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厅 糟糠

    我曾经在**舞厅做过几个月的音响师。从来没有进过舞厅的我这时才理解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曾听说过的一段顺口溜：舞厅是出事的篓子，进舞厅的都是业余两口子。这话内涵深刻，可语言之通俗、准确让人叹服。

 

    舞厅音响师的工作熟悉了之后，渐渐地熟悉了舞厅的环境。呛人的烟气始终留在身上，好像自己成了地道的烟鬼。因为舞厅相对封闭，虽然厅内禁止吸烟，但管理员不会因为哪个舞客吸烟而对他怎么样。

 

    我所在的舞厅是中老年舞厅，年轻人比较少，所以基本不用迪斯科之类的舞曲，多用快四、快三、慢四等曲子。音响声音很大，因为人们在跳舞的过程中还要交谈，声音小了，舞曲不能覆盖全场。灯光随着舞曲的变化而改变，跳慢四的时候灯光很暗。我除了负责音响、灯光之外，还兼管着后门。

 

    一次快四正跳得欢时，一个三十岁模样的小伙子冲我跑来，他说他媳妇来找他，让我赶紧把后门打开让他出去。于是我打开后门放他走了。还有一次正跳慢四时，透过昏暗的灯光，我发现后门的门帘在动。我觉得奇怪，就走过去一掀门帘，只见一对男女正拥在一起，男的正摸女人的乳房。我赶紧放下门帘退了回来。后来我和管舞厅的吴师傅谈起了此事，他说：到这儿来的百分之六七十是固定舞伴；至少百分之三十有私情。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有一天，和我老婆关系很好的同事张翠玲（化名）到我家来，进门就说不是来找我老婆的，是来找我的。原来她是来打听丈夫舞伴的情况。她丈夫名叫陈章秀（化名），舞伴是董红艳（化名）。董红艳我比较熟悉，她年轻时经常参加矿工会组织的文艺演出，如果节目在全局汇演中获奖，就有可能转为矿正式工。可她这样坚持了几年，愿望始终没能实现。据张翠玲说，陈章秀天天跑舞厅去，就是为了这个董红艳。我当时说：看样子他们还不太熟。董红艳跟我说起这个新舞伴不爱说话，问一句才说一句。我劝张翠玲别太在意这事。

 

    要说陈章秀那是跳舞的老手了。他所在的首钢矿山公司离家有百余里路，通勤火车又不太方便，他一般都是一个礼拜回家一次，在那里除了上班睡觉，没事有时也去舞厅玩。这阵子他已经内退，在附近找个临时工干着，下班吃完饭就到舞厅来。

 

    大概过了几个月，张翠玲又到我家来了。说因为陈章秀跳舞他们已经吵过好几次了，她也曾去舞厅找过他，根本没用。现在倒好，跟张翠玲要钱想进城学什么水兵舞去。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劝。我们说他要去你就让他去，以后你也去舞厅，跳不跳的你也能看着点。张翠玲说我可没空陪他天天上舞厅。

 

    说起水兵舞，舞厅有一对从赵各庄来的舞伴，他们跳的水兵舞水平实在高。快四舞曲响起来之后他们上场了，跳起了难度很高的水兵舞，一下子把人们都震住了，没有一对敢上。人们静静地看着他们如醉如痴地跳。这时我觉得无论是看者还是跳者，都是一种享受。一曲终了，他们停下来，接着是全场的掌声。

 

    以后张翠玲时不时地到我家来诉说他们生气打架的事，她也曾因此找到陈章秀的妈妈、哥哥，但人家都说管不了这事。她还找到董红艳的丈夫，没想到他也不管。后来她才知道董红艳抓到他丈夫的小辫子了。

 

    张翠玲家的事让我忽然明白了江友锋（化名）的事。江友锋原来是矿电视台的摄像记者，因为和台长闹矛盾，被调离了电视台，安排在俱乐部工作。后来遇见他发现他的衣着变得那么时尚。与同事们闲聊，才知道江友锋迷上了跳舞。啊，我明白了。他离婚又结婚原来是这么回事。

 

    张翠玲终于把陈章秀推向了董红艳的怀抱，他连家都不回了。好在张翠玲把持着陈章秀的工资本，只得以此自我安慰吧。

 

    大约一年多之后，陈章秀一天晚上骑摩托路过一处道路施工点，没注意警示红灯，撞到一堆土石上，整个人飞了出去，他被摔得昏死过去。路过的人们从他的手机上翻出他家的电话号码，给张翠玲打电话告诉了他出事的情况，同时打了120急救电话。等张翠玲赶往第三医院，医生已经给陈章秀做了全面检查，除了轻微脑震荡之外，没有伤到筋骨。但全身擦伤严重，需要在医院住些日子。这样张翠玲就一直陪伴在病床前，照顾受伤的丈夫。那个董红艳听说了，也到医院来，见张翠玲在旁边，放下一兜水果就走了。

 

    十几天后陈章秀出院，就顺理成章地跟张翠玲回家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离开家。这里回顾一段往事。张翠玲还在农村插队的时候，五、六年还没有回城。她心里很着急，别人都陆续回城了，怎么也该轮到我了。她去找了大队党支部书记。谁知他却给出了这样的暗示：你看***，劳动不咋地，她也回城了。原来那个***为了回城，躺进了大队党支部书记的被窝。张翠玲哭了半宿，咬咬牙，答应了大队党支部书记。这才从农村回来了。

 

    两三年后，经人介绍张翠玲认识了陈章秀。她没有隐瞒这件事。陈章秀听了说：“以后别再提这事。”张翠玲看陈章秀这样大度，庆幸自己找到一个好人。转年他们就结婚了。

 

    说到这儿，我又想起了栗天望（化名）。栗天望是原矿掘进*区的党支部书记。一米七八的个子，身体很结实，很能说。据说曾经是舞厅的常客。前些年因为发现他在医院有个情人，老婆带着女儿离开了他。栗天望虽然自由自在，但却难掩内心的孤独。没人管了，他更是花天酒地舞厅、餐馆地排解寂寞。后来他因病住院了，年近半百的人病重只身住在医院，医生护士们都觉得可怜。来医院看他的人除了单位的领导、工友、朋友之外，没有一个亲人。那些人有的放下礼品，安慰几句就走了；有的最多陪他坐一两个小时也离开了。他在医院的情人也来了，看他病成这样，把他没动的礼品划拉划拉，把他衣服兜里的钱翻出来都拿走了。小护士看见了，脸都气得僵住了。

 

    几天后，栗天望的女儿和前妻听说他病重住院，来看望他。前妻看他孤身一人怪可怜的，就留下来照顾他。一直陪他到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