而不悯。与乡人处，由由然不忍去也。‘尔为尔，我为我，虽袒裼裸裎于我侧，尔焉能浼我哉？’故闻柳下惠之风者，鄙夫宽，薄夫敦。

孔子之去齐，接淅而行；去鲁，曰，‘迟迟吾行也，去父母国之道也。’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处而处，可以仕而仕，孔子也。”

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智，譬则巧也；圣，譬则力也。由射于百步之外也，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引杨伯峻著《孟子译注》，中华书局1960年1月第1版，第233~252页）

 

柳下惠以“和”著称。海瑞（1515~1587）是有名的“清官”，明梁云龙《行状》：“论者概其性甘淡薄，有采薇之风，天挺忠贞，有扣马之节，谓道似伯夷，信矣。然其视斯民由己饥寒，耻厥辟不为尧舜，言动必则古昔、称先王，莅官必守祖宗成宪，挫折不磨，鼎镬不避，即伊尹奚让？望之如泰山壁立，就之如春风太和，接谈无疾言，无遽色，临难无郁气，无忿容，箠楚子弟臧获，亦不见其厉色严声，即柳下惠奚加？”魏源亦有类似评点。

柳下惠与伯夷，后世并称为“夷惠”。《晋书》羊祜传即有此语。张潮在《幽梦影》中说：“律己宜带秋气，处世宜带春气。”时人胡静夫评之曰：“合夷惠为一人，吾愿亲炙之。”（《昭代丛书》本中国华侨出版社版）

清代文学家张潮（1650~？）在《幽梦影》中以花鸟比拟三人，说：“玉兰，花中之伯夷也（高而且洁）；葵，花中之伊尹也（倾心向日）；莲，花中之柳下惠也（污泥不染）。鹤，鸟中之伯夷也（仙品）；鸡，鸟中之伊尹也（司晨）；莺，鸟中之柳下惠也（求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