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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书评第13期:《爱情笔记》

评《爱情笔记》,莫如说是在给《爱情笔记》划重点、记笔记,有种解构“解构主义”本身的感觉,我是有些惶恐的。尤其作者对爱情的解构如此恰如其分,嗯,该怎么说呢,深入浅出!我很怕我弄巧成拙,又把书评弄得晦涩复杂。坦白说,每次写出晦涩的书评我都有点无奈,但又很快地接受现实,甚至庆幸起还留有供我操纵心机的进步空间来。不是那种应试教育时的小心机——故意把笔记记得一塌糊涂,避免外借他人,而是隐藏在好几个弯弯绕背后的终极心机——觉得书评晦涩你就自己读啊——如此别致的书值得被更多的人翻看。

   命中注定我爱你?

我们时常赋予时间本身并不具有的情节性。尤其对正在进行的恋爱添上“缘分天注定”的玫瑰底色,寻找各种偶然背后的必然意义。诸如托马斯念叨着“Es muss sein”(非如此不可)的命运之声截住了顺着流水而来的特蕾莎,各种巧合累积成了某种神秘的“必然”。

相比起《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这本书就简单得清新多了。叙述者也就是男主角,在叙述中途竟然一本正经地算起了概率。你没听错,他算了自己和克洛艾相逢的概率。当冰冷的数字1/5840.82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意外地发现爱情被解构后,并没有消散不见,反而开始闪烁着些许理性的光辉——或许是奥卡姆剃刀的反光!

人们总是先有爱的需要,然后再去爱一个特定的人,而我的问题在于,将注定去爱和注定爱上一位特定的人混作了一团,错误地认为,于我,不可避免的,不是爱,而是克罗艾。

虽然叙述者得出了上面的结论,但他的知错不改可爱得发光——“对于故事开端的宿命论诠释,至少证实了一件事,那就是我爱上了克洛艾”。简言之,尽管所谓的命运没有插手,“我”也确确实实爱上了克洛艾。

   喜欢的是“你”?

有一种喜悦,叫做发现有人值得倾慕。叙述者欣赏着关于克洛艾的一切,仿佛她是天使一般。天使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他羞涩,他害怕克洛艾看出他喜欢她,又害怕她看不出他的喜欢。他烦恼,他不知道该用哪副面孔取悦她,像一个胖子拼命挤进狭小的套装。

他挣扎着——他的理智告诉他,他跌入爱河是因为他不了解完整的克洛艾。

他矛盾着——他的马克斯主义暗示他,她喜欢他是因为她没看到完整的他。

直到另一种喜悦涌现,他发现渐渐释放出来的真实的自己也值得被爱。虽然有时候也会奇怪,喜欢自己的克洛艾为什么还同时喜欢着那么一双丑到爆的鞋子。于是,他又开始质疑自己喜欢的是她,还是“喜欢着她”的自己。

我们怀疑心中构想的爱人是否真实存在——或他们是否只是我们创造出来的一个幻影,用以防止爱的确实必然带来的崩溃。

他如此怀疑了,可最终还是选择沉溺于浪漫的幻想中。

妄想本身于人无害,只有当一个人唯妄想是从,当一个人不能为自身创造一种可以生存下去的环境时,妄想才有害于人。

当朋友问起“她有什么好?”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逐渐接受了现实:使他坠入爱河的那个天使克洛艾,并不是真实的克洛艾。

   我们?

随着时间的推移,艾洛克与“我”的习惯彼此渗透,她那避免个性消融的愿望被渐渐忘却。而那些曾经困扰着叙述者的东西——他和克洛艾的小差异——也都变成了可供调侃的笑话。最终,借由特定情境下的私言密语,他们创造出了只有他们两人懂的世界。

他开始通过克洛艾来认识自己。

也许我们真的并不存在,知道有人目睹我们生存在这个世界;也许我们并不能言辞达意地述说,知道有人能理解我们的语言。

他也试图了解更多克洛艾的另外一面——那些他还没有时间和素材去了解的方面。可是他发现越是深入探究克洛艾的复杂性格,他越是觉得克洛艾是另一个人。

对于最不可避免而又缩略最多的方面,我只能作为局外人和克洛艾的生活发生联系,她的内心生活我可以想象,但无法亲身感受。

他开始明白爱情与自由的关系:即使两人同睡一床,也是独自入眠。

    爱河是流动的。

“没有人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赫拉克利特说。只有变化是永恒不变的。他深陷爱河,可他纷扰多变的感情用一个“爱”字概括稍显粗糙,毕竟“爱”的一般语义里并不包含厌倦、恼怒等变量。

语言以其稳定性掩盖了我们的优柔寡断。世界分分秒秒都在变化,语言却让我们掩身在一种稳定持久的假象之下。

他渐渐明白爱是需要变化的事物,曾经说的“我爱你”,完整意义上是“我在此时此刻爱你,并在此地如此对你说了”。同一个人在同一时刻,不能分处两地。而“天使”克洛艾比他要早谙此理。

“人类最大的不快乐是他无法一个人安静地待在房间里”,帕斯卡如是说。他感觉到了隔阂,爱情的恐怖主义一触即发,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成了大发雷霆的缘由,或许是因为他提前预知到了痛苦——长期的二人世界让他短时间内无法适应独处。他恨自己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冒险来爱克洛艾。继续爱着克洛艾。爱情与羁绊掩灭了争吵的火苗,可是多了一股有焦味。回不去了,她如同安娜·卡列尼娜一般,在坦言自己的背叛之后失声痛哭。

他理智地想着,自己的爱也并不是无私的,也就是说,令他不快的种种并不足以在道德上称之为恶。他急需一个解释,为什么偏偏是他被挑选去接受这可怕而不可忍受的惩罚?

有句阿拉伯谚语说,灵魂以骆驼的缓慢步伐行进。当既定了时间表的现实以无情的动力迫使我们前进时,我们心之所在的灵魂却饱含怀旧,担负着沉重的记忆跟在后面。如果每一次情事都给骆驼增加一点背负,那么可以想见,巨大的爱情负担会令灵魂举步维艰。在灵魂最终卸去记忆的重担之前,克洛艾险些杀死了我的骆驼。

追寻意义步伐太疾,他不慎滑入了心理宿命论,并最终以自杀的形式予以象征。荒诞如一出悲喜剧,是他吞下的药片只是维他命C泡腾片。

在时光中行走的骆驼越来越轻,不断将记忆和照片抖下背去,撒落在沙漠上,方风沙掩埋它们。渐渐地,骆驼是那样地轻快,能够小跑起来,甚至以它自己奇怪的方式飞奔起来——直到有一天,在一片小小的自称为“现在”的绿洲上,这个筋疲力尽的生灵终于追赶上我的其余部分,与它们合而为一。

时间能够治愈一切。他相信自己值得更深刻的理解。某一天,他邂逅了蕾切尔,那个男人又一次陷入了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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