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时代的意义,或许就在于西南与江南地区,展现出强悍的风气与不可小视的实力,赤壁一战,遂定三分,四川、吴越,这都是从前的蛮夷之地,但借助北方的文化与南部的资源结合,能与中央政府对抗七十余年,无形中将“中国”的概念扩大了许多。
这里说的是从三国鼎立,一直到南北朝分裂,足足三百余年,有人说是中国的黑暗时代(对应欧洲的中世纪),其实这一时期的政治,固然乱象不已,生民涂炭,但却是中华民族第一次大融合时代,也是精神世界变革与重建的时代。
三国争雄,留下无数传奇,流衍至今。民间的心理,受宋明理学辨正统的影响,戏曲、小说,一般都倾向蜀汉。其实从“中原本位”考量,当然应以曹魏为中心,其余两国都是边缘。但三国时代的意义,或许就在于西南与江南地区,展现出强悍的风气与不可小视的实力,赤壁一战,遂定三分,四川、吴越,这都是从前的蛮夷之地,但借助北方的文化与南部的资源结合,能与中央政府对抗七十余年,无形中将“中国”的概念扩大了许多。
魏晋时代,是著称的观念自由奔放的年代,礼教虽设,很多知识分子并不当它是绝对律令。试看诸葛家三兄弟,各事吴、蜀、魏,彼此并不相责,时人也无讥评,可见当时的正统观念很淡。司马氏篡魏自立,政治上的合法性较弱,一般的贵族士大夫对王权相当轻蔑,再加上玄学盛行,人人追求名士风度,展示清高,引致整个社会的风气都是趋虚避实,后来东晋诸臣痛斥名士们清谈误国,虽然求全责备,也不是全无依据。
西晋的太平日子,只有二十一年(280—301),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不但缺乏开国气象,亡国的征兆倒有两条。
一是延续并加重了汉朝重视门阀的制度,说白了就是将上层社会与下层社会的联系完全打断,血统成为官场入场券,造成权力层庸人蠢人无数,那个在荒年问百姓“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就是代表人物。本来三国时期出于竞争需要,统治者如曹操已能不拘一格任用人才,到这儿又倒退回去,而且贵族子弟含着银匙出生,根本无法对帝国建立感恩与忠诚之心。这种现象,一直到晋室南渡,南朝更迭,都没有大的改变。
二是奢侈之风大兴。司马氏是一个军事集团,开国之后,王公贵族根本不知节制为何物,重臣何曾日食万钱,犹言“无处下箸”,石崇王恺斗富的故事更是尽人皆知,用麦芽糖涮锅,拿蜡烛当柴烧,花椒面泥房子,赤石脂做涂料,出行的围幛用绸缎制造,动辄四五十里……其骄奢淫佚的程度,只有罗马帝国末期堪与相比。
执政者如此,也就不可能要求州郡县吏能够励精图治,自东汉以来,国防守备的任务,往往主要由归顺的异族(就是“五胡”)承担。当时“五胡”的形势是这样的:匈奴散布在山西境内;羯是匈奴的别种,也在山西境内上党附近;鲜卑也是被汉朝招降的,人数最多,据地最广,河北、辽宁、内蒙古、甘肃一带都有;氐,本来住在甘肃南部,曹操怕他们被蜀汉利用,迁入关中;羌,前面说过,是东汉大患,居于甘肃、陕西。五胡相当靠近中原,对中原构成压迫之势,他们军力比中央政府还强,当然不甘臣伏,等待着入侵的机会。
正好西晋内部发生了兄弟阋于墙的“八王之乱”,五胡趁机入侵,晋政府被迫流亡江南。这一场纷扰大约持续了二百多年,南方是宋齐梁陈的朝代更迭,北方也是各族兵连祸结,战乱不休。对当时的百姓来说,或许真是最黑暗的年代。
但从大历史的角度看,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迫使黄河流域文明程度最高的群落大量南迁,对于江淮以南的农业文明发展有着极大的促进力。汉代尚有江南刀耕火种的记载,到了南朝,江南的富足已经超过了当年的关中,尤其国都建康(南京)附近,俨然已是中国经济的中心,后世称为“六朝金粉之地”。留在北方的汉族,在被迫的情形下完成了与各少数民族的文化交流,如今的中国北方人,几乎已没有纯粹的汉人,内迁的各族,也慢慢与北方汉族融为一体,逐渐形成了质朴犷悍的北方文化。
(本文为《总说中国》的第十六篇,未完待续,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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