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刺猬
01
1932年2月的哈尔滨，冰天雪地，寒意彻骨。
一天傍晚，一队荷枪实弹、形同虎狼的日本宪兵，突然冲进了一座民宅。
宅院中，站着一个中年男子。男子头戴水獭棉帽，身穿棉布长衫，瞥着带队指挥官问：“是佐藤先生吧？请问来此，有何贵干？”
日本宪兵，为陆军兵科之一，受陆军大臣管辖，长官为机关长。这个佐藤，少尉军衔，素来狠辣阴毒，操着蹩脚的中国话问：“范斯白先生，中国有句俗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想，你应该明白我来找你的目的了吧？”
没错，这个一身布衣装扮的男子，便是鼎鼎有名的国际间谍范斯白。
众所周知，在红海之滨，有座连接欧非大陆的重要城市卡萨布兰卡，堪称间谍之城。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素有“东方巴黎”之称的国际商埠哈尔滨，也逐渐成为远东地区的“卡萨布兰卡”，英、美、德、法等诸多国家纷纷派遣间谍，前来搜集情报。
出生于意大利的范斯白，在美国读完大学后也来到哈尔滨，同时为美国和意大利的情报部门工作，同行私下称他为“双面间谍”。
02
1932年2月5日，九一八事变发生不到四个月，15万日本正规军、1万8千名宪兵还有4000名特务警察便浩浩荡荡开进了哈尔滨。哈尔滨就此沦陷。
在日本法西斯的高压统治下，毒贩、骗子、军火商以及妓院老板，摇身一变成了当时伪满洲国政府的管理者。杀人放火、奸淫妇女等恶性案件层出不穷，直闹得人人自危。范斯白看不惯日军及其走狗的残暴兽行，决定离开哈尔滨，到内陆的上海或南京去。焉料，行将动手，佐藤便接到了日本驻哈特务机关长土肥原大佐的手令，要他不择手段留住范斯白，让其死心塌地为日本特务机关工作。
见对方挑明来意，范斯白反问：“如果我不同意呢？”
“每一名欧洲人，都会为能替无比强大的大日本帝国效劳而自豪。”佐藤边说边让手下送上一只黑色的檀香木盒，“这是土肥机关长送你的一份礼物，请务必收下。”
土肥原，侵华战争罪魁祸首之一。佐藤说完，带领士兵撤了。
范斯白打开了木盒。只一眼，便惊得呆住了，足足好半天都没动地儿。
那盒中装的，究竟是什么礼物？
03
1932年2月16日，范斯白走进了哈尔滨南岗区颐园街三号。此地，是日本特务机关的秘密驻地。
通报后，没想到土肥原竟亲自出来迎接。范斯白开门见山：“我答应为你们工作。说吧，你想得到哪一方面的情报？”
当然是抗联的情报。土肥原说，自从日军进驻哈尔滨那天起，抗联便没少添乱。特别是藏身市郊山林的孙常山部，来去无影，更是扰得日军寝食难安。
范斯白沉思片刻，有些犯难。土肥原见状，笑了：“对你范斯白来说，这不过是小菜一碟。一战之前，你就在哈尔滨搞情报，经验相当丰富。更重要的是，你是欧洲人，不会引起中国人的怀疑。”
交谈至此，范斯白应了，但再三表示，抗联行动隐秘，活动范围广，他需要人手和时间。
“这好办。我现在就任命你为满洲情报处副课长，直接向我负责，并可调用佐藤的宪兵队。”
04
一转眼，一个多月过去。
就在4月初的一天，乔装打扮成山货商的范斯白和佐藤等一行四人，在密林深处的一座木屋里，捉住了一个中年男子。一番痛打，男子交代，说他是孙常山部的联络员。获知有辆运输军粮的列车要开来哈尔滨，便给各部送情报，准备联手拦截。
不等问出行动地点，有人来了。两名宪兵出外查看，顿遭射杀。范斯白和佐藤情知不妙，翻窗而逃，一颗流弹飞来，恰恰射中了范斯白的左肩。
狼狈不堪地逃回颐园街三号，听完佐藤汇报，土肥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军列即将开来哈尔滨，这可是绝密行动，抗联又是如何知晓的？所幸抗联的情报并不准确：
军列运输的并非粮草，而是军火弹药！
见土肥原脸色阴沉，范斯白说，在双方交火时，孙部情报员好像提到了一个字：“阿”。土肥原忙拿出铁路地图，沿线查看。很快，一个叫阿拉木的小站映入了眼底。
十有八九，抗联要在阿拉木动手。土肥原马上电告军部，要求在阿拉木沿线布下重兵，死看死守。但，还是出事了——
1932年4月12日，虽遭小股袭扰，日本军列仍顺利通过了阿拉木车站。可行将驶进日控区的横道河子车站时，数十枚炸弹轰然爆炸，径直送军列飞上了天。
此次袭击，致日军192人丧命，374人重伤，一举打压了侵略者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
05
而这，才仅仅只是个开始。
从1932年春天到1935年秋，日军军火库、粮站、油库屡遭抗联攻击，损失惨重。因“军列事件”受到降职处分的土肥原意识到，肯定是内部渗透进了抗联的人，于是痛下杀手，在特务机关中进行了一次大清洗。
尤其是宪兵队，那些混迹其中的俄罗斯人、韩国人和满洲人，几乎全被秘密枪决。此外，还出动两个师团的正规军，对周围山林展开地毯式搜索，大肆抓捕抗联情报人员。土肥原本以为，此举会彻底斩断抗联的情报来源，疏料，1935年深冬的一天，又一桩震惊日本四岛的大事发生了——
这一天，是腊月二十三，农历小年，哈尔滨郊外的傅家甸来了几个衣着入时的日本人。
正当这群人看完戏剧走出剧场时，一队日本宪兵突然冲来，不由分说，将那几个人塞进汽车，转眼便驶进了密林。
消息传来，土肥原顿时慌了神。
要不慌才叫活见鬼：那几个日本人可不是一般人物，领头的叫小升纯子，是血统纯正的日本皇亲！
土肥原随即撒出大批人手，全城彻查。一番忙活，还真查到了线索：假扮日本宪兵、绑架皇亲的正是孙常山部的抗联战士。
很快，天皇发来密令，要求全力营救皇亲贵族，必须做到毫发无伤。
要不伤人，只能谈判。再三考虑，土肥原想到了范斯白。范斯白关系广，堪称协调此事的最佳人选。
06
这次交涉，进展得还算顺利。孙常山部同意用访问团人员，交换被日军抓获的抗联战士。
接下来，抗联和土肥原交换了人质。不料，人质一经转移，土肥原便出尔反尔，率队向抗联战士发动进攻。好在孙常山早有防备，全身而退。
1936年1 月，日本首相田中向天皇递交了一份机密奏折。密折称：要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要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满洲，占领东三省！
至此，日本的侵华野心已昭然若揭。但没多久，这份密折的全文居然刊登在了中国的报纸上！
是谁泄漏了机密？必须严惩不怠。日军总部大光其火，当即将土肥原隔离审查。与此同时，当特务赶到范斯白住处时，却发现他犹如人间蒸发般消失了。
1937年7月，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在菲律宾的马尼拉，一本题为《日本间谍在中国》的自传出版发行，很快便在世界上引起强烈轰动。
此书的作者，正是范斯白。
07
在书中，范斯白详尽介绍了日本人的残暴与无耻，也披露了自己当间谍的经历。
原来，范斯白不仅是美国间谍，意大利间谍，还是日本间谍，中国抗联的间谍：货真价实的“四国间谍”！
而从范斯白打开土肥原送上的木盒那刻起，他就暗暗发誓，明面上去做日本间谍，实则为抗联出力。
因为，盒中装着的，是他的亲密朋友，一个名叫斯文哈特的间谍的人头。
斯文哈特，美国人，因拒绝与日本合作，突然之间从世界上消失。随后，报纸宣布他溺水而亡。事实上，他已被日本特务残忍杀害。
我要为朋友报仇！
此后，范斯白与孙常山部暗中联系，不断提供日军弹药库、粮库等重要据点的准确地址，以及日本皇族来哈的消息。至于那份机密奏章的内容，也是他从土肥原的档案柜里用微型摄像机窃取的。及至二战结束，在审判日本战争罪犯时，《日本间谍在中国》一书还作为有力证据，出现在国际法庭上。
可惜的是，“四国间谍”范斯白本人并没有看到那一幕。1943年，在马尼拉，范斯白遭日本人逮捕，受尽百般折磨后被处死。
至此，生命虽落幕，但其经历，却成为世界情报史上的一段动人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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