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正在建设中的二宫铁路地区)
我也曾听过一个来自西安的朋友说,一位六十年代在铁路局三街住过的老人,自知年迈体弱,不可能故地重游情况下,让儿子来了一趟新疆。已是老龄的儿子围着三街边走、边看、边忆,转了好几圈。看到的一切早已不是以前的样子,小区里也没一个他能辩识的面孔,临别时说:“我就是在这儿住的,三街是我永远忘不掉的地方。”
他们对新疆的生活有着刻骨铭心的烙印,已经把这里认作了老家,认作了故乡。是啊,几十年的生活都在这里,回忆一定是美好的。几十年前我居住的二宫铁路地区三街,就是二宫铁路地区的一个缩影。那些从早到晚的往事,历历在目。
(老照片 正在建设中的铁路局大楼)
三街坐南向北分做前三街、后三街两个片区。前三街共有6栋,后三街有12栋。在1栋前是一片白杨林,六七十岁的老三街心里,不知在那里隐藏了多少初情萌动的记忆。
林子的边上是俱乐部,小时候总觉俱乐部像一只母狮,高大的门脸是头,后边的拱券是身,左右的花池是前爪,后边的侧门是后爪,紧挨俱乐部的公厕是尾巴。门口两个小巧的票房,是这个母狮可爱的小宝宝。俱乐部的正面是铁一小,左侧是建筑处的马棚。后三街13栋前是铁路民警队,7、8、9三栋右侧是三街托儿所。
三街西面是一片大沙滩,沙滩的旁边是和平渠。这是一条自古有之的泄洪渠,1958年乌鲁木齐人民义务劳动用卵石和岩石片铺就了整条河道,改名为“和平渠”。三街锅炉房居中,烟囱高32米,是当时铁路地区最高的红砖建筑。在没有精准定位仪器的年代,是建筑处的工人用线坠,折尺一层层砌筑起来的。
(老照片 文革时期的二宫铁路工人俱乐部 赵力田提供)
那些年,没有股市,没有房市,没有物价波动,生活尽管穷,人们心里充满着希望,感觉是幸福的。虽然苏联人背信弃义很多项目被迫终止,虽然中印边境有着冲突,美台军机常有侵犯,但通过学习和经常召开形势报告会,人们的心中有数,并不紧张。我们居住的三街也和其它街坊一样,依然是祥和安宁。
当晨暮还笼罩着没有苏醒的街坊,是夏天早上最凉爽宜人的时刻。三街的早晨,是在和平渠边上给城市送菜拖拉机“突、突、突”声,和“吱扭、吱扭”的马车声中开始的。几个穿着背心、海军衫的学生,满头是汗,抱着篮球从民警队大院走出来,十栋房头电线杆上的喇叭里,响起了《东方红》的音乐,三街的一天开始了。
每天上午,上班的、上学的都走了,小区里显得特别宁静。在楼门的阴凉里,家庭主妇忙完了家务,又拿着笤帚扫楼梯、扫楼门。家里的小脚老太太端着鸡食盆,巍巍颤颤边敲边“咕、咕”地叫,引得自家鸡扑腾而来。等把鸡关进笼子后,拉个小凳子坐下晒太阳。不一会儿能聚拢一片人,十点钟的太阳,是老人们一天最为美好和享受的一刻。
那时生活中没有塑料袋,每家按时上午倒垃圾。铁路防疫站的师傅背着墨绿色喷雾筒,到小区各垃圾点喷洒消毒。拉垃圾的师傅按时将垃圾铲装干净撒上石灰。尽管条件有限,小区的垃圾点没有臭味,蚊蝇很少。家委会的大妈们经常挨家挨户检查卫生。家家都养成了好习惯,家家门上都贴着粉红色卫生合格证。
在楼前屋后的菜地上,阳光明媚,蝴蝶翻飞,地里的竹棍上,玉米的花穗上,停落着也在晒太阳的蜻蜓,细长的翘尾,透明的翅膀,圆鼓的眼睛。前三街和后三街之间有条小水渠,水流清冽,石净沙细。不上学的小孩都喜欢蹲那玩水,用小手挖沙子,筑水坝,弄得两只裤管湿漉漉的。
到了下午,整个三街渐渐开始热闹起来。托儿所午睡后的孩子们开始游戏,每扇洞开的窗子,都透出牙牙学语的稚声。放学后的秃小子们回来了,书包一撂,每个楼门前都会响起他们的欢叫声。有凑在一起背烟盒的,趴在地上打弹子的,一个扒着一个骑驴的,抱着膝盖蹦着斗鸡的,五花八样,各显其能。
有大点的孩子,安排小的回家拿几个刚收获的小洋芋,拎上铁锹到大沙滩挖个坑,摆上土块,再铲些枯草,燃起火来。等到火灭土热,把洋芋扔到坑中拍土闷熟。十几分钟后,挖出来的洋芋面熟甘甜,带着一股草的清香,吃的熊孩子嘴上、鼻上,脸上都是洋芋渣。
入夜,各家的大人无论白天多么辛苦劳累,都要拿把蒲扇围坐门前,享受凉风里的宁静。或拉扯家乡,或回忆他们在各自故乡的陈年往事。女孩们则在父母周围捉迷、藏猫猫。暮色中的繁星,像是听得懂人间的心情,眨巴着眼睛始终伴在人们头顶。
礼拜天每家的女人都要干三件事。做顿好吃的,给孩子做冬装和洗衣服。
做好吃的无非就是用油渣,剁些白菜,玉米面中掺些“八一”白面,蒸几个素包子。亦或借来饸饹床支在灶头,压一锅高粱面饸饹。
翻新棉袄那可是技术活,往往都是楼门几家女人一齐上阵,忙活一天才能搞定。
洗衣服就不用说了,楼门口的电线杆上拉着好些绳子,满了各家的衣物被单。那时每个人的衣服都打着补丁,但洗的干干净净,缝的完完整整。
记得我那时最羡慕的是,谁家的大哥大姐,戴着一副黄框的近视镜,穿着洗的发白黄军装,背着个书包进出楼门,我会望着背影盯好久。
礼拜天不工作,没有会,在这一天父亲总是找大老金,胡力南几个戏友,来段西皮二六或是二黄导板,一周的劳累荡涤的无影无踪。这就是我的三街。
这些年,我常在浮躁和不安中寻找心灵的安静,每次,都是找到了三街的记忆上。那位天津的同事和西安的老人怕也是在寻觅内心的宁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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