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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封档案之“十四轮党”覆灭记终章

本文转载自《逐木鸟》“尘封档案”系列。

11月20日,“十四轮党”开始实施预定的方案。从1942年至1949年的七年多时间里,相同的案子,他们已经作了数十起,积累了丰富的犯罪经验。此番尽管地点不同,但没有什么区别,还是保持着从容自如的特点。但香港的经验放到内陆并不一定好使,阴沟里有时也会翻船,他们怎么也没有料到,竟然会碰上叶锡生那样一个敢于在枪口下公然反抗的主儿,更没有想到的是,竟然还能够让这主儿反抗成功,顺利逃脱。于是,只好不无遗憾地提前离开了作案现场。但即使是这样,也已经获得了很丰厚的钱物。

还是那两个字:贪婪!被叶锡生中断了的景宅抢劫案激发了这伙大盗积蓄已久的犯罪欲念。他们认为广州确实是一个比香港、澳门更为理想的作案城市,于是寻思干脆趁热打铁当晚再作一起案件,以弥补白天景宅作案的不足。于是,就在他们下榻的租居房不过一里地的万峰饭庄又作了一起抢劫案件。当然,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他们是骑了自行车故意绕了道去现场的,还把自行车寄存在那家铁工厂门口,托门房代为看守。

用邵继祥的话来说,这两起令广州警方大为吃惊的抢劫案件,不过是属于“热热身”的序幕,好戏还在后头,是准备在拿到请庄老板印制好的“十四轮党”标记后,再正式拉开帷幕。

这天晚上,“十四轮党”聚集在租居房的客厅里,密议如何作第三起案件。这个犯罪团伙有一个与其他相同性质的团伙不一样的习惯:凡是商议作案时,大家一律正襟危坐,不能抽烟,不能喝酒,面前连茶水也没有,就面对面地坐着干谈。跟以往不同的是,今晚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凝重的神情。

这份凝重,来自于白天发现的龚舍人被警方便衣跟踪。专案组的分析是符合这伙大盗的思路的,昨晚电台广播的关于香港“十四轮党”来广州进行犯罪活动的消息,确实在当时就被他们收听到了。他们当时没有什么不安,反而还有些惊喜,认为这是广州警方在替他们扩大影响,根本没有考虑过次日去庄老板那里取货时是否会有什么不测之祸。

但是,那个头儿邵继祥当晚却迟迟不能入睡。失眠了就要想些什么事情,他于是想到了去庄老板那里取货之事,考虑到了可能会出现的危险。邵继祥越想越觉得不安,禁不住就爬起来唤醒了其他大盗,一说这份担忧,没有一个人赞同的。但六名同伙还是挺尊重邵继祥的,最后同意一早去附近公园物色闲人代替他们前往取货。这样,龚舍人就被他们看上了。

其实,当龚舍人从公园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十四轮党”盯上了,他们得防止他去向警方报告哩。结果,龚舍人倒没有向警方报告,但在取货时却发现已经被警方便衣盯上了。这里,不能不对“十四轮党”的跟踪本领说一声佩服,须知他们跟踪的是专案组的便衣刑警,一个个全是这方面的精英,但竟然没有发现他们在跟踪目标的时候,自己也已经成了别人的目标。

这下,那六名同伙就不得不佩服邵继祥的那份防范心了,都说老大确实是高人,为没有被警方发现而深感庆幸,一份欣慰也就油然而生。但邵继祥却欣慰不起来,他对这事进行了分析,越想越觉得不安,最后甚至感到心惊。他把内陆共产党警察跟香港和澳门的警方一比较,细细一分析,就觉得共产党警察的智慧确实不一般;不单是侦查水平不一般,跟民众的密切联系和互动更非港澳警方所能比。由此,邵继祥又想到“十四轮党”在广州要实施的计划似乎有必要予以修改。他们原先的如意算盘是:此次来羊城后大肆作一番案件,力争一次就打出影响,开始接触并敲定接下来准备要举办庆贺活动的若干名对象,收取“安全保险费”后返回香港,之后就靠发警告函件来收钱钞了。现在照此情势来看,似乎没有这么乐观,还得准备耗一段时间。具体采取的作案策略应该是:隔三差五地干一下,警方采取侦查措施时,暂停;等到警方没有效果而停止侦查时,冷不防再突然干一起。

当下,邵继祥就把他所考虑的情况如此这般对同伙说了说,同伙们听着都意识到这回碰到了新问题,似乎不像以前那样容易对付了,因此一个个脸上的神情就凝重起来了。

邵继祥说大家不必有什么担心,共产党刚刚建立政权,内陆西南有的省份还没有打下来哩,哪里腾得出精力来对付像我们这样的道上朋友。所以,眼下一段时间应该算是最好的时机,我们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干一番,以后后悔都来不及呢!有两桩事情,我们现在需要计议一下,请大家看怎样做好。

这两桩事情是:考虑到需要较长时间在广州待着,所以得另外选好一两个落脚的地方,狡兔三窟,免得一旦目前的落脚点被发现后来不及寻找藏身之处而被警方拿下,此为一;另一桩就是如何作第三起抢劫案件。

当下,七名大盗对上述两桩事情进行了讨论,并作出了决定:次日即由曾在广州待过三年熟悉羊城的“十四轮党”排行老五的曾华开始物色备用落脚点;第三起抢劫案定于三天后实施。

“十四轮党”的上述情况,专案组当时自然不可能知晓。这三天,众侦查员分析案情,四下调查,夜以继日忙得不可开交,但并未获得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当时广州解放已经将近两个月,全市已建立了户籍制度,对于外来人员的管理也已经开始进行,规定凡是外来人口来广州停留超过二十四小时的,必须向派出所申报临时户口。富有犯罪经验的“十四轮党”事先知道这一规定,他们在香港就已经准备好了其在广州合法居住的假证明,抵达广州后租房时顺利骗过了房东,因此没有人留意到这伙外来人员。这种情况,专案组想到过,但苦于无法进行全市性的大排查。

这样,专案组三天忙碌下来,辛苦还倒在其次,但辛苦得没有成效,就难免内心焦灼喘气不顺了,直到11月27日发生了第三起抢劫案。

第三起抢劫案件的发生地点令人始料不及:竟然发生在电影院!

这是一家只能容纳二百余名观众的小小影院,名叫微光影剧院,老板是一个广西籍的寡妇,姓李。这位李老板来自澳门,据说一直是经营娱乐业的,抗战胜利那年到广州来开设微光影剧院时,对这家电影院的定位进行过周密策划,最终决定将观众定位在有高档消费水平的市民。这个经营理念不但体现在选择上映的片子上,还体现在影院内部的设施分布上。一共才二百余个座位的观众区域,被分隔成三个档次的观众席。其实,因为这家影院本身就是为高档消费人士服务的,所以三个档次中最末一个档次的观众席据说也跟其他影剧院的包厢一样了。可想而知,微光影剧院的头等观众区域会是怎样豪华。

“十四轮党”的第三起案件就是选择在微光影剧院的头等区域的贵宾休息室实施的。

这天上映的是英国故事片《惊天情爱》、香港老派武打片《奇侠》,前面那场英国片放完后,休息10分钟。当时的形势导致选择前往微光影剧院消费的人大为减少,这天买头等票的观众只有三十来人。他们去过洗手间后,有人回到了座位上,带小孩的女观众则忙于向见缝插针前来兜售零食的小贩买东西,其余二十多人则去了贵宾休息室抽烟。

没有人说得清“十四轮党”大盗是怎么进的贵宾休息室,反正是当休息室差不多快被人挤满了的时候,三名持枪的大盗就出现在众人面前。贵宾休息室分内外两个部分,外间通往放映大厅的是隔音功能很好的厚木门,外间和里间之间的则是两扇摆动式的玻璃门。被堵在里间的那些观众不无惊恐地看到,玻璃门外面的数名强盗也是持枪持刀地把几个留在外间没有进来的观众逼至墙角,开始搜身。

同样的遭遇当然也不例外地降临到了里间这些观众的身上。最初,由于里间人多空间小,他们被逼着一个个从里间到外间,经过门口时被搜身,然后到外间跟那几个已经被劫的受害人一起面壁抱头蹲下。大约一半人到了外间后,强盗就让里间的观众在被搜身后从这一侧到那一侧墙边抱头蹲下。

作案手法一如既往,还是那样从容迅速。当抢劫结束,“十四轮党”离开时,第二部影片还没有开始放映。

这次“十四轮党”收获颇丰,据事后众受害人报案时的统计,他们一共被劫去:黄金、白金首饰二十九件,手表、挂表(其中一半以上是名表、金表)二十五只,人民币4783万元(旧币)、美金870元、港币3700元,名牌皮包、腰带三十六件,18K金烟盒一个、进口高级打火机七个。

影院李老板虽是一介女流,但人家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获悉发生了这等大案后,马上关闭所有门户,禁止包括影院员工在内的所有人出入,然后直接向广州市公安局打了报警电话。

专案组七人闻讯赶到现场时,公安总队已经派员将微光影剧院包围了,分局和派出所的七八名警察已经进入了放映大厅,在对观众进行安抚。侦查员入内后,立刻前往贵宾休息室,向还在里面的被害者了解案情。

这时,出现了一幕意外情节,事后想来,“十四轮党”系列抢劫案的破案曙光就是由这意外一幕的出现而开始显露的。

微光影剧院的女老板李某在获悉贵宾休息室发生抢劫案件后,立马赶到现场,向市公安局报警的那个电话就是在贵宾休息室当着众人的面打的。打过电话之后,她对众人说,根据公安局的指令,让我们暂时待在现场不要离开,以配合刑警进行调查。说着,就让手下人把守住贵宾室门口,严格做到不进不出。李老板的这一措施,对于在场的一个名叫王森宝的人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王森宝,二十八岁,广东省江门人氏,出身于一个粤剧艺人之家,曾学过几年演戏,又学过化装和伴奏,是一个过于聪明而导致什么都干不成的角色。这样,长大成人之后的活路如何混就可想而知了。王森宝正道儿走不成,干脆就走歪路。他是戏班子出身,江湖上认识的人多,七搭八搭就搭着了一个扒手。这个扒手真名不清楚,道上有个诨号叫“金手玉指”,已经六十多岁了,嗜吸鸦片,身体很差。但在年轻时绝对是黑道上的一个成名人物,据说当年专在京城行窃,而且一般百姓是不入其眼的,即使是富豪,若不招惹他,也不会伸手,他专门冲官员下手,而且文武百官不拘,想下手就下手,从来都是伸手便得,向无失风一说。多年来,他这双手不知扒窃了多少财富,所以江湖上送给他一个诨号叫“金手玉指”。

但是,“金手玉指”的鸦片瘾实在太大,这玩意儿是会损伤身体的。他过了五十岁时,身体状况已经很不好,腿脚不灵便,手也颤颤抖抖,这样就无法作案了,只好改行做起了小生意。京城地面自然是待不成了,便到了武汉,后来武汉也难以立足,就到了广州。他在广州摆了个小水果摊,兼卖香烟火柴。王森宝跟“金手玉指”就是在买卖水果、香烟的过程中认识并攀谈成朋友的。

“金手玉指”了解王森宝的情况后,说你如果要发财而又不畏风险,老朽我倒可以给你指点一二。这对于王森宝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当下便问应该怎样做。“金手玉指”就说我教你几招囊中取物的手段,你以后就能混口饭吃了。王森宝于是就跟对方学起了扒窃。双方原本各有念头,王森宝是想学得对方那一套出神入化的扒窃本领后,能够财源滚滚,吃穿不愁,任其挥霍;“金手玉指”则是想教会王森宝扒窃后,以后可以靠其养老送终。双方的如意算盘打得都不错,但最后却谁也没有达到目的。王森宝只学了三个月,“金手玉指”就突然病死了。

王森宝安葬了“金手玉指”后,寻思这老头是一代名师,我跟着这样的名师学了三个月,应该说比江湖上一般的小偷已经强得多了,人家小偷都能混日子,我还有什么不能混的?纵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混个温饱总没有问题的。于是,广州地面上就多了一个扒手。

王森宝倒也不笨,发现自己的扒窃本领不大,但可以用从小就学过的戏班子的那一套来弥补。他最擅长的是化装,于是就把自己不时改变,忽男忽女,忽老忽少,忽贫忽富,借以迷惑作案对象,转移注意力,伺机下手。如此折腾,倒也小有收获。但终究难以像其师父“金手玉指”那样名噪江湖,享受大富大贵。而且,王森宝还有一个坏毛病——赌博,这样,尽管他作案频率不算低,但手头一直没有积蓄,所以也就没有成家,至今过着单身汉的日子。

像王森宝这样的主儿,当然是警方重点注意的对象。早在国民党统治时,他就是警察局经常惦记着的人物之一,所以,广州市所有警察局的刑警全都知道其大名,很多人都跟他打过交道,但从来没能拿到他作案的证据,当然就更难将其请进局子去吃免费饭了。

但是,王森宝的这种逍遥日子过到1949年10月14日算是到头了。广州解放后,人民政府贴出了告示,警告所有政治、刑事犯罪分子立刻停止作恶,主动向公安局自首,争取获得从宽处理。对于王森宝这样的老江湖来说,这种警告当然属于耳边风。他照样按照之前的生活轨迹过着日子,而且发现这江湖似乎比以前还混乱,正好浑水摸鱼,不摸白不摸。10月底,有人来找王森宝,说想花钱买一支什么什么型号的左轮手枪。之所以规定型号,是因为那人手里有几百发这种左轮手枪型号的子弹,是以弹配枪。王森宝一听对方开出的价钱较为公道,于是一口答应:三天内交货!

王森宝的本领确实不可小觑,他竟然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完成了寻找目标和下手作案。四十八小时后,把一支八成新的美制左轮手枪送到了买主面前,顺利成交。这支手枪,是王森宝从一位省军管会的警卫人员身上扒得的。那人发现丢失武器后,马上报案。由于此事是在德福区发生的,就由德福公安分局的刑警负责侦查,承办员就是这次参加“十四轮党”系列抢劫专案侦查的老简。老简是旧警察,解放后经审查没有欺压人民的劣迹,还有过靠近并暗中支持警察中的中共地下党员的表现,所以就被新政权留用了。

老简经过秘密调查,从耳目那里获得消息:该案是大名鼎鼎的“金手玉指”之徒王森宝所作。于是,王森宝就上了德福分局上报市公安局请求全市通缉的名单。老简本人也曾连日连夜地四处奔波,想亲手拿住王森宝。他跟王森宝并不陌生,当旧警察时曾多次打过交道,白脸红脸都扮演过,但始终奈何对方不得。现在时代不同了,想来结果也应当不同了。可是,老简始终未能获得王森宝藏身何处的线索。

没有想到的是,今天老简跟着专案组长厉良磊到微光影剧院来出现场时,却在被堵在贵宾休息室里的那些受害者中发现了王森宝!

王森宝混在贵宾中,自然是化装作案。他没有料到竟然会遭遇“十四轮党”的抢劫,更始料不及的是会冤家路窄正好撞上一直在苦苦追捕他的老简!这下,无话可说了,老简对厉良磊一说此人是通缉对象,一副手铐立马扣住了王森宝的手腕。

“十四轮党”的作案风格一如既往地鲜明,专案组勘察现场,询问受害人、目击者什么的忙碌了几个小时,并没有获得有价值的线索,最后是近乎沮丧地押着意外获得的战利品王森宝离开影剧院的。

当时,专案组诸君没有意识到,他们押着的这个窃枪扒手竟然是一把打开“十四轮党”一案迷宫之门的钥匙!

七、大盗是这样覆灭的汽车开回专案组办公室所在的西山公安分局,下车时,厉良磊指着王森宝对老简说,这人是你们德福分局要的,这会儿有车,干脆你把他押过去关押了再说吧。老简还没有答话时,那王森宝已经作出反应了,他已经看出厉良磊是这伙警察的头目,于是就对厉良磊说:“老总,我有话跟你说!”

厉良磊把目光投向他,冷冷道:“什么话?说吧。”

“听说你们共产党有‘将功折罪’的政策,此话当真?”

“不错。我们说话算话!”

“那就好,我有情况要提供。”

厉良磊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当王森宝要揭发其他情况,便说:“这事儿你到了德福分局后,跟那边的警察说就可以了。”

“可是,我要说的是跟今晚微光影剧院的抢劫案有关的事儿呀!”

厉良磊一听眼睛就亮了,于是就让把王森宝押进去,立刻讯问。

王森宝很干脆地对侦查员说,他知道今晚制造抢劫大案的这伙强盗的落脚点在哪里,如果向警方提供,不知是否属于立功,能否折抵他的窃枪罪行。

厉良磊听着心里一喜,当然表面上没有显露出来,假装平静地向王森宝说了一番政策规定之类的话。然后让王森宝不必着急,慢慢地说就是。

王森宝于是就说了他所知道的情况:王森宝没有家室,但在广州有若干名异性相好。其中一个是珠江上的花艇姐,名叫阿秀。阿秀比王森宝大两岁,据说是孤儿出身,十六岁被人骗到花艇上当了花艇姐。这个女人也真不简单,十几年里从一个卖艺兼卖身的风尘女子一步步走到了置办一条大花艇并控制着若干名小姐的老鸨。当然,其中王森宝对于她的经济资助也起了若干作用。

王森宝之所以肯把作案所获的赃款大把大把地提供给阿秀,看中的是她的花艇姐职业。像王森宝这样的盗贼,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难免有一天会遭到警方的通缉追捕,到那时,就需要有一个安全可靠的匿藏点,他就看中了在珠江上漂泊的花艇。所以,王森宝在跟阿秀混到一定程度之后,就极力怂恿她自己置办一条花艇,自己当老鸨经营。对于阿秀这样一个风尘女子来说,这当然是求之不得之事,于是她就把自己的全部积蓄拿出来,还差的那部分就由王森宝提供,终于在抗战胜利那年的11月如愿以偿。

这样,阿秀的这条花艇也就成了单身汉王森宝的一个家。但王森宝毕竟是老江湖,他知道不能经常去花艇,否则就留下了一条线索,狡兔三窟的窟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这一点,他对阿秀也是讲清楚了的。

上个月,王森宝作了那起窃枪案之后,被列入了广州市警方的通缉名单。这样,他就无法再在原来租借的住房里待下去了,这时,事先准备好的藏身之处就发挥了作用。他一共准备了三个藏身点,两个是在陆上的,一个在水上,就是阿秀的花艇。到这会儿,他就隔三差五地到阿秀的花艇上住上两三天。

前天,王森宝再次来到花艇,发现阿秀的神情不对,似乎有心事,于是便问碰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阿秀说也没有什么不开心,只是有点触景生情似的,情绪上似乎有些不顺畅。这对男女是以姐弟相称的,王森宝便说姐你有啥心事,说给老弟我听听,看我是否能替你出个主意。

阿秀便将心事对王森宝说了说:广州解放后,有些经营花艇的老板、老鸨,因为历史上有问题,担心人民政府会找他们算账,就选择了离开,有的去了海外,有的逃往内陆。这些人的离开,对于尚未离开的部分人来说,是一个提醒。吃这一行饭的跟三教九流自然都有关系,而且为了经营,肯定是谁厉害就跟谁套近乎,而在旧社会厉害的势力,到了新社会就都是对立面,所以这会儿凡是跟他们套过近乎的人就都动着离开的脑筋。到这当儿,按照经济规律来说,花艇转让的价格就大大降低,猪肉要当萝卜卖了。有人卖就有人买,这几天,阿秀看别人以相当便宜的价钱买下花艇,作为一个女人来说,心里就生发出了一份羡慕。她也想斥资买下一条花艇,使自己成为同时经营两条花艇的老板,但苦于手里拿不出足够的钱钞,内心就有些不好受了。

阿秀指了指停泊在旁边的那条比她这条大的花艇对王森宝说,这条花艇比我的新、大,里面的设施也豪华,但价格只有我当初买下这条花艇时的三分之二。王森宝顺口问了一句:买主是谁啊?阿秀说,是一个年岁跟你差不多的说广东话的男子,看他那精明机灵的样子,准定是个老江湖呢。

两人正说着,阿秀忽然悄悄指着那条花艇船头上站着正跟船老大说话的那个穿黑色西装的男子对王森宝附耳悄言:“看!就是这位!”

一个想在江湖上混得下去的扒手,必须具备过目不忘的本领,王森宝当下定睛一看,就在脑子里记下了那人的容貌模样。

这个人,就是“十四轮党”中的老五曾华。

不巧的是,今晚“十四轮党”在微光影剧院的贵宾休息室实施抢劫时,恰恰正是这位曾华对王森宝动手搜的身。如此,一张罗网就悄悄地展开了。

接下来,就没有什么悬念了。专案组当即对王森宝的揭发内容进行了分析,连夜作出了侦查部署:安排侦查员次日化装前往珠江去查访花艇,为防止“十四轮党”警觉,派去执行使命的必须是那天没有参加跟踪龚舍人的侦查员,另外,还需要临时抽调两名女刑警前来协助。

11月28日,是“十四轮党”开始作案的第九天。上午,专案组长召集侦查员开会,对如何去珠江花艇侦查作了布置。由羊城出身的侦查员老杨化装经营者带着一名女刑警前往察看并假装跟人洽谈转让花艇事宜,对王森宝所说的那条花艇进行观察。与此同时,在岸上安排四名男女侦查员,分别化装成路人、小贩之类,负责跟踪离开花艇之后的那个曾华。

王森宝没有认错,那个买下一条豪华花艇的人正是“十四轮党”的老五曾华。曾华奉老大邵继祥之命物色备用落脚点,他曾在广州待过三年,那时还是一个良民,干的就是在珠江花艇上当水手的活儿,所以他就认为花艇是一个很好的落脚点,这方面的思路倒是跟王森宝所见略同。于是,他就在一条条花艇上转悠了一番,最后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一个正准备前往香港落脚的老鸨,谈妥了价钱。回去向老大邵继祥禀报后,邵继祥过来看了看,就拍板了。这样,仅仅一天时间,这条花艇就完成了所有权转移。

完成所有权转移后,就是名义上的新老板曾华的事情了。不过“十四轮党”根本没有打算真的做这种风尘生意,再说又不擅长,一旦露馅那岂不是花了钱钞自己买份苦头吃?因此,曾华当天就找了一个替身来代替他经营。他跟替身的关系,相当于老板雇用了一位经理。

这样,曾华就不必来花艇问事了,由那个替身一天一次前往约定的地点跟曾华见面,报告正在做的事情,准备过几天正式开张营业。侦查员最初的跟踪,就是从这个替身开始的。也就是一天的时间,他们就跟着替身找到了曾华,又跟着曾华找到了“十四轮党”的落脚点。

摸清情况后,当天晚上采取行动。除了专案组这班人马,广州市公安局还调动了公安总队一个排的武装人员,于晚上十时许将“十四轮党”的住处悄无声息地团团包围。然后,采取跳墙进入院子突袭室内的方式,将七名大盗一网打尽。

至此,对“十四轮党”的侦缉工作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两个多月后,“十四轮党”七名大盗被押上了公审台,广州市军管会公开宣判,七名罪犯全部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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