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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惟俨禅系的兴起和曹洞宗

稍后于沩仰而在湘赣兴起的禅宗,是惟俨禅系。
挂名在药山惟俨门下的禅师主要有三大家,即潭州道吾山圆智、潭州云 岩县晟和秀州华亭(江苏松江)德诚。他们以避难山林、逍遥江湖,曲折地反 映了晚唐的战乱和人们对社会政治生活的厌恶,在同时代的其他禅系中是少 见的。他们的徒子徒孙在晚唐五代的数十年内多头发展而向政治倾斜,以湖 南和江西为基地,分布于全国,是当时传播面最广的禅系,由此形成的曹洞宗 在后来禅宗五家中的延续时间之长,仅次于临济宗。
一、华亭的“避世禅”和夹山的“弄潮人”
华亭德诚的生平不详。据《袓堂集》等传,他在惟俨门下居长,惟俨 死后,他与圆智、昙晟同议,拟持少量种粮家具,“隐于澧源(湖南之澧水, 源出桑植县北)深邃绝人烟处避世,养道过生”。后因圆智改变了主意, 三人分手,德诚即到花亭吴江,泛一小舟,游戏人生,“上无片瓦遮头,下 无卓锥之地”,时称“船子和尚”。他的唯一弟子澧州夹山会善(805— 881),将其影响扩大。会善俗姓寥,广州岘亭人,精通经论,以讲家身份 投奔华亭,后则激烈抨击“三乘十二分教”和“袓师玄旨”,以为此等“皆属 所依之法,不得自在”,看来他是主张“无依”的。咸通八年(867),定居夹 山,聚二百众,自辟一个农禅基地。他曾批评佛陀,曰:“看君只是撑船 汉,终归不是弄潮人。”“撑船汉”,喻作入世弘教,是负有度人责任的;“弄 潮人”,只是游戏世间,于他人世事全然无干。可见他的农禅贯彻了乃师 的宗旨,时时流露出某种败落的伤感情绪。有僧问:“迷子归家时如何?” 答,家破人亡,子归何处? ”又问:“迅速不停时如何? ”答有眼不窥天子 乐,目前且取老僧歌。”
会善的知名弟子甚众,《景德传灯录》记二十二人,以江西最多,同时 散布于南到韶州,北向两京、太原、凤翔等地。其中在澧州洛普(洛浦)山 的元安(834—898),凤翔麟游人,曾问道于京兆翠微(丹霞天然的弟子无 学)和镇州的临济义玄,后谒夹山,会善以为知音。其所以弃临济而入夹 山,可能有社会原因,但门风有差别则是显然的。洛普元安接机多用诗 偈,就是继承夹山做派的。现存有他的《神剑歌》、《浮沤歌》等,颇好文 辞。曾与故人话旧,故人问:“倏忽数年,何处逃难?”元安答t “只在阛阓 (城市)中。”问:“何不无人处去?”元安反问:“无人处有何难? ”这番问答, 或许别含玄机,就字面看,他赞成居住城区,这与华亭主张于“绝人烟处 避世”是相反的。作为大乘佛徒来说,脱离人群就失掉了存在价值;但在 战乱期间,城镇闹市是最危险的地区如果逃到无人烟处,安全问题是可 以解决的,可又没有了宣教的对象。元安表示他宁处难境,而不至无人 处。不过这也是一种在教言教的矫情罢了。后来他还是迁至朗州(湖南 常德)的苏溪,聚徒亦多,临终遗嘱:“出家之法,长物不留;播种之时.,且 宜减省·,缔构之务,悉从废停。”据此,元安也以经营农禅为生,但不提倡 扩大耕作范围,反对兴建土木,仍属于逃世自保的那种类型。
会善的另一弟子令超(? 一890),初住洪州兰山,也以歌偈化导。后 来“钟陵大王®统羁豫章”,礼之为师,迎进城府,并为构“护国院”,“凡百 亿所须,始终不替”,“奏紫衣师号”,成了护卫地方势力的象征,这是华亭 系中的又一种类型。
二、道吾的《乐道歌》和石霜的“枯木众”
圆智(769—835),俗姓张,豫章(南昌)海昏人®,何时去药山惟俨处 不详,后居长沙道吾山传禅。据其《乐道歌》,开头谓:“乐道山僧纵性多, 天回地转任从他,闲卧孤峰无伴侣,独唱无生一曲歌。”表示他是不过问 “天回地转”的动荡时局,唯以“无生”的宇宙观纵性孤游于山间的。《乐 道歌》的最后说慈悲恩爱落牵缠,棒打教伊破恩爱。”他连慈悲度人的 佛教宗旨也视作牵缠,反映了他的避世情绪与华亭相通;以棒打破人情 执,又同赵州从谂、德山宣鉴相似。他们的生活年代,也大致接近。

圆智至其弟子潭州石霜山庆诸(807—888或809—885),宗门大张, 嗣法弟子多到四十余人,主要分布在湖南各地。据《宋高僧传》等传,庆 诸俗姓陈,庐陵新淦(江西新干)人,年十三,于洪州西山出家,二十三 往嵩山受具戒,并就洛阳学律,南返湖南,入大沩山灵祐法会为米头, 后参道吾,居二年。继之,“避世混俗于长沙浏阳陶家坊”。年三十五, 因洞山良价推荐,得住潭州石霜山,道吾亦随之而至。及至洞山、道吾 相继逝世,远方禅侣多来围绕,遂进入深山无人之境,聚众五百,结茅 宴坐,而游学者晨夕扣击。如是二十年,学众中有长坐不卧、屹若株杌 者,“天下谓之石霜枯木众”。据赞宁考,这种“枯木众”,在南方即称之 为“丛林”,与“禅那”之被译为“功德丛林”的宗旨相合®。死后,谥“普 会大师”。传说唐僖宗曾赐紫衣,不受。庆诸的弟子玄泰,曾纂其言行传世。
这位玄泰,生平不详,于衡山东结兰若而居,不立门徒,四方后进前 来侬附者,皆用交友之礼。这也是一种风格。曾撰《畲山谣》,就山民斩 木烧舍、毁灭衡山林木的习俗,歌咏讽喩,多方劝止,成效显著。这是禅 宗在保护生态环境中值得赞赏的又一事例。
三、昙晟的“失去人身最苦”说
惟俨的门徒中,影响于后世最大的是昙晟(? 一829或782—841)。 他俗姓王,钟陵建昌(江西永修)人,幼年于石门(湖南石门〉出家,先参百 丈怀海,为侍者二十年,怀海死后(814),始投药山惟俨,后居潭州云岩 山②弘化。据《袓堂集》,惟俨曾向昙晟说:“因汝识得百丈矣”。所以县晟 也是百丈的重要传人。

关于昙晟的禅思想,后人记载比较杂乱。大体说,他以善解国师慧 忠的“无情说法”著称于当时;又以“一即六,六即一”解“弄师子”为重要 机语。两者都涉及到个别与一般的关系问题,属于华严宗讨论的理事范 围。这在禅宗中都不是新鲜的东西,但昙晟用以解决实际问题则别有意 义。他曾问众:“世间什么物最苦? ”答:“地狱最苦。”他说,地狱未是苦。 今世作这个相貌中失去人身最苦,无苦于此苦。”用现代话来解,就是现 世的人生(今世作这个相貌)是失去人性(人身)®的,而失去人性比地狱 还苦。因为据他看,今世的“这个相貌”是由语言事相造作的,是完全的 虚伪,并不能反映人性的本体。这种充满对于现实的虚伪人生之憎恶并 为之痛苦的想法,无疑也是时代的产物。
县晟的这一观念,给他的弟子洞山良价的印象很深。良价继承了他 的观念,并在理论上作了发挥,但相对地淡化了它的悲观含义。据良价 说,他曾问即将迁化的昙晟:“和尚百年后有人问,还貌得师真也无?向 他作么生道?”昙晟答:“但向他道,只这个汉是。”(《景德传灯录》作“即这 个是:”)。良价当时沉吟不解。后来偶过大溪,“临水睹影,大省前事”,因 而造偈说:
切忌从他觅,迢迢与我疏;我今独自往,处处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应须与么会,方得契如如。
这里的“我”,相当于“人身”(一般性理),“影”譬如“这个相貌”(事相)。 昙晟侧重说明:“这个相貌”背离了“人身”,因而个别事相与一般性理是 对立的;良价“大省”的结果是:“影”(渠)正是“我”的造作,只要认识到这 种造作不过是我的幻影,那么“我”就会从幻影中醒悟,还归为“我”,可以 恢复“人身”。于是个别与一般得到了统一:从世间说,这个相貌”是一 般理性的假象,而假象也是反映本质的;从出世间说,认识到“这个相貌” 只是一种假象,就是把握了本质,实现了与一般理性的契合。 
据此,仅从理论形式看,从昙晟到良价的思想,都属于华严宗的哲学 范畴;但表达的社会背景和触及的深虔,不同于华严宗,而且高于华严 宗。他们讨论的“这个汉”,与沩仰宗讨论的“这个色”,属于同一时代,同 一思潮。
四、良价的师友伦理学和禅宗政治学
良价(807—869),俗姓俞,越州诸暨(浙江诸暨)人,于本村寺院出 -家,学念《心经》,因问“无眼耳鼻舌身意”义,院主不能答,遂引去婺州(浙 江金华)五泄山剃度。年二十,至嵩山具戒。继之行脚游方,首参南泉普 愿。普愿赞扬他有“雕琢之分”,他回答说莫压良为贱”。由此“名播天 下,呼为作家”。后因沩山推举,投于云岩晏晟门下。大中末(860〉,居新 丰山,后转豫章高安(江西高安)之洞山,聚众五百,见于《传灯录》的嗣法 弟子有二十六人。
禅僧聚集,成分很杂,禅宗的领袖们既需要与官府周旋,求得合法地 位,又要防止“盗贼”流入,授人话柄。同样,禅僧游方,也要头脑清楚,避 免误入“匪类”,否则会贻害无穷。因此,禅宗僧侣很注意择师交友之道, 经常宣传自己的师承关系,往往有这种安全上的考虑。良价提出了“住 止必须择伴”、“远行要假良朋”的原则,把禅宗历来重视的师友关系提炼 成一个新的伦理观念,要求在禅众中推行。他说:“生我者父母,成我者 朋友。亲于善者如雾里行,虽不湿衣,时时有润。蓬生麻竹,不扶自直; 白砂在泥,与之俱黑。”又说:“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故“一 曰为师,终世为天;一日为主,终身为父”。交友是为了闯荡江湖的需要, 尊师是为了巩固非血缘集团的需要,两者都是禅宗群体生活日益稳定的 产物。如果说百丈怀海为禅宗群体创立了经济制度和生活纪律,洞山良 价则为他们制定了特殊的道德规范。这种规范,与儒家传统上的“三 纲”、“五常”全异,而大同于儒家传统中注重环境对于教育和人生机遇的 影响一派的主张D在这里,没有君臣的地位,父母只有血亲意义,不属政治伦理范畴。所以,唯一重要的社会联系是与政治和血缘无关的朋友和 师友。这种凌驾于社会一切关系之上的最意伦理,进一步强化了禅宗的 宗派观念,对于此后出现的各种会社,特别是民间的秘密会社,影响是非 常深远的。
其实,良价对于政治是相当关心,而且敏感的。
有人问:“六国不宁 时如何?”良价答:“臣无功。”
又问:“臣有功时如何? ”答国界安清。”
问: “安清后如何? ”答:“君臣道合。”
问:“臣传身后如何? ”答:“不知有君。”
这 番问答,当然也是“语带双机”,但把它当作一般臣民对于晚唐政治的一 种批评和理想也是恰当的。洞山的弟子中,有不少人发表过类似的禅 语。其中年龄较长的是洪州云居山的道膺(? 一902),年龄较小的是休 静;还有一位京兆蚬(虾)子和尚值得一提。
道膺,俗姓王,幽州蓟门玉田(河北玉田)人,年二十五于幽州延寿受 具戒。先访翠微(京兆府无学),宴止石室;后造洞山,“密领玄旨”,终居 洪州云居山。当时的“钟陵大王”信重殷勤,为奏紫衣、师号,由是“法轩 大敞,玄教高敷”,经十五年,聚千余众,这对洞山禅系的发展无疑起了重 要的推动作用。《祖堂集》传,曾有兵马进入云居山,众僧逃避,唯道膺不 动。统军问世界什么时得安?”道膺答:“待将军心足。”“心足”是他的 禅观,也是他用以治愈乱世的药方。有俗士说:“某甲家中有一个铛子, 寻常煮饭三人吃不足>千人食有余”,请问怎样解释?道膺代答:“争则不 足,让则有余。”因此,“心足”首先是“无争”。他每上堂示众,先讲“出家 人但据自己份上决择,切不得份外”。“份”,即既有的身份。安分守己, 少欲知足,就成了道膺禅的社会内容和济世良方。道膺的禅宗也得到了 荆南割据者成讷的响应,“遣赍檀施,动盈巨万'他的徒众很多,《景德 传灯录》载有二十八人,十九人有机缘语,法脉流长,成为洞山中历史最 久的一个支派。
休静的生平不甚详。曾先在洛普处作维那,后参洞山,继而住福州 东山的华严寺。公元923年,李存勗在魏州称帝,同年,攻陷梁都洛阳。 他之称帝,曾得到魏州和五台山僧侣制造的舆论的支持,在北方五代中 是佞佛最重的帝王。同光二年(924),闽王王审知遣使奉贡,大约与此同 时,休静与其在福建的同门蚬子和尚应诏入京。一时徒众三百。不久, 明宗即位(926),限制佛教发展,或即在此时,休静离开洛京,游诸河朔, 最后回到平阳(湖南桂阳)迁化,敕谥“宝智大师”。他的弟子于晋州(山 西临汾)、房州(湖北房县)和终南山的逍遥园、华严寺等四处分别置塔, 说明他的影响范围很广,门徒中大有建塔能力的人物。他的语录多是在 洛京行禅时的问答,颇能反映当时禅僧对于后唐王朝的心态。问:“日未 出来如何? ”答:“国乱思明主,道泰则寻常。”赴内斋时,诸名公皆执经诵 读,唯休静及其弟子不转经。庄宗问其原因,答:“道泰不传天子令,时人 尽唱太平歌。”这话确实道出了人民久乱思治,并希望治以“无事”(寻 常)、“无为”(不传令)的情绪。唐朝的繁盛使得乱世的人特别追念,李克 用护卫唐室和中兴唐室作为争霸的口号,致使人们对后唐抱有幻想,是 容易理解的。但休静无意中也道出了佛教对于天下太平的无助。
至于京兆蚬(虾)子和尚,《传灯录》不悉其生平,唯记其语录对答。 《佛袓统纪》卷四二所传大同:
京兆虾子和尚,自印心于洞山,混迹闽中。日,岸拾虾蚬以 充饥;暮,卧白马庙纸钱中。华严(休)静禅师夜入纸钱伺之。
师至,静把住问曰: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云:神前酒台盘。静 礼谢而退。后入京师,佯狂人间,神异莫测。
晚唐五代盛行宾主问答的一个重要话题,就是这里提到的“如何是祖师 西来意”。答案可以说是千奇百怪,多数只能供人猜测。蚬子和尚对答 的“神前酒台盘”却比较清楚,那就是吃供养。佛袓的出世只是为了让一 些人吃供养,对佛教僧伽来说实在是叛逆到家了,或许也符合他那无食 无住的身份状况。
在禅宗诸家中,洞山是良价法系的_个比较稳定的居点,良价的其他弟子道全、师虔、本仁等,都在这里继续传禅,也颇有名声。但在理论 上有所创新的,乃是抚州(江西抚州)曹山的本寂。由本寂继承和发展的 涧山一支,称为曹洞宗。
本寂(? 一901或903),俗姓叶,泉州莆田(福建莆田)人,谥“元证”。 据《宋高僧传》本传,“其邑唐季多衣冠士子侨寓,儒风振起,号小稷下 焉”。这一文化背景,对本寂的思想有不容忽视的影响,所谓“小染鲁风, 率多强学”,是表现之一;而衣冠士子的流亡漂泊情绪,也难免有所感染。 年十九,入福州云名山出家®,二十五岁受戒,即云游方外,后谒洞山得 契,盘桓数年,因受请去抚州住曹山,继之又居荷王(玉)山②,主持“处法 席二十年,参学常有二、三百人”。“钟陵大王”再三降使迎请,本寂托疾 不赴。曾书大梅法常(道一弟子)的《山居颂》一首作答:
摧残枯木倚青(寒)林,几度逢春不变心,樵客见(遇)之犹 不顾,郢人那更(得)苦追寻。
这是几经摧残,决不再受世俗荣华动摇的一种反映,属于道一门徒中提 倡枯木禅的类型。
据传,曹山初参洞山,良价问他姓名,对曰“本寂”,又要他“更向上 道”,他说不能再道了,因为再道卽“不名本寂”,表示人本无名,名是虚伪 无常,洞山因此而“深器之”。及至辞别洞山,良价问他去处,答“不变异 处去”,又说“去亦不变异”。这“不变异”与“逢春不变心”是同一个含义, 都表现了与世决裂的坚定性,这构成了他的禅思想的重要方面。本寂的 嗣法弟子,《景德传灯录》载十四人,对后世无甚影响。
曹洞宗的理论,奠基于良价和本寂。日本《大正藏》收有《筠州洞山 悟本禅师语录》、《瑞州洞山良价禅师语录》和《抚州曹山元证禅师语录》三种。它们的真实程度,有待考订。其中保存有良价的《宝镜三眛歌》、 《玄中铭》、《新丰吟》、《纲要颂》、《五位显诀》等,还有书信数件;本寂的有 《五位君臣旨诀》、《解释洞山五位显诀》、《注释涧山五位颂》等,颇有价 值。赞宁称,本寂素修举业,文辞遒丽,富有法才,曾“排五位以铨量区 域,无不尽其分齐”,又注对寒山子诗,流行宇内。事实上,良价的文辞并 不亚于本寂,这表现了江南禅宗的一贯风气。
曹洞的思想,一方面表现为与世的决绝,一方面是对世事掩饰不住 的关切,这一矛盾贯彻在他们的各种言论中。良价的《自诫》说:
不求名利不求荣,只应随缘度此生……一个幻躯能几曰,为他间事长无明?
这是很悲观的淡泊了,但在劝弟子的《规诫》中则说:沙门释子“割父母之 恩爱,舍君臣之礼仪”,唯有戒律威仪,“专心用意,报佛涂恩,父母生身方 沾利益”。出家变成了报父母恩重、令父母得利的手段。他的《辞北堂 书》,继承和发挥了东晋慧远的主张,以为“诸佛出世,皆从父母而受身; 万汇兴生,尽假天地而覆载。故非父母而不生,无天地而不长,尽沾养育 之恩,倶受覆载之德”。唯一酬报此恩此德的途径是出家为道:“一子出 家,九族生天。”他这里讲的父母恩,着重在母恩;天地之德,特指“皇德”。 中唐以来,以《心地本生观经》的问世为标志,关于母爱和报母恩的思想 在佛教界特别流行,是中国佛教史上很值得注意的一种现象。至千报皇 恩,中国佛教的主流始终没有明文排斥,不过在曹洞那里,与禅理论和禅 践行密切结合起来,形成了有名的“君臣五位”,反过来解释了他的禅观。
据本寂的说法,所谓“五位”,表示理(空)与事(色)之间可能存在的 五种关系,并以君臣关系作譬喻,或即用以解释君臣关系,叫作“君臣五 位”。他说:
正位即空界(理),本来无物;偏位即色界,有万象形;正中 偏者,背理就事;偏中正者,舍事入理;兼带者,冥应众缘,不堕诸有,非染非净,非正非偏,故曰虚玄大遒,无着真宗。
“正”,相当于宗密所谓的“理法界”,“偏”,相当于“事法界”,两者同是孤 立的存在,因此,不论是“背理就事”,还是“舍事入理”,都是片面的。唯 有理应众缘,众缘应理,达到所谓“兼带”的状态,才是合乎“大道”的“真 宗”。这理事“兼带”,相当于华严宗的理事互彻,所以识必“事理双明”, 行必“事理倶融”。据此正偏五位解释君臣关系,则“君为正位,臣为偏 位,君视臣是正中偏,臣向君是偏中正,君臣道合是兼带语”。君相当于 理,臣相当于事。在两者的关系中,若仅有君主一方面发挥作用,相当于 “舍事入理”;反之,若只有臣民一方面发挥作用,就是“背理入事”,都是 失“位”(身份)的表现。只有“君臣道合”,才是“事理倶融”,也就是理想 化的封建主义政治。本寂特别加以解释说;
如何是“君”?妙德尊寰内,高明朗大虚。如何是“臣”?灵 机弘圣道,真智利群生。如何是“君视臣”?妙容虽不动,光烛 本无偏。如何是“臣向君”?不堕诸异趣,凝情望圣容。如何是 “君臣道合”?混然无内外,和融上下平。
中唐以来,藩镇割据,地方势力大增,柳宗元作《封建论》,要求坚持 郡县制,以强化中央君主集权;韩愈力图从明确君主与臣民各自的职份 上,重振中央君主的绝对权力;曹洞的这一''君臣五位”论,在政治倾向上 就是这一思潮的延续,但同时反对把君权绝对化。本寂说以君臣偏正 言者,不欲犯中……此吾法宗要。所谓“中”,即两者必须“兼带”,“君臣 道合”,上下平等,损害任何一方都是有害的。曹洞的政治学是用禅学的 形式阐发的,可以叫禅政治学。
本寂有时用“五相”来表示这五种关系,用一个圆,中以黑白两色的 形状加以显示,即(©©©〇·),各配以诗偈作出解释,结果,使本来不 难明白的一些道理反而变得隐晦不清。有时又配以《周易》的卦象,称 “五位旨诀”,向越发玄妙的方向推进。例如“正中来”,相当于“大过”;
“偏中至”,相当于“中孚”;“正中偏”,相当于“巽卦”;“偏中正”,相当于 “兑卦”;而“兼中到”,即是“重离”。假若结合《周易》对于这些卦象的释 文加以发挥,那就可以运用于任何一个领域,反而使本来清楚的主张模 糊起来。
其实,理事关系是曹洞宗全部理论讨论的基本问题,良价也经常用 “体用”、“动寂”、“偏圆”等概念来表示。《玄中铭》说:
混然体用,宛转偏圆,亦犹投刃挥斤轮扁得手,虚玄不犯,
回互傍参。
就禅学言,认识体用、偏圆等混然回互的关系,都是一种手段,目的在于 指导禅者的现实生活,“虽体空寂然,不乖群动”;“用而不动,寂而不凝”, 所谓“清风偃草而不摇,皓月普天而非照”,说穿了,是以不变应万变,万 变不离其宗。所以良价归结他的“玄中之旨”,是“用而无功,寂而f虚照; 事理双明,体用无滞”。这样我们又回到了本寂在洞山的所得:“不变异 (易)”、“不动”。以“不变异”处世,“不乖群动”是必然的,这是曹洞宗由 开始的悲观遁世,逐渐走向弘化世间的理论机制。
曹洞也运用当时通行的一些概念,表达他们关于理事、体用的思想, 像“宾主句”就是:
主中宾,青山覆白云;主中主,长年不出户;主宾相去几何? 长江水与波;宾主相见有何言说?清风拂白月。
此中的“主”,指理、体·,“宾”,即指事、用,同沩仰宗的“宾主”范畴不全相 同。“主中宾”,表示理、体被事、相所蔽;“主中主”,表示理、体的自我坚 持。正确的理事关系,应该像水(理)与波(事)那样;宾主间的言说,当如 清风白月,不要执著。
良价用君主句解释君臣父子的关系时说:
臣奉于君,子顺于父,不顺非孝,不奉非辅;潜行密用,如愚 如鲁,但能相续,名主中主。
作为臣子,要能不张扬地、本能地奉君顺父到底,这就是坚持了臣子之 理,符合自己的身份,是谓“主中主%如此类推,可以了解他的宾主句所 含的政治伦理意义。
在本寂的语录中,有一些“即相即真”、“幻本元真”等命题,也都是表 达体用一致、事理倶融的。这种思想的理论来源,秀疑可以追溯到石头 希迁的《参同契》,但江西禅系的思想影响也很明显,除枯木禅、宾主句以 外,本寂反复申述南泉普愿关于“异类行”、“畜生行”、“作水牯牛”一类言 论,也十分突出。他对门徒说:
黧奴白枯修行却快,不是有禅有道,如汝种种驰求 皆
是生灭心。所以不如黧奴白牯,兀兀无知,不知佛,不知祖,乃 至菩提涅槃,及以善恶因果,但饥来吃草,渴来饮水。若能恁 么,不愁不成办,不见道。
这几乎是照搬普愿的思想了。这也是我对《大正藏》所收本寂语录的真 实性存有疑惑的根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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