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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历血统论

  前日,泰晤士报高等教育特辑公布了新的全球最佳大学排行榜,一时鸟兽皆惊。而一周前的学林也不太平,因为QS也出了自己的世界大学排行榜。这两个机构本来合作,每年此时同出一榜,今年搞分家,于是花开两朵各占一枝。双悬念着实刺激,只苦了一众上榜过的大学之校长公关,不到半月就连续两次心惴惴焉,生怕排得太低堕了学府威名,自己面子上更不好看。榜一出,则排位遽升者,喜不自禁,表示“高兴自己的长足进步”;榜上位置基本未移者,捋须莞尔,同声“欣慰学术坚持获高度评价”;而跌落高台者只能强作蛋定,暗指“排名指标不够客观”。今年更有趣,很多大学一榜高一榜低,前一榜高后一榜低,后一榜立被毁尸灭迹;而前一榜低后一榜高,顿感扬眉吐气,仿佛从武大郎拔成了武松,二次发育了。从此江湖上有了两个百晓生两部《兵器谱》,众校虽多了排名压力,却能各取所需,你说你内功强,我说我媚功强,大家都可以是高手嘛,看看此次南洋理工大学发言人如何绝妙应对NTU于泰晤士榜下滑一百名的杯具---“尽管如此,南大在日前QS公司公布的全球最佳大学排行中依然是全球首1%的大学,国际上也保持顶尖科学与科技大学的前端。”

大学官方对排名绝不敢掉以轻心,甚至治校也被牵着鼻子走,港大校长竟说:“不同排名榜采取不同指标和准则,校方将小心了解这些准则,以帮助学校定期自行检视各项表现。”如此倒末为本,颇反教育之原旨,亦伤学术之自由。但窃以为,此非尽大学之罪,多无奈也。教育普及的当今社会,学历成为了人类的新血统,用以品评一个人的出身,这个人的气质、性格、品德甚至是相貌,仿佛也在那一连串学校的名字中被神秘地决定了。常常有人问我是什么中学的,答曰Catholic High,那人几乎大吃一惊,连连道:“不会吧,长得很不像啊。”我恍然大悟,哦,原来天天穿性感绿色制服小短裤的习惯,是会孕育出一种脸的,而我现在,算是长歪了。其实观察一下就能发现,小学文化的煤老板,如何富甲天下,却不免在刻着“暴发户”的雷锋塔下永世不得翻身,而出身名校的清苦文人,就算居陋巷,也隐隐一尊织草席的刘皇叔。名校简直成了魏晋的门阀,三姑六婆见面总有这样的谈话--“王太,现在儿子去了美国斯坦福念书,你这么辛苦了一辈子,终于快活了。”“李妈妈谦虚了,你才算是真正的修成正果呀,女儿在牛津,只怕你现在走路都有风呢,嘻嘻。”“斯坦福”“牛津”俨然家族的秘密姓氏,这些挽着菜篮的大婶与人炫耀儿女时,只要念念这种显赫的咒语,即使一分钟前她还露出黄牙和小贩讨价还价比赛谁喷的唾沫远,你也会立刻觉得,她的举止不是低俗,那,是一种低调的华丽。

  “贵族学校”这样的词汇,就很说明这种新血统的存在了,在这里上过学的,就是贵族。不过这个词在中国却用错了,中国的“贵族学校”单纯只是学费贵而已,远非学校中之翘楚,而在原产地英国,各个贵族学校除了学费高昂外,培养出来的学生,举止言谈,行事作风,无不有自成一派的范儿。英人常调侃:“二次大战是在伊顿公学的操场上打赢的。”这是因为当时战功彪炳的众多指挥官,皆出自伊顿公学。到现在的英国大选,公众不仅关心政客的高等教育,也很留意他们上过什么中学,政客的学历除了牛剑,还得加上伊顿哈罗,方称得上完美。英国一部政治喜剧Yes Prime Minister里的首相Jim Hacker因为出自伦敦政经学院,被牛津出身的常任秘书Sir Humphrey很是瞧不起,动辄揶揄。而Sir Humphrey评论另一个导弹专家时则挑眉斜睨,言下尽是不屑:“He is from neither Oxford nor Cambridge, not even from LSE(伦敦政经).”民间和政界都有这种学历血统之歧视,但这种歧视最烈的地方,其实还是在学界。我还记得初进大学时一门汉学课上,一个台湾来的教授正示范如何使用中国期刊网,鼠标点开了一篇文章,掠过作者学校,“井冈山教育学院”,马上冷笑两声:“井冈山,这是哪个学校?”众生会意,哄堂大笑里都是优越感。如此例子不胜枚举,最近一次在十八世纪文学课上,课前跟英国教授闲聊,论及我在英国的半年,盛赞海滨小镇Whitby风光,他不置可否。后来上了课,讲到甄别参考资料质量之法,他出语骏利:" We are all snobs in academia (学界皆势利)."接着举例说,如果论文出处是剑桥大学出版社,自然上乘之选,然后他踌躇半日想找一个反例,忽然与我目光相触,灵光一闪冲口而出--如果是Whitby大学出版社, 嘿嘿,那就...(旁白:为Whitby被以鄙夷贫农的口吻发出那孤伶伶的两个音节,谨此默哀两秒钟。)

  因此,漫天遍地的学历血统偏见下,学生择校如投胎,母荣则己荣,母损则己损。当然,在游向一个高级子宫的征途中,势必要战翻成千上万的其它小蝌蚪。而如何断定一个子宫高级与否,血统贵贱与否,则取决于地域、名气和排名。

  地域上,英美最高,日本香港新加坡澳洲次之,中国大陆又次之,这和国籍歧视几乎如出一辙。传统的亚洲名校,面对西洋的高等学府,总有一种自卑感。甚至有人觉得,美国就算二三流的大学,都比亚洲的好学校要强。若没有这种偏颇意见,野鸡大学也就不会四处乱冒了。野鸡大学历史悠久,《围城》里方鸿渐的克莱登大学文凭显示其祖可溯至民国,今天更是怒放在欧美国家的各个角落。“野鸡大学”的词义释法跟“贵族学校”亦相去无几,上过这些大学的,即时不是野鸡,总也报不了晓。但也有一不小心孵出几只凤凰的,擅长培养共和国现代企业精英的西太平洋大学就是这特例中的特例,也不知是不是这种把什么都当生意做的超凡思想造就了这几个商界精英人至贱则无敌的厚脸皮。

  名气则是个虚幻的概念,依附于传统印象,这是个颇说不准的东西,每个人的认知都不同,虽美有“常春藤”,英有“金三角”,可有多少人说得出“常春藤”所有学校的名字,又有多少人了解“常春藤”原本只是几所学校的运动联盟?学校名字说出来一般人都有听过的,学历血统就算非皇室,也有个爵位了。于是有些家境殷实的草民,拼了命也要沾亲带故,只求能换个姓儿,高级一些。诸位看官,这就是名校分校的由来了。可是延平郡王就算被赐了国姓,后世也记得他叫郑成功,没人叫他朱成功。同理,分校就算有正校的大力协助,再怎么有声有色,也跨越不了血统上鸿沟般的庶嫡之别。这几年分校叫“分校”的也越来越少,都改称某某学院或某某校区了,别人一个疏忽说不定以为是正校的某个学院或校区,如此殚精竭虑地把自己往正室血统上拉,不可谓不纠结。名校的血统就是如此珍贵,如果王朝更易什么的导致这血统不复昔日荣光,对这学校的学生来说,也是件值得小忧郁一下的往事。我有几个南京大学的好友,一说起自己学校昔日,那“国立中央大学”时期的辉煌,总会流露人事已非的哀感,表情宛若回想荣府楼阁峥嵘的探春。

  如果延续我的比喻,名校都是家族,那排名就跟一种评家族而非评人的九品中正制差相仿佛了。年年的大学排名就见证着这些世家的兴衰,一起一落都牵动人心。正如世家之兴衰大多由命,大学名次也成了学生无法控制的一种命运。名次急升令人志得意满,虽人还是同一个人,身上的肉却好像贵了些,看着新被踩在脚下的那些大学名字,吕不韦般奸笑数声,暗道当年老子没考上某大学而某某考进了,如今某大学比我的还低上十几名,这下傻逼了吧。名次降了则登涌自卑,要么假作超然说无所谓啦排名什么都不准的,要么怒学校之不争,要么抓耳挠腮说真奇怪前几年明明都很高现在怎么沦落至此,玄言暗示这不是我的错,不是你的错,不是学校的错,只是一种时代的过错。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各种看不起,各种被看不起,简直就是让贵族传统消亡而血统歧视无由寄生的现代社会人群玩一玩,发泄心中势利倾向的绝佳替代游戏。

  《纽约时报》今年五月底以大版面刊登一篇图文报道,讨论的是美国大学学债的严重性。一位叫Courtney Munna的26岁女性,纽约大学本科毕业,专修宗教与妇女研究,欠下了将近10万美元的学债。她现在以摄影助理为业,每月省吃俭用挤出一张700美元的支票来还学债,甘愿在未来十多年以奴事债。如此欠了一屁股学债的人不在少数,以致美国经济学家担心美国大学可能像房市一样信誉破产。背负了高昂学债的前车之鉴这么多,怎么美国学生还一直重蹈覆辙呢?依鄙人所见,其实也跟无处不在的学历血统歧视不无关系,咬咬牙,捐个听起来响亮的爵位,比一辈子的布衣要好得多,管它什么债务,宁当穷贵族,不作富百姓。

 当然,有一种人他最可恶,他不花很多钱,也没有贵族血统的命,只凭含混其辞就打算瞒天过海地当个蓝血家族的便宜儿子,明英宗正统五年有个杨应祥,剃光了头就想假冒出宫为僧的建文帝,他被砍了;2010年这个人转世了,叫唐骏,也没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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