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母情

 

 

 三十三岁前的母亲是山野里的一朵花，嫣然美丽。那时她喜欢对着墙上的镜子，静静的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头发很长，与每个角落都在飞舞。那时她唇角灿烂，气息如兰花清香。她喜欢穿一件粉色 的上衣，穿通明的凉鞋，象极了海棠。三十三岁前的母亲，温情，善良，美丽。在那片 遥远的山野默默的赞放。­

    三十三岁的那个冬夜，风很大很冷，风把海棠花瓣打落了。从此，一朵怒放的海棠 碎落了。妈妈 的家族有着严重的心脏病，这一代很不幸找到了妈妈。那个夜晚，妈妈 突发脑淤血，引发了心脏病并发。在那个夜晚，妈妈不再梳头不在微笑了。她的病叫她痴呆了。在以后的十年里，她一直痴呆的活着。那年我十三。­

     妈妈的眼睛里没了我想要的温情慈爱。她的目光呆滞，会长时间的望着一个地方不动/。有时望门前的白鹅，有时望天上的燕子，一眼迷茫一眼痴迷。那个时候她一定会喃喃自语着。是在说些什么？在说命运对她的不公，还是在说病痛对她的折磨？不是的，那 个时候妈妈 没了感知苦难和病痛的 思维了。我知道她是快乐的。在她的世界里没有烦恼忧愁。­

   十三岁本该是奔跑追逐把笑声抛向天空的年代，十三岁本该是爬在妈妈怀抱撒娇的年纪。可我在那一年失去了这一切。我把我的童年在那一年装进了书包里。­

    当高中录取通知书交到我的手上，我成了那个小山村第一个高中生，我成了那里的骄傲。可我的心没有喜悦，我的心冰冷的要逃。妈妈的痴呆妈妈对我的漠然叫我痛并且折磨着。县城离家不远 ，几十里的路程。两个星期我都要回家一次。去 拿生活费，还要看看妈妈。经管她痴呆了。可每次回来我都要摸摸妈妈的脸庞，妈妈的脸一直是热的。­

那次由于迎接期末考试，学习很紧张，一个月没回家。考完试，回到家已是黄昏了。家家都点了灯，烟囱里仍有炊烟飘出。闻着这熟悉的味道心被温暖缠绕着。我家门前有棵白杨，很茂盛的生长着。远远的我望见了它，我知道我到家了。我加快了脚步。突然，我停住了，我看见风中树下，妈妈靠在树上彷徨的望着我归来的 路。妈妈在等我吗？一定是，妈妈想她的有儿了。在妈妈混沌的世界里，有儿是她的那丝荧火呀。我飞跑过去，一下抱住了妈妈。妈妈嘴唇干涩，而我分明看见了她滚落出眼角的泪花。一滴滴在黄昏的树下落地。妹妹告诉我妈妈这样守在树下好几天了，怎么拉都拉不回去。我知道妈妈是想她的有儿了。是的有儿也想你。轻轻的擦去妈妈眼角的泪水，我爬在妈妈的耳边小声的说，妈妈我们回家。­

     命运之神并没有照顾这个苦难的家庭，只差两分，没能考上大学，我落榜了，望着穷途四毕的家，看着痴呆的母亲，还有多病苦苦挣扎的 爸爸，年幼的妹妹，我知道我该我承担的我一定要承担。有时候责任不是你应该做什么。而是你必须去做。于是我决定去打工，为自己挣来年的学费，我苦难的家庭没有能力了。­

       老家一直有个习俗，出门饺子落地面。走的那天四月十八走前全家要吃饺子。包饺子时爸爸一直和我念叨着出门在外要注意的事情，而妹妹一直在哭，妈妈呆呆不说话，房间里缠绕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妈妈拿着她的小板凳出去了。妈妈坐在了灶坑 前，妈妈在往里填着柴火。妈妈开始点火。哪天没风，没有抽力，火很难点。妈妈一根根的划着火材简单机械。在妈妈 痴呆的 日子里，妈妈没做过什么，也没想过要做什么/今天妈妈去烧火了。没有风，火不喜着，妈妈就顺手把水缸上的盖帘拿下来去煽，烟串出打黑了妈妈 的脸，烟呛的她流了泪。眼泪划过她已经黑黑的脸，刻出一道道痕迹。吃饺子的时候，没有人说话。妈妈痴呆的望着我，嘴里默默的念叨着。《是小船是小船呀》/是的，饺子是小船，你看它象极了小船不是吗？它能载着我出去载着我回来。它能把我拉回我家的港湾。妈妈知道她的有儿要离开她了，她舍不得。她舍不得。­

     九五年那个冬天，我在遥远的他乡/他乡无雪，他乡没有雪季。可我知道，故乡的那个冬季一直在下着雪，纷纷扬扬，好大。那个冬天的雪里，妈妈走了痴呆十年挣扎十年的妈妈真的走了。而此时我在他乡我没能赶回去送你。我赶不回来了。走前回光返照的妈妈和妹妹要了我的相片。眼里那一刻清晰透明，那一刻那朵海棠有了生气。望着相片她喃喃着《有儿，有儿，你怎还不回来》。她的手轻轻的抚摩着我的脸，我的唇，还有穿透我衣服的肌肤，凉凉的暖暖的。突然，她的手嘎然而止，停在我了脸上，雪里，永远。。。。。。。。­

   妈妈走了，而她唯一的儿子却没能送她，那天她娘家的侄子给她摔的泥盆。那天我守在窗前，泪如雨下。­

   这些年去看你，妈妈。我没哭过。可这次在你的 坟前雪上我哭了，声音很大泪很大。我痛快的哭，无所顾及。我任泪水落进雪里，我任泪水将雪融化。点上一根烟，那烟是妈妈喜欢抽的旱烟，我把她插在妈妈的坟头，看香烟萦绕。妈妈呀，你的有儿想你了，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