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桑榆晚

刘昆山

步入老年后，人的生理机能逐日衰退，这是大自然的造化，正如“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一样，是谁都逃不脱的规律。对待一个“老”字，有人是悲叹不已，唉声叹气，人生苦短，觉得没有意思；有人是惊恐万状，惧怕说老，日薄西山，觉得有今天没明天；有的人则豁达开朗，笑对老年，快乐度过每一天，赚得个幸福晚年。看来“老年观”成了影响老年生活质量的重要理念。

古代有一对老年朋友，表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观念。一位是“诗王”白居易，一位是“诗豪”刘禹锡。有意思的是这老哥俩同年出生，同岁同庚，同朝为官，经历相近，诗力相敌，同享古稀高龄，晚年同居洛阳，亦官亦隐，日夕唱酬。

就在他们66岁那年，白居易的眼疾、足疾越来越严重了，看书、行动多有不便。面对这样的晚景，白居易产生了一种消极、悲观的情绪，感慨疾病缠身的垂暮之年，便写了一首诗，诗的题目《咏老赠梦得》，刘禹锡的“字”叫“梦得”，这首诗就是向老朋友倾吐心声的。诗的第一句是问候老朋友：“与君俱老矣，自问老何如？”我和你都老了，这老的感觉如何呀？下面三句写他自己的感觉：“眼涩夜先卧，头慵朝未梳。有时扶杖出，尽日闭门居。懒照新磨镜，休看小字书。”人老眼花，干涩难受，只好早早就睡下，早晨起来头也懒得梳。白天，偶尔拄着拐杖出去转转，大部分时间都闷在家里。家里有一面新磨的铜镜，很明亮，可我害怕看到镜中衰老的面容。眼花得也看不了书啦，好像书上的字都变小了。接下来的两句是人生的感慨：“情於故人重，迹共少年疏。唯是闲谈兴，相逢尚有馀。” 唉，人老了，没用了，只能跟老朋友往说说话，不能像年少人一样到处转了。就是老朋友在一起，也只是忆旧扯淡说闲话，没什么正经事，可就是这样的相逢相聚还有多少回呀？整篇是悲叹伤感、消沉没落，表现了一种悲老叹老、惧老畏老的伤怀悲情。

刘禹锡和白居易以诗歌相互唱答的交往就有35年的历史。刘禹锡对白居易太了解了。于是，他立即写了回信，也是一首诗。头一句是作为询问的应答：“人谁不顾老，老去有谁怜？”世上的人有谁能不老呢，谁又愿意步入这疾病缠身的垂暮老年啊！接着用两句话来写自己的老年状况：“身瘦带频减，发稀帽自偏。废书缘惜眼，多灸为随年。”老了越来越瘦了，瘦得腰带越来越短了。头发也快掉光了，过去的帽子戴在头上自个就转偏了。我的眼睛也不行了，不敢看书是为了爱惜眼睛，我也不好活呀，这几年总是要找先生扎针灸。在同病相怜的互诉衷肠之后，刘禹锡突然话锋一转，不再悲天悯人，而是道出处了千古致理：“经事还谙事，阅人如阅川。细思皆幸矣，下此便翛然。”人老了有老的好处，咱们经的事多，懂得的事理也多，这是年轻人没法比的。咱们看人尤其是入木三分，就像看山川河流那么清楚。这样想来，咱们还真算够幸运了，因此，咱们应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活着。这里，这个“翛”字，读作“逍遥”的“逍”。然后他引吭高歌，唱出了千古名句：“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不要悲叹什么垂暮老年，什么日薄西山，要珍惜生命的最后时段。君不见，那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满天的晚霞多么绚丽光鲜，多么光辉灿烂，多么斗丽争妍啊！

刘禹锡的千古名句“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道出了热爱生命，笑对晚年的积极人生哲理。从日出到日落是人生的必然，谁也无法改变。老有老的苦痛和麻烦，但老也有老的洒脱和翛然。对任何事物都要辩证地看，不可偏废。与其整天愁眉苦脸，悲老叹老，不如愉快度过每一天，迎来人生的最后灿烂，赚他个潇洒晚年，赚他个幸福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